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探析奥斯卡·王尔德女性形象的魅力

奥斯卡·王尔德（Oscar Fingal O'Flahertie Wills Wilde，1854年10月16—1900年11月30日），爱尔兰剧作家、小说家、随笔作家和诗人。1871年就读于都柏林的三一学院（Trinity College），1874年进入牛津莫德林学院（Magdalen College），1878年毕业。在牛津期间，他率先参加美学运动。毕业后居住伦敦。1881年，出版了他的第一部诗集，评论褒贬不一，1884年与康斯坦斯·劳埃德（Constance Lloyd）结婚。在他妻子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受到时年17岁罗伯特·罗斯（Robert Ross）的诱惑。

1891年，王尔德的第一部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出版，因其同性恋主题，受到社会广泛的负面评论。同年，他与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Lord Alfred Douglas）发生同性恋关系，导致他人生的终结。王尔德于1893年离婚，两年后，由于控告道格拉斯父亲在文字上的诽谤，王尔德反而成为被告，罪名为“严重猥亵罪”，根据1885年的刑罚修正案（Criminal Law Amendment Act），因鸡奸被判两年苦力劳动。释放后，前往欧洲，于1900年11月30日在巴黎的阿尔萨斯（Alsace）旅馆因脑膜炎逝世。他的讽刺诗、戏剧、著名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以及因同性恋行为被判刑和英年早逝等，被人们永久记忆。

图3.4　1876年，奥斯卡·王尔德在牛津，由Hills和Saunders拍摄

王尔德的唯美主义追溯到他1870年代在牛津的时光，在那里他深受沃尔特·佩特（Walter Pater，1839—1894）和约翰·罗斯金（John Ruskin，1819—1900）的影响。沃尔特·佩特，是英国著名文艺批评家、作家，19世纪末提倡“为艺术而艺术”的英国唯美主义运动的理论家和代表人物，文风精练、准确且华丽，其散文和理论，在英国文学发展的历程中，具有很高的地位。佩特将审美感觉视作人生的唯一重要经验，认为它是摆脱庸俗的功利追求的重要手段，让“宝石般的强烈火焰一直燃烧”是人生的成功。也就是说艺术本身就是目的，艺术在人类神秘的感觉和经验之中。王尔德在牛津第一学期就阅读了佩特的《文艺复兴历史研究》，后来他回忆到，“这本书对我的一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称之为“金子般的书”。王尔德借助于佩特的教诲，创建了自己唯美主义自我表达的形象。

王尔德到莫德伦学院就读三周后，认识了英国艺术批评家罗斯金。因为王尔德选修了罗斯金的“佛罗伦萨美学与艺术学派”课程，成为罗斯金的学生。约翰·罗斯金是维多利亚时代艺术美学的重要代表、维多利亚时代实用艺术最积极的推动者。在美学领域，他批判地继承了在他之前的美学，同时还创立了自己的美学理论。罗斯金的理论贡献主要表现在实用艺术思想、绘画美学思想以及建筑美学思想三个方面。罗斯金的艺术思想认为，人的高尚情感和美好道德对优秀艺术的产生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艺术不因艺术本身而存在，艺术存在的最终目的是为人服务，美的终极目标是美化人的情感世界，提升人的精神生活。在罗斯金看来，不管是高级艺术还是实用艺术，都应该起到对人的改造和教化作用，使人懂得如何过健康的生活，提高生活的审美趣味。

王尔德深受拉斐尔前派影响，曾经用他们的绘画装饰他在伦敦泰特街（Tite Street）的寓所。拉斐尔前派艺术以自然和古典为主题，绘画中的模特都身穿简洁设计的长裙，这种风格对王尔德后来的着装理念产生了影响。

另一个对王尔德产生影响的是他在都柏林三一学院时的历史学教授John Pentland Mahaffy，他与王尔德一起去希腊和罗马考察，可以说是王尔德唯美主义思想的真正先驱。

1877年，时年22岁的王尔德在参加格罗夫纳画廊（Grosvenor Gallery）的特别展时，身穿独特的、裁剪合体的夹克套装，从后面看如同手拿大提琴行走的样子，这是他首次在伦敦上流社会亮相，出席的贵宾中有威尔士亲王，他很快成为非传统着装的偶像。此行为说明王尔德清楚地知道服装和力量之间的关系，将自己以一种表演形式呈现给观众。这种表演形式是一种精心设计、直截了当的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关系，主体拥有和控制样貌，定义客体所看的样貌。王尔德没有选择符合社会规范的服装，而是选择非传统性服装，直接地控制了公众的注意力。

