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卡-5与警察的恩怨

2023-06-27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卡-5的主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批发商，做轮胎生意，是玉琴星上少有的老实人，常年走南闯北。虽然玉琴警方在整个星球布满了电子哨卡，不过抓不住逃犯也很正常。卡-5向那位远在几百公里外的警察汇报道。卡-5很讨厌警察。不过玉琴联合政府强制规定，当紧急情况时，机器人以政府机构的指令为最高优先级，这一优先级压制其他机器人定则。

●云芎/文

卡-5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目前的情况了，这部可怜的小机器人第三次检索了自己那本来就容量不大的数据库，里面装着它出厂以来的全部记忆以及各种场合情况的处理原则，但就连和现在这情况擦着边的参考都没有。卡-5只是一台机器人，需要遵守的条条框框太多。卡系列的工业设计师们都没想到一台多功能服务机器人会遇上这般纠结的局面，或者设计师们想到了，只是他们觉得这概率很小，小得可怜，何必麻烦呢，谁撞上谁倒霉。

不过卡-5并不甘心就是了。

卡-5有一座三角形的不锈钢五轮底盘，厚重、结实、实用、耐摔，但不防水。它可以轻松举起两百公斤的重物，以120公里的时速冲刺。卡-5外形虽然中规中矩，没有特色，但完全能够胜任各种日常用途。卡-5的主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批发商，做轮胎生意，是玉琴星上少有的老实人，常年走南闯北。

卡-5很喜欢他，也许一部机器人所理解的“喜欢”与人类所理解的不同，不过也大差不差。卡-5的后备厢里装着两组轮胎，都是这位批发商用回收的旧轮胎亲手为卡-5做的。绑铁链的那五个轮胎专门用在冰面道路上，可以防滑；加厚加宽的那五个用在山道上，抓地力强；其他路面用原装的。它记得这是某次他们去极地出货后，自己差点儿因为侧滑翻进冰窟窿里，主人才连夜为自己赶制的轮胎。

卡-5的主人有个双胞胎弟弟，早年犯了点儿事儿，被抓了，后来越狱，打死了警察——人类警察，现在还在逃。谁叫这儿是玉琴不是地球，只有一亿人口。玉琴最大的城市看起来也就跟地球的大号城镇一样，人少，警力也少。虽然玉琴警方在整个星球布满了电子哨卡，不过抓不住逃犯也很正常。抓不住就抓不住呗，只要逃犯老老实实待在荒山野岭，别再回到文明社会中去，警方通常不会管了。

这位轮胎批发商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跟这个弟弟扯上任何关系了，没想到，还是扯上了。批发商带着卡-5连夜赶往一座矿场，一路疾驰，把车开得飞一样快。批发商有些疲倦，正好天暗了，落了点儿霜，批发商的车在一个弯道上失去了控制，吱吱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划破天际，批发商的车冲出公路，在地上狠狠地翻滚，连带着卡-5和5吨重的矿车轮胎砸进了警方的一个无人哨卡里。现场一片狼藉，机械零件、碎玻璃和批发商的鲜血撒了一地。

卡-5艰难地将自己立了起来，它在哨卡和汽车的残骸中一寸一寸地挖掘、切割，终于找到了头破血流的主人。一根钢条刺穿了他的肚子，裂得跟碎布条一样的肠子像是还在流动似的，哗哗啦啦地铺在外面，裸露在外面的系膜上凝结着一块又一块已经结冰的脂肪粒。卡-5将底座上的排气口对准主人，为他取暖，还拆下汽车上的座椅垫为他包扎。卡-5很清楚这类情况的处理规则。40公里外有一座无人救助站，由于伤者的伤口被燃烧着的油料灼烧过，起到了很好的止血效果，所以一个小时内送到救助站，问题应该不大。但时间拖得太长，伤口裸露出来的肠子会慢慢失水，肠液和胃液会通过破裂的伤口渗入身体的其他部分，造成严重后果。

“究竟出什么事儿了？车祸？究竟是开得太快还是飞得太低？”一个坐班的警察连上了卡-5的网络设备。车子终究是砸进哨卡的，里面的无线电、扫描仪，以及其他设备差不多都被砸扁了。警察发现距离哨卡最近的这台机器人，便连线它，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起不幸的事故，我正要运送伤员，重伤员。”卡-5向那位远在几百公里外的警察汇报道。这个警察人过中年，和其他所有警察一样，露在制服外边的肉显得稀松浮肿，因为肥胖而将座椅塞得满满当当，简直就跟椅子长在了一起。

“等等，这人看起来眼熟。”那警察又饮了口热腾腾的咖啡，扶了扶显小的警帽，慵懒的眼睛顿时来了精神。他从卡-5的摄像机眼睛里看到了轮胎批发商的脸，“这就是那个通缉犯！玉琴联合政府悬赏百万要他的人头。上帝啊，这好事儿让我给捡到了。”

