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七十二沾：明代称谓的历史解析

四、天子津渡

金、元时期，天津虽已出现了直沽寨和海津镇，但主要还是用于军事目的。天津城的筑建，却是在明永乐年间。“天津”这个名称，也是在此时才出现的。

关于“天津”一词的由来，《天津县志》（乾隆）卷首《凡例》中有如下几种说法：

1.“金史有天津河”、“女宿上有天津九星，姚广厚占应小直沽，故以为名”。

2.“又按旧志天津本近口关名，在良乡北，自永乐置卫，天津之名遂移直沽”等等。

但这两种提法，因为史料短缺，难于籍补，或牵强附会而扑朔迷离，录以存疑，暂且不论。

以下这个说法是我们现在经常听到或引用的：

3.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封藩于北平⁽¹⁶⁾的燕王朱棣，以讨伐齐秦、黄子澄为由发动了“靖难之变”，反对明惠帝朱允炆⁽¹⁷⁾削藩政策。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燕王兵临都城南京⁽¹⁸⁾，次年于南京称帝，改年号为永乐，这就是明成祖⁽¹⁹⁾。在明成祖挥师南下途中，曾自小直沽渡南运河径取沧州⁽²⁰⁾。据程敏政《天津重修涌泉寺旧记》中说：“我文皇入靖内难，自小直沽渡跸而南，名其地曰天津，置三卫以守，则永乐甲申（公元1404年）也。”李东阳《修造卫城旧记》也说：“我朝太宗文皇帝兵下沧州，始立兹卫，命工部尚书黄福、平江伯陈瑄筑城浚池，立为今名，则象车架可渡处也⁽²¹⁾。”这两个《旧记》表明，“天津”这个名字，应为明成祖所钦赐，即“天子渡河之地”的意思⁽²²⁾。1952年，天津南门外曾出土一块《重修三官庙碑》，碑文上刻有“我祖文皇帝入靖内难，圣驾由此济渡沧州，因赐名天津”的字样。至若赐名的具体月份，史无明文。据《明史·惠帝本纪》载：“建文二年（公元1400年）九月……徐凯屯沧州。冬十月，燕兵袭沧州，徐凯被执。”同年十一月，明成祖派人将徐凯及缴获的辎重押运北平，自己亦离开沧州继续前进。照此推论，明成祖“自小直沽渡跸而南”的时间，至迟不会晚于1400年10月。也就是说，“天津”这个称谓，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

在天津筑城置卫，是天津古代城市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关于置卫的经过，史书记载颇为简略：

《明史·地理志》：“静海……县北有小直沽，卫河自西来，与白河合入于海。又有丁字沽、咸水沽，又北有天津卫，永乐二年十一月置。”

《明实录》：“永乐二年十二月丙子，设天津左卫。”

《明史·兵志》：“天津右卫，旧青州左护卫。”

这几条史料说明：

1.原名小直沽的天津，在置卫以前不过是濒临水边的一个居民点或村镇，它与丁字沽、咸水沽、葛沽、邓善沽等一样，充其量只是“七十二沽”之一，尚未具备城市的规模。

2.当时置卫时有三卫，即除天津卫以外，还有天津左卫和天津右卫。置卫的时间是：天津卫和天津左卫分别为1402年的11月和12月；天津右卫原名青州左护卫，隶属于山东都指挥司，青州左护卫的置卫的时间当早于天津卫和天津左卫。

按明代兵制，卫本是京师和各地普遍设置的一级军事组织，受各省都指挥司节制，统由中央五军都督府管辖。在卫之下，设有千户所、百户所。当时每一百一十二人编为一个百户所，设百户；每一千一百二十人编为一个千户所，设千户；每五千六百人编为一个卫，设指挥使。天津有三个卫，如以兵员足额计算，则共有卫卒一万六千八百人。