王尔德是研究男性化特征的一个有趣主题。在其一生中，他不同程度地、不断挑战他所处年代的霸权式男性化规范。开始通过放纵言行和唯美主义，尝试挑战占主流的男性化特征规范，然后“厚颜无耻”地挑战维多利亚时代末期英国保守的男性化理念。这种变化体现在1895年王尔德的同性恋行为在公众面前曝光。王尔德的行为对维多利亚时代的理想、道德和社会规范构成了挑战，也就彻底改变了王尔德的男性化身份。

图3.5　1877年，王尔德身穿独特、裁剪合体的套装，参加格罗夫纳画廊特别展，首次在公众面前夸张地展示自己

什么是男性化特征？在文化上没有固定的定义，它随历史变化而变化，有时相互矛盾。也没有一个独立的结构能够适用于每一个历史时期。但是，换个角度，从霸权（Hegemony）概念入手，可以帮助理解和分析男性化特征的含义。霸权男性化特征是指某个时代在文化上占主导的理想男性化特征。它由男性化行为的等级体系理念发展而来，具体体现为起主导作用男性化特征的模式，是对男性的一种社会压力。维多利亚时代末期的英国，一个合适的英国男性必须具备很多方面特征，例如，军国主义男性特征、强壮身体、良好健康、基督教道德、对国家的忠诚和爱国主义，其中遵守法律是男性化特征中的核心。与此相对的是，王尔德臭名昭著地挑战了他所处时代的社会、道德、政治和艺术价值观。换句话说，他没有认同霸权式理念，通过他的夸张形象挑战和放弃了这种理念。

尽管王尔德的同性恋行为可以归结为对维多利亚社会道德和男性化特征的挑战，但另一方面，王尔德又通过对颓废和唯美主义的热爱表达了男性化特征。也就是说王尔德以一种非常独有的方式认同了霸权式理念。他的认同体现他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学术上取得了成就，以及他在1884年与康斯坦斯·劳埃德的婚姻。

相比较而言，王尔德对霸权男性化的放弃多于认同，具体体现在纨绔（dandy）式男性化形象。纨绔与维多利亚霸权式男性化特征大相径庭，纨绔放弃和批判所有霸权式男性化特征，迷恋于自我和无节制的生活。纨绔的女人气特征对国家既是挑战，又会带来问题，因为女人气关心自己、认同女性，而不是关心国家和爱国，王尔德的行为就是“无节制和堕落”的具体体现。

图3.6　王尔德，于1882年由Napoleon Sarony拍摄

从牛津大学的学生生活开始，到1895年审判，14年中王尔德的女人气从唯美演变为纨绔，他的同代人没有意识到他是同性恋，也就没有指责他，因为那时人们还没有现代同性恋男性具体的形象概念。王尔德的纨绔式女人气形象更多与阶级有关，而不是性向。以新兴中产阶级为主导，提倡男性化的纯洁、意志和责任。相应地，有闲阶级被定义为女人气的懒散和淫荡。有闲绅士沉溺于各种淫荡生活方式——酗酒、赌博、吸毒和挥霍，这只是放荡，而不是明显的同性恋。

由于霸权式男性化特征影响了对另类男性化结构的认知，将王尔德纨绔的形象与霸权式男性化对比，无疑王尔德对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的男性化范式提出了挑战。王尔德的女人气和唯美主义所表达的非主流男性化特征，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以致将上流社会的堕落与女人气联系起来，也就进一步引起对王尔德挑战主导性男性化特征的批判。如图3.6，王尔德故意呈现出女人气的男性化特征，这幅照片于1882年由Napoleon Sarony摄于纽约。他身穿夸张服装，摆出一副漫不经心、悠闲自在的姿势，表达他的唯美主义式男性化特征，以此希冀促进美国唯美主义运动的发展。如图3.7，从这幅照片看，他没有像他同辈男性那样的长髯，也没有胡须。如果王尔德追求“臭名昭著”的女人气，那么无胡须具有明显优势。

图3.7　王尔德，于1882年由Napoleon Sarony拍摄。绿色外套大衣，水獭（otter）毛皮领，与海豹皮（sealskin）圆形帽搭配

在维多利亚时代末期，谁是女人气男性，女人气的准确样式是什么？任何关于女人气的讨论都必然集中于奥斯卡·王尔德。此时大众媒体中，已经将王尔德塑造成公认的女人气男性，而王尔德自己也在很多著作中十分细致地描写了女人气男性。

