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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吉普特人绘画与莫卧儿绘画的差别与影响

【摘要】:说起莫卧儿艺术,就不能不提及拉吉普特人的绘画。布朗、库玛拉师瓦密和梅塔等人,曾在著作中多次介绍拉吉普特人的绘画,让它得以被世人了解。虽然相互模仿之处和相似之处众多,但拉吉普特人的绘画和莫卧儿绘画之间还是有非常明显的差别。与之相反,受到旁遮普和拉吉普坦那地区小朝廷鼓舞的拉吉普特画派,是一个大众化的艺术流派。比如我们熟知的黑天克利希那,这位圣人是拉吉普特画派比较崇敬和喜爱的绘画题材。

说起莫卧儿艺术,就不能不提及拉吉普特人的绘画。或者说,因为具有更古老的本土渊源,印度绘画中的拉吉普特画派还应排在莫卧儿艺术之前来展开说明。拉吉普特画派传承于公元15世纪时期,古吉拉特派和耆那教写本内那些质朴的小型彩饰画,继承了阿旃陀、巴格、波罗王朝及舍那王朝时期的孟加拉派的伟大艺术成就。它保有了本土艺术的灵感和深厚的旧时期特色,刺激了莫卧儿艺术的发展,又被莫卧儿艺术反向影响。不过要想充分理解和解释这一画派的艺术特点,必须先看清它与莫卧儿艺术之间存在的竞争。

布朗、库玛拉师瓦密和梅塔等人,曾在著作中多次介绍拉吉普特人的绘画,让它得以被世人了解。拉吉普特画派内部又分为帕哈里派和拉加斯坦尼派。其中,帕哈里派发展于公元17世纪、18世纪和19世纪初期的喜马拉雅山区部分地区(包括泰希利·加瓦尔、占姆巴、上旁遮普和查谟周围)和康格拉地区,被说成是“帕哈里的画笔(Pahārī qalam)”——高山风格。因其在康格拉地区尤为盛行,所以帕哈里派有时还被叫做“康格拉风格”(Kāngā qalam)。公元19世纪初期,帕哈里派中又生出锡克派,在朗吉特·辛格(公元1803—1839年)统治时期的旁遮普地区广泛流传,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画家是卡普尔·辛格。至于拉加斯坦尼派,又被叫做拉加斯坦尼及班得拉派,同样发展于公元17世纪、18世纪和19世纪初期。由名字即可获知,该派与拉吉普坦那和班得拉康德地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拉加斯坦尼派在拉吉普坦那地区发展得尤其壮大,曾盛行于拉吉普特人在比迦尼尔、斋浦尔和乌底普尔等地建立的各种朝廷中,并被称为“斋浦尔的画笔”(Jeypūr qalam)——斋浦尔风格。

虽然相互模仿之处和相似之处众多,但拉吉普特人的绘画和莫卧儿绘画之间还是有非常明显的差别。莫卧儿艺术的绘画作品,在内容上更注重表现历史性事件、宫廷景色和正式的肖像,技巧上则更忠实于波斯书法式的精密结构和准确的线条,且因为跟小型画有些渊源,而比较接近带插画的手抄本。与之相反,受到旁遮普和拉吉普坦那地区小朝廷鼓舞的拉吉普特画派,是一个大众化的艺术流派。跟莫卧儿艺术相比,它要更诗意,也更亲切。它的技法源自对壁画艺术的演化,在融合了“流畅的传统技法”后,笔致轻巧、气势雄浑。题材上,它乐于绘制从印度史诗湿婆赞歌、黑天赞歌、民族诗歌和情诗中衍生出来的内容,充满浓厚的人情味,强烈的寂静主义和神秘主义。这些特色成为它能够与现代印度教宗教生活密切联系至今的重要途径。这种寂静主义和神秘主义还征服了两位最著名的布道者——迦比尔和罗摩难陀。

拉吉普特人的绘画艺术中,充满了一种被唤作“笃信”(bhakti)的、虔诚的宗教信仰的感召。整幅画卷弥漫着温柔的气息,偏偏在具体绘制时,又带着一种矫饰而天真的色情主义。比如我们熟知的黑天克利希那,这位圣人是拉吉普特画派比较崇敬和喜爱的绘画题材。他的一生充满柔情,不是在田野间欢快地嬉戏,就是在乡村中安详地生活。这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经历,为拉吉普特的画家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感。他们以自己的理解,让黑天的图画呈现出纯朴的情感、诚意和清新的境界。他们对笔下的黑天克利希那采取了牧神的“模绘”,与中世纪欧洲的“基督模绘”同样温柔神秘,只是在这种温柔神秘中,还加入了某种色情成分。有很多拉吉普特画家专门绘制“爱与被爱者”为中心思想的黑天图画,画中将带有细节设想的自由和浪漫奇异的精神,与些许色情风格融合在一起。这是向那些忠诚的宗教信徒暗示黑天跟他们之间神秘的心灵交流。这些奇特而怪异的处理方式,与西方的宗教感情是格格不入的。但我们却发现,因湿婆教的启发而诞生的部分作品——如布朗所藏的湿婆舞蹈图的复制品——偶尔也会因为黑天教的温情精神大行其道,而被影响,变得更加人性化。