天津置卫有两个特点：一是置卫与筑城并不同时；二是筑城后曾进行“调卫”，后来才增设天津兵备道以统辖三卫。关于筑城以前三卫的所在地，除已知天津卫在今旧城之北的尹儿湾外，天津左卫和天津右卫的详确地点尚难于厘定，但均不在今天津旧城内当属无疑。换句话说，筑城以后的天津三卫的具体地址，与刚设置天津三卫时是不同的。据《天津县志》（卷三）载：“按《明一统志》，天津卫、天津左卫、天津右卫具在静海县小直沽，永乐二年筑城，三年调天津卫和天津左卫，四年复调天津右卫以守备。”由此可知，天津旧城始筑于公元1404年，而将城外的三卫移入城内则在公元1405年至1406年之间。故同书卷首《凡例》说：“天津……有明立卫，乃正其名，然今之天津，且非复置卫之天津矣。”另外，在将天津三卫相继调入卫城的同时，还筑建了各卫的卫署，其中天津卫署位于卫城南门里西⁽²³⁾，由卫指挥使倪兴督建，成化二十年（公元1484年）复经卫指挥使倪雄、镇抚萧勇重修；天津左卫在卫城东门里门房后⁽²⁴⁾，由卫指挥使袁得建监修⁽²⁵⁾；天津右卫在卫城西三皇庙前⁽²⁶⁾，由卫指挥使杨运筑建，成华二十年（公元1484年）亦经卫指挥使吕昂重修。

当时天津卫城只是个弹丸之地，不过由于朱棣在此南渡而引起重视，后同时并置三卫，说明天津已开始成为拱卫京畿的重地，但却带来管理上的紊乱。弘治三年（公元1490年），明政府为了改变“三卫均势，纷无统纪”和“奸盗窃发，百务废弛”的状况，在天津添设兵备道副使⁽²⁷⁾以统辖三卫，进一步完善了管理体制。

明初在天津置卫，非为治民，而是出于军事目的。由于当时天津卫城尚隶属直隶顺天府通州武清县，诸如民刑庶政以及户口税收等各项重要事宜，归由各府、州、县政府机构掌理。因此，卫所的权限较小，职能范围大致只局限于军事及其有关方面。(www.chuimin.cn)

按天津方志记载，早在建卫之前，戍守天津附近地区的卫卒约有一万人。随着三卫的设置，修筑城池与戍守卫城遂成为当时的首要任务。建卫之初，总兵官陈瑄、都指挥佥事凌云、卫指挥同知黄纲、同知陆敏捷以及兵备道副使刘福等人，均曾负责督建城池。他们所部卫卒或班军当为筑城的主要劳动力。如万历三十二年（公元1604年），同知陆敏捷就奏请朝廷，留下两营班军计六千人，修筑了一道护城堤。

天津是漕运必经之地，又是储存粮米之所。为此，都护漕运的安全和建造仓廒的重任亦多由卫卒承担。早在筑城之前，明政府已命平江伯陈瑄“充总兵官总督海运，输粟四十九万余石，饷北京及辽东，遂建‘百万仓’于直沽。”天津建城以后，卫卒除都护漕运外，亦以建造粮仓为要务。

置卫而兼屯田是明政府在军事上的一项重要措施。这种“寓兵于民”的目的，在于做到“兵仓俱足”。另见《明史·百官志》：“卫指挥使设官……分理屯田、验军、管操、巡捕、漕运、备御、出哨、入卫、戍守、军器诸杂务”。不言而喻，屯田实为卫卒的重任。

在天津设置兵备道副使之前，各卫的指挥使便是最高军事指挥官，秩正三品。在卫指挥使之下，尚有指挥同知，秩从三品；指挥佥事，秩正四品；千户，秩正五品；副千户，秩从五品；镇抚，秩从五品；百户，秩正六品；经历，秩从七品；知事，秩正八品；吏目，秩从九品。此外，还有专管仓廒的大使、副使等。实际上，仅指挥使一项志书记载遗漏甚多，如永乐年间（公元1403—1424年）出任天津左卫的袁得建和天津右卫的杨运，以及蔡启盛重修府志时采访补录的赵铭等人缺漏，实际总数应不少于六十四人。

天津置卫筑城是天津城市发展的起点。天津之所以能由一个村镇发展为一个城市，除自然条件和地理环境以外，军事上的需要实为一个值得重视的因素。早在元朝末年，刘福通领导的红巾军分兵三路北伐，当时以毛贵为首的东路军就把攻占天津作为一项战略部署。至正十八年（公元1358年）三月，这支东路军势如破竹，相继攻克清州、沧州并进而占领直沽。“京师人心大骇”，逼使元政府无暇顾及红巾军的中路和西路，慌作一团。