Alan Sinfield认为，女人气男性不是天生而是制造。在王尔德之前，女人气与同性恋无关联。就在王尔德站在审判席上的时候，人们将唯美主义女人气与同性恋形象联系起来。模糊的概念突然清晰明了，而且臭名昭著。王尔德为同性恋男性建立了最原始的形象——女人气、浓艳（flamboyant）、戏剧、唯美、纨绔、诙谐、迷人和非道德。

图3.8　1882年，王尔德在纽约演讲时的着装，由Napoleon Sarony拍摄

在王尔德被审判之后，人人都知道同性恋男性的具体形象。这种变化还引起了其他方面的变化——人们开始谈论同性恋。乌尔利克斯（Ulrichs）、艾利斯（Ellis）、弗洛伊德（Freud）等性学家开始从理论上分析它；英国国会判定它为犯罪；激进分子开始提倡它。也正是因为审判，更多的人从对自身身份的模糊状态转变清楚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者。从1900年到1970年，王尔德式的行为是同性恋自我认同的最合理形式。

图3.9　王尔德身穿膝盖长马裤，慵懒地斜躺在铺着熊皮毯子的沙发上，手中拿着诗集，1882年于纽约，由Napoleon Sarony拍摄

1881年，接受D'Oyly Carte的建议，王尔德去美国巡回演讲。1882年1月2日，到达美国纽约。他精心准备、采用了极为炫耀形式的服装，吸引了公众的注意。他的服饰包括长到膝盖的马裤，漆皮舞蹈鞋，鞋尖装饰银色蝴蝶结，天鹅绒外套（灰色、棕色或紫色）、红色马甲、黑色（和其他色彩）丝绸长筒袜、花色领结、齐中分开的长发，灵感来源于印度和黑人服饰。在接受《纽约论坛报》（New York Tribune）记者采访时，王尔德身着棕色天鹅绒香烟夹克、棕色裤子、红色丝绸长筒袜、橄榄绿领结。在接受《水牛快报》（Buffalo Courier）采访时，王尔德身穿灰色长裤，浅黄褐色晚宴后（after-dinner）夹克及相同色彩马甲。《芝加哥日报哨兵》（Chicago Daily Sentinel）报道，王尔德斜躺在铺着熊皮毯子的沙发上，身着灰色裤子、鼠灰色天鹅绒香烟夹克、紫红色领巾，拖鞋上用金线刺绣着向日葵图案，周围用银色线刺绣百合花。这些套装构成了王尔德第一时期的着装。使观众为之倾倒，媒体竞相报道，也令广告商兴奋不已，广告上标语“Pants Down Again”。在美国期间王尔德经常在衣服驳头上佩戴向日葵花，漫画艺术家用向日葵花描绘他。

图3.10　广告商以王尔德为广告

图3.11

王尔德生活方式和文学上的颓废遭到了严厉的批评，认为他的唯美主义和回归自然是最不自然的。图3.11刊登在1881年讽刺性杂志《Punch》上，讽刺王尔德是一位审美家，将他比喻为美学运动的象征符号向日葵。漫画不仅讽刺了王尔德的个人外貌，而且讽刺了他的文学作品。

显然，王尔德知道一个人塑造公众形象的服装就是一种戏剧服装。他的服装赢得了公众的接受，助推了他巡回演讲的成功。王尔德认为，人们仔细地选择服装，意味着人们有能力表达和改变自身。因此人们穿着的服装有戏剧服装的功能。王尔德自己就采用戏剧性的服装塑造他的公众形象，建立了他的声誉。在牛津的时候，王尔德就开始留长发和穿奇异服装。他也是1890年代第一个懂得商业炒作、并通过服装打造个性品牌的人，他就是一个自我的表演者。

图3.12　Keller的漫画，刊登在旧金山《黄蜂》（Wasp）杂志上，描绘王尔德在1882年访问美国的场景

在巡回演讲中王尔德不仅提倡唯美主义和奇特服装，还提倡着装中的实际效用，例如他采纳了在美国矿工中普遍流行的披风。他认为披风既经济又有风格，是最为漂亮的悬垂性服装。他强调男性和女性服装中简洁性，最为简洁的服装，也是最漂亮的服装。王尔德独特的着装不是流行时尚，而是宣告他的品位和作为吸引观众的策略。