因为被这种温柔的人道精神所影响,拉吉普特的画家们还格外喜欢拿平民们的生活场景当做绘画的内容。在他们的画作中,常常能看到热闹的市场、宽阔的大路、午夜休憩的旅行者、技艺精湛的工匠和充满母性的妇女们等景象和人物,这些画面无一不透露出一种温情。

除此以外,就连他们的动物画也认真贯彻了这种精神。就像布朗所说的那样,在他们的画中,莫卧儿绘画那种充满力度的写实作风已经被摒弃,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甜蜜和温柔。拉吉普特的画家们对待动物,就像当初的摩婆里补罗派和桑奇派一样,把它们都当成自己的小兄弟来看待,赋予画中的动物以人性色彩。关于这一特点,我们可以在布朗、梅塔和库玛拉师瓦密等人复制的该派的一些动物画中找到佐证。在那些画中,黑天克利希那的母牛美丽动人,《罗摩衍那》中的猴子和善可爱,骄傲美丽的孔雀低头畅饮佳人手中的甘露,羚羊和瞪羚长着人类的双眼,追着神话中的公主嬉戏在仙境般的园林中。另外,在梅塔编辑的一本画册中,还有一幅康格拉派的作品。画中描绘着在湖光山色中的闺阁阳台上,一位美丽的贵妇人探出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圣牛的口鼻。

帕哈里派,尤其是其中的康格拉派的作品,对这种精神可谓是理解至深。留存下来的那些绘于公元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作品,不少都在保留印度式奇妙的诗情画意的同时,还融合了莫卧儿艺术中的进步技法。比如,某些以克利希那的传说为题材的绘画作品,便是如此。在这里,我们还将提出一些作品来证明这点:比如,库玛拉师瓦密收藏的《伏蛇黑天图》和《黑天赞歌》插图——《伏蛇黑天图》中绘制了很多古典题材中常见的女蛇神,她们身穿印度民族服装,下半身是闪亮的鱼尾,二者对照,让这些水中的精灵女妖焕发出一种迷人的奇异之美;至于《黑天赞歌》插图,则可称得上是一首完美的田园诗。另一幅类似童年的克利希那的画像藏于波士顿博物馆,画像中的孩子淘气机敏,小小年纪便深受挤奶女郎们的爱慕和赞赏。接着,孩童长大,成为了某幅画中的青年牧牛人。他赶着牛群往牧场走去,因为画中给出的暗示,我们甚至仿佛能听到,牛群聚集在一起越门而出时的声音。在这幅青年克利希那的画像中,从桑奇时代流传至今的,有力的自然主义绘画技法,被用在了对动物的描画上,并且还增添了一种轻松温柔、缱绻愉快的田园牧歌般的情感,仿佛用画书写了一首对黑天克利希那的清新的赞美诗。此外,在收藏家哥达尔和吉美博物馆的藏品中,还有几幅入浴图、女子纺织图等有关女性生活场景的图画,虽然它们分属于拉吉普特派和莫卧儿派两个不同的画派,但却都能让我们通过这些画作对当时印度那种有趣的平民私生活有所了解。

□妇女入浴图

梅塔认为,对于帕哈里派艺术来说,泰利·加瓦尔人的作用不容忽视。虽然只是喜马拉雅山区的一个小小邦国,可加瓦尔的土地上,却培养出了马纳库和塞图这两位伟大的艺术家。梅塔的著作中曾刊印了他们的一些画作,这些作品的题材几乎都来源于《罗摩衍那》和《往世书》。这里面包括一幅描绘克利希那的牧人们在月下林间以群牛为遮挡一起捉迷藏的游戏图。还有一幅《牧女向黑天献礼图》和一幅印度妇女被劫掠图。这些图画线条简洁、画风淳朴,充满了戏剧性和趣味性。通过这些画,我们可以发现莫卧儿艺术在帕哈里派绘画中起到的范本作用。在猎羚图中,有照亮了黑暗的明月、火把形成的光影,和那些雄浑写实的山水风景,无一不昭示了,这种影响是多么巨大。

在梅塔复制收藏的画作中,有一幅画着黑天克利希那和恋人罗妲约会场景的图画。这对恋人身处林边河畔,在宁静的深蓝夜色中互诉衷肠。清幽寂静的乡间,他们以微妙的姿势热情地依偎在一起,只有身体和衣饰反射出淡淡的微光。这幅画展示出的效果,很像是源自罗赛蒂和柏恩·琼斯的绘画技巧。事实上,就像英国的波提切利和前拉斐尔派之间的关系一样,帕哈里派艺术也与阿旃陀息息相关。只是相对于这种“新阿旃陀派”来说,罗赛蒂派缺少天然清新的感觉和普通的灵感。在现代复制的黑天克利希那与罗妲嬉戏图中,莫卧儿艺术和欧洲艺术的影响显而易见,然而却仍然没能让克利希那的魅力有所减退,在经过了西方技巧的加持后,这幅图甚至令人惊讶地新生出一种更纯洁的古典主义风格。