“警官先生，这位先生并不是什么通缉犯，他是……”卡-5连忙向警察解释，但打了鸡血的警察把它喝住：“不准跟我顶嘴，你这呆瓜机器人！小心我以侮辱联合政府治安警察的罪名把你扔到炼钢炉里去！”视频那边的警官双手撑在椅子把儿上挣扎着站了起来，差点儿没站稳，扭捏着肥硕的身躯保持住平衡。卡-5很想解释清楚。和一个警察较真，这是在玉琴星上绝对不要做的事情。

玉琴警察？不过是些穿着制服的暴徒，充其量就是政府雇来装点门面的打手，常常跑到人多的地方开几枪，挥挥警棍，昭示一切都在警方的控制之下。然而等到人们真的需要他们时，只会用一句“路途遥远，车不给力，请稍安勿躁”来打发。那个警察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他并不是没有看到满地的鲜血和批发商触目惊心的伤口，只不过胖警察在担心自己能不能成功拿到赏金而已。作为腐败与无能的注脚，他们认为已经死了的通缉犯才是好通缉犯，万一地上那人突然跳起来反抗一下，体型笨重的胖警察还不一定打得过呢。

卡-5很讨厌警察。虽然一部机器人所理解的“讨厌”与人类所理解的并不完全相同，不过也大差不差。

“我会在两小时内赶到！根据《玉琴机器人法则》，我以联合政府执法人员的身份授权你使用武力，看住嫌犯，等我到来！”警察吼道。

“请定义‘看住嫌犯’，警官先生。”

已经冲到门口的胖警察又折返到显示器跟前：“现在就在地上画个圈，保证他待在这个圈里！你这蠢货！”

“那样，他会冻死的。”卡-5试着争辩一下。

“死！让他死！要是赏金没了我就废了你。”胖警察取了车钥匙，跳出门去。

卡-5只觉得一阵无奈，它画出一个不算大的圈，把轮胎批发商放在了圈里，然后发现，这么做就不能把他往救助站送了。

我得做点什么，它想。卡-5用机械臂重新抱起了批发商，挪了挪身子，发现他已经出了地上那个圈，又赶紧把他放回地上。玉琴星上的机器人所遵守的机器人定则分为数个优先级。服从主人指令的优先级低于救助落难的人类，这种优先级设置保证了在主人下达危险指令时机器人不会因为逻辑混乱而宕机，它会果断制止主人的不适当行为。不过玉琴联合政府强制规定，当紧急情况时，机器人以政府机构的指令为最高优先级，这一优先级压制其他机器人定则。

那位胖警察等价于政府机构，他的指令卡-5无论如何都不能抗拒。但卡-5的电子脑运转正常，它发现，执行指令，主人就会死去，不执行指令，自己就会陷入逻辑错误而死机，主人还是会死去。显然卡-5并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它也不甘心。卡-5小心翼翼地开始拖动批发商，在他的衣角快被扯出小圈时，卡-5的手像触电一般缩了回来——不可违抗指令！

只要不离开这个圈，啥事儿都能做，对吧。卡-5开始为主人重新包扎伤口，用排气口排出的热气帮助他取暖。虽然批发商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但他的呼吸心跳还算稳定。过了十来分钟，批发商的呼吸突然停止了，卡-5连忙按压他的胸腔，才让他的肺重新开始起伏。

情况异常危机！我必须将他送到救助站！这个念头在卡-5的电子脑中刷着屏。它连接救助站，希望救助站的医疗机器人能赶过来，收到的回应是“我方机动模组损坏，无法满足请求”，而能赶来救援的机器人虽然已经出动，但距离这儿两百多公里远，比那个胖警察还要远。

这个消息令它焦急万分，卡-5恨不得找根棒槌把脑袋里的芯片敲出来，摔在地上用车轮碾上几圈。不过现在，它还没那么多时间跟自己脑袋里那块芯片过不去。

突然，卡-5的电子脑停止了检索。一个点子钻进了卡-5的电子脑。卡-5启动电机，机械臂有力地挥舞，铲入地下，它将那个圈下所有的土壤，连同地表上的那个圈，以及自己的主人一同托起，马力全开，向着救助站冲去，丝毫没有顾虑。

一股成就感冒上卡-5的中央处理器。它既没有违反胖警察的命令，同时，也采取及时的措施拯救了自己的主人。

批发商在救助站得到了妥善照料，救助机器人为他做了手术，清洗了伤口，控制住了感染，没过几个月，他便完全康复。

胖警察赶到了发生车祸的哨卡，不过很快，他便以危害公民生命权罪被逮捕了。玉琴警方名义上归属玉琴全体公民的监督，虽然只是名义上，但是在台面上的东西还是能解决一些事情。胖警察也许应该谨慎一点儿，但他万万没注意到，当时他连线卡-5的频道是个公共频道。也就是说，在胖警察为自己的赏金寻找着落的同时，一亿玉琴人观看了这场对话的直播！

「微小说」卡-5与警察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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