1882年，在王尔德的两次演讲“房子装饰（House Decoration）”和“房子美（The House Beautiful）”中，他用对艺术的评论对服装进行了细致讨论。事实上，他对服装的兴趣和关注不亚于对艺术的重视。他十分反对叙事性绘画，主张艺术中的抽象。他认为艺术可以改变人感知的方法和对生活的追求，艺术作品的形式要素，例如线和色彩，可以培养观者的美的感知，从而提高比较能力。王尔德关于着装的文章同样提出社会的变革，他认为服装和艺术一样，有增强和挑战现状的潜能。绘画能够影响观者的美学感知能力，使他们通过比较改变他们的道德视角，能够影响他们在服装穿着上对符合社会规范的服装提出质疑。

图3.13　王尔德，1882年由Napoleon Sarony拍摄

1885年，王尔德写过一篇短文“穿衣哲学”，发表在《纽约论坛报》（The New-York Tribune），但这篇文章一直不为学者所知。直到2012年，研究王尔德的历史学家John Cooper再次发现这篇文章，并收入2013年出版的《奥斯卡·王尔德的着装观》（Oscar Wilde On Dress）一书中。短文中王尔德讲道：“时尚是一种丑陋的形式，令人难以忍受，我们必须每6个月更换一次！”

“穿衣哲学”的重新发现，使人们可以重新评估王尔德，并且从年代和审美上帮助理解为什么王尔德将外貌作为他生活的中心。事实上，通过着装，王尔德在公众心目中创造了一位严肃艺术家的形象。

图3.14　王尔德6.3英尺高，身体挺直，宽肩、长手臂。水手样式天蓝色蝴蝶结下垂至胸，肩上长发，末端微微卷起，美国矿工样式披风

在发表了“穿衣哲学”一文后，王尔德担任了《女性世界》（The Woman's World）杂志主编，此杂志是伦敦女性美学理念的主要来源。1887年，他预计女性时尚朝向男性风格发展。他说道，两性服装有着类似的追求，往往相互借鉴和吸收。20世纪的着装将强调职业差异，而不是性别区分。

王尔德还是一个时尚激进主义者。他所生活的年代是女性时髦穿压迫性的紧身胸衣，使腰围达到15英寸的理想。他认为时尚不应该禁锢而是追求和解放女性的美。他说，我不在乎任何褶边，但是我十分在乎人体的奇妙和优雅。一件服装的美完全和绝对地依赖于它所遮盖的人体的美，体现人体的自由和运动，而不是阻碍。一件好的服装的形状来源于人体，随着人体运动产生褶皱。

王尔德认为，服装的选择就是个性的视觉符号，服装不能“体现”身份，只能在一个特定时间内“强调”人们展示的身份，使人们能够充分地表达身份。个性是“人的灵魂”，需要不断地改变特征和观点，因为自我不是停滞而是变化，要不断地舍弃自我特征的某些方面。

图3.15　王尔德的长发和男孩气息的丝绸长筒袜成为他的标志性样式。向日葵花是唯美主义运动的装饰图式

1882年10月，王尔德结束了美国旅行，回到英国伦敦。他脱掉了商业化的唯美主义服装，脱去了蕾丝、天鹅绒和珠宝。模仿罗浮宫一座罗马雕像，剪短了尼禄式发型（Neronian Coiffure）。马裤变成了长裤，舍弃了向日葵花配饰，穿上了适合维多利亚时代绅士样式的黑色套装，即维多利亚时期男性的主导形象。

如果他继续穿在美国的演讲套装，社会将会视他为怪物。传统着装，搭配异样细节，具有隐含的扰乱效果。即不平常的着装细节，将着装者定位于脱离社会规范和传统，而裁制精良的传统套装，意味在社会中的地位，即在自身社会中颠覆社会规范，而不是来自社会之外。

1892年2月20日，就在《温夫人的扇子》（Lady Windermere's Fan）首次上演的那个夜晚，王尔德和他的夫人在包厢里兴高采烈地看完了表演，观众席上充满了来自时尚社会的人。王尔德的上衣上佩戴了绿色康乃馨，从那个夜晚开始，直到王尔德审判，这种花卉具有了象征意义。王尔德安排了一个参加演出的演员在上衣的扣眼里佩戴了一朵绿色康乃馨。他还鼓励他邀请的朋友佩戴康乃馨，使部分观众与舞台上的演员一致。艺术家Walford Graham Robertson就是王尔德要求戴花的观众之一。Robertson问道：“这花意味着什么呢？”王尔德回答道：“没什么，但就是没有人会猜到的。”王尔德的回答掩盖了他选择的象征性，显然不是偶尔选择这种花卉。事实上，此花由伦敦著名Goodyear花店提供。在谢幕时，伴随长久的掌声，王尔德抽着香烟，佩戴着绿色康乃馨走到舞台致了谢幕词。