比起帕哈里派,莫卧儿艺术对斋浦尔派那些有关克利希那的画作影响较小,因而这些画的表现手法便显得更加拙朴豪放。比较明显的例子依然来自梅塔,这一次是他在自己的著作《印度绘画研究》中刊印的插图,里面最动人的两幅是《圆圈舞蹈图》和《牛增山擎举图》。《圆圈舞蹈图》以画面精美著称,被认为是包含了圣芳济精神的印度式《天国幻想图》;《牛增山擎举图》则又被称为“克利希那举起牛增山”,风格源自《歌中之歌》,对倾心于人的舞姬、陷入苦恋的牧女,甚至是受宠若惊的小牛等各种人和动物形象的布置,都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安哲里科修士描绘的天堂景象,虽然它们表达的心境完全不同。

库玛拉师瓦密认为,拉吉普特艺术在有关女性的作品中,创造了一种全新的女性美的典型。更准确些的说法是,它重现了多个世纪前就被埋没了的阿旃陀时期的典范之美。跟泰密尔人那粗俗色情的“巴洛克”派相比,拉吉普特派画作中,那些或热情端庄、或胆小羞怯地追求着自己渴慕对象的牧女,和那些温良驯服的牲畜,在表现技法和风格美感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在这一阶段,包括莫卧儿派和拉吉普特派的艺术作品,都开始从那些描述了息妲、达摩衍蒂和迦梨陀娑等神女形象的伟大的古梵文诗歌中寻找更新鲜的灵感,来创作女性题材的绘画作品。

有些时候,人们会把拉吉普特的绘画叫做“音乐的绘画”,而帕哈里派的画作更是的的确确被经常用作《乐调之环》这类音乐类诗集的注解图示。拉吉普特的鉴赏家们很喜欢让绘画与音乐彼此协调融合。以他们的标准来看,画家画出来的作品必须能够暗示音乐、唤醒音乐、将音乐变成一种视觉上的享受才算合格。正因如此,康格拉派的很多绘画和音乐都是能够相互呼应的,即“绘画依照音乐的心理暗示勾勒内容,音乐根据绘画的内容主题谱写曲调”。除了作为一种画派分类外,拉吉普特派的作品在欧洲人眼中毫无价值。可若让一个印度人来看,他却马上就能联想到毗哈里和凯西瓦达的著作、摩提蓝姆的《圈舞之王》的长诗,或《乐调之环》中记载的旋律。绘画、音乐和诗歌在拉吉普特派艺术中,已经融为了一个整体,可在欧洲,却完全没有能够与之媲美的作品。

拉吉普特派当然也有肖像画作品,但这却是为了应酬班得拉康德、拉吉普坦那和旁遮普等地的小朝廷的要求而作,毕竟它的生存要依赖于这些当权者。这些肖像画以君王们的骑马像或半身像为主,看上去大多都带着伊斯兰教绘画艺术风格的影响,所绘制的人像也全都是侧面像。其中,斋浦尔派肖像画的特点是用色简单,甚至到了“胆小”的程度;康格拉派肖像画则色彩绚烂、笔法稳健,颇有莫卧儿派画作的感觉。跟莫卧儿派的画风和笔触相比,拉吉普特派肖像画的线条明显有些僵硬,技巧也稍嫌幼稚,连内容看起来都没那么充实,但它却能让人觉得神采奕奕、高贵庄严。这固然与那些东方最豪迈的贵族模特儿自身的仪态优雅密不可分,但同时也不能忽略拉吉普特派纯真的技巧所带来的影响。按照布朗的说法,正是这种“线条纯洁”的缺乏书法特色的技巧的应用,才能够将一种更大的魅力赋予这些肖像画作品。如今,要想更多地了解这类作品的特色,可以去查看哥达尔夫妇从斋浦尔收藏来的精美的马上人物图,和梅塔在著作中复制的辛格王(公元1778—1803年)的半身肖像图。

最后,我们必须再介绍三幅莫卧儿派和拉吉普特派的杰作:它们中有两幅来自哥达尔的珍藏,分别是莫卧儿派的《夜景》和拉吉普特派的《猎羚羊图》,还有一幅藏于吉美博物馆,是描绘拉吉普特君王宫廷宴乐的画作。《夜景》这幅画描绘的是在能隐隐望见树梢的、夜晚寂静的庭院中,一对恋人在高高的阳台上相互依偎的情景;《猎羚羊图》则如它的名字所表述的,是一幅绝妙的行猎图;至于那幅描绘拉吉普特君王宫廷宴乐的画作,它展现出的那种以黯淡的桃红、陈旧的金色和略有褪色的红紫色所铺陈出来的古老柔和的色调,现代的照片技术完全无法复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