图3.16　短发，王尔德于1883年

在《不可儿戏》（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中，塑造的人物Algernon也同样在衣服扣眼上佩戴了绿色康乃馨。1894年10月2日，在给《蓓尔美街报》（Pall Mall Gazette）主编的信中王尔德评论了绿色康乃馨与艺术的关系。王尔德用花卉表现的隐含意义，揭示了他的个人生活，佩戴绿色康乃馨是反对维多利亚时期的传统着装和价值观。这种绿色对王尔德来说，有几种颠覆性含义：爱尔兰人的爱国主义；迷幻的苦艾酒；作为社会少数人群和个性主义艺术家的象征。正如黄色象征王尔德认定的颓废运动，绿色诉诸于他的同情。

图3.17　1883年，威廉·鲍威尔·弗里思（William Powell Frith）的绘画，描绘在“皇家学术美术馆”举行的知名美学运动成员画展的预展，其中包括王尔德和他的仰慕者。王尔德在画面右侧，个子比其他人高出至少半个人头，周围被一群女性包围。他的正前方有位身穿绿色外套的小男孩

王尔德上衣扣眼佩戴的绿色康乃馨不是天然的。花商必须将康乃馨染成绿色。绿色不仅体现了他的性向，还体现了他对文学和艺术的观点。在颓废运动中，王尔德批判现实主义运动，提出自然要模仿艺术，而不是艺术模仿自然。王尔德坚信，艺术家不仅仅观察和模仿，需要想象和创造。生活和自然有时被用作艺术的部分原材料，但是，在它们真正服务于艺术之前，必须转化为艺术形式。王尔德声称自己是反现实主义文学中的颓废和象征主义。他赞赏象征主义的联想，词汇、色彩和图像赋予多重含义。在这个意义上，赞同非自然、创造和想象。因此，非自然色的绿色康乃馨象征着颓废、非自然和艺术家的创造。

图3.18　王尔德于1883年

图3.19　王尔德于1894年

图3.20　王尔德于1900年

图3.21　王尔德佩戴绿色康乃馨

当然，绿色康乃馨的非自然性还有另一层含义。很大可能是王尔德有意将绿色康乃馨作为同性恋的徽章，识别同性恋的标志。“homosexual”一词在王尔德生活的年代被创造，但是，这个词仅是心理学家熟悉，一般大众并不熟知。同性恋被指“倒错”，乌拉尼亚式的爱（Uranian Love），是非自然的缺陷。非自然色的绿色康乃馨可能是王尔德颂扬同性恋、蔑视保守社会的方式，因为同性恋被社会认为是病态，乃至犯罪。

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当听到非自然这个词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非自然的爱。在王尔德将绿色康乃馨作为时尚引入到伦敦以后，在巴黎的“倒错”人群中也产生了时髦。此外，早期的性学家也认为绿色是“倒错”者喜欢的色彩。

图3.22　如今网络销售的绿色康乃馨胸针

Robert Hichens在1894年首次以匿名方式出版了《绿色康乃馨》（The Green Carnation）一书，它是一本诽谤性小说。小说以Oscar Wilde和他的同性恋情人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别名Bosie）为原型。书中讲道：“我们所指的绿色康乃馨是白色，将茎部放在一种叫做孔雀绿的苯胺染料水溶液中浸泡。染料通过毛细管吸收上升到花瓣，经过12小时，染色完成。时间越长，色彩越深。”

在王尔德审判和逝世之后，绿色康乃馨仍然与同性恋相连。1929年，由Noël Coward创作了一首歌曲《Bitter Sweet》中的歌词就有“绿色康乃馨”。

正因为与同性恋的关联性，绿色康乃馨被用于更多场合。今天很多组织公开将同性恋社团与绿色康乃馨联系起来。一年一度的国际都柏林同性恋戏剧节采用绿色康乃馨作为标志。1895年王尔德被抓时所在的宾馆（Cadogan Hotel）现在为顾客提供的包装袋上印有绿色康乃馨，以示追寻他在伦敦的脚步。

图3.23　2013国际都柏林同性恋戏剧节招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