图2-8　明代天津三疆城及屯堡分布

而明王朝建立初期，大将徐达连克德州、沧州，昼夜兼程，挥军直指天津并取得“直沽之役”的辉煌胜利，使当时的元朝都城大都⁽²⁸⁾失去屏障，逼迫元顺帝妥欢帖睦尔逃往上都⁽²⁹⁾，元王朝在关内的统治就此终结。

天津置卫之初，作为明王朝属卫的辽东地区的蒙古朵颜部贵族，经常带领蒙古骑兵突入山海关，在蓟州⁽³⁰⁾、昌黎⁽³¹⁾和抚宁⁽³²⁾等地，大肆烧杀抢掠。因此，天津成为调兵筹饷以及反击蒙古贵族侵略的基地。至永乐十九年（公元1421年）明王朝正式迁都北京后，天津一跃成为拱卫京都安全的海上门户，其军事价值自是不言而喻了。这些情况表明，天津在明初虽已建卫筑城，粗具城市规模，在漕运和盐业方面也已有一定程度的发展，但就城市性质而言，天津置卫筑城主要是出于军事上的考虑，漕运和其他经济生产的发展不过是置卫筑城所带来的效果之一。

卫所制度，即“军卫法”，是明朝采用的寓兵于农的军事制度。明朝廷选择天下要冲，设立卫、所，“一卫五千六百人，千户所一千一百二十人，百户所一百一十二人。内地二分守城，八分屯种；边地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卫所是独立于地方行政区划——府州县之外的军事建置。

卫所衙门所在地，可以有州县衙门，如河间卫设在河间县城；也可以没有州县衙门，如天津三卫设在静海县治东北的直沽，并在其地另建卫城。边远地区还有“实土卫所”，兼管军事民事，和天津三卫不同。

“天津”是衙门设在直沽的军卫名称，并不是当时的地名。地名仍然是“直沽”。卫名也就是卫城的名称，后来渐渐把卫城一带地方也通称为“天津”了。就是到了这时候，“直沽”一名仍然是正式地名，仍然使用。所以如果说明朝改直沽为天津，那就不符合实际了⁽³³⁾。

天津三卫直接负责管辖的地方，只有天津卫城和卫城外散在南运河以东、山东之北的各三卫屯庄。出了天津卫城的西门、南门，就是静海县管界；出东门、北门，隔河就是武清县管界，再东属宝坻县管界。三卫屯庄之外的地方由当地各州县负责。

到了清顺治九年六月初七日丁未（公元1652年7月12日），清朝廷决定裁天津左卫、右卫，并入天津卫，三卫成为一卫。可以说，直至在天津设置兵备道副使以统率三卫以后相当长时间里，天津仍然是以封建军事堡垒的面貌出现的。

而“天津”二字作为地名出现在史书上，是在明朝。明代吕盛说：“天津之名起于北都定鼎之后，前此未有也。”这里的“北都”指北京。最早谈及天津的，是明朝弘治年间（公元1488—1505年）的户部尚书、大学士李东阳，他说：“天津及左、右三卫，其地曰直沽。沽云者，小水入海之名也。盖《禹贡》冀州之域，在天文为箕尾之分。胜国⁽³⁴⁾以前，实海滨荒地。”他在《创建天津卫城碑记》一文中说：“我朝太宗文皇帝⁽³⁵⁾，兵下沧州，始立兹卫……立为今名，则象车驾所渡也。”这是记载“天津”地名的最早资料。

但有什么史料证明李东阳的记载是正确的呢？1961年在南门外大街东民居⁽³⁶⁾壁间发现了1550年4月立的《重修三官庙碑》，碑文证实了李东阳的记载，碑文说：“夫天津小直沽之地，古斥卤之区也。我朝成祖文皇帝，入靖内难，圣驾尝由此渡沧州，因赐名天津，筑城凿池，而三卫所立焉。”

明太祖朱元璋1368年夺得天下之后，1370年封他的儿子朱棣为燕王，让他镇守北京。燕王朱棣在海河一带屯兵，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从中原和江南迁来大批居民，并在四周陆陆续续开辟了许多村庄。那个时候，天津还没有城，最繁华的地方是三岔河口的三汊沽和横跨海河两岸的小直沽。当时，南北客商和一些漕运船舶都集聚在这里，店铺林立，一片繁荣，这两个沽差不多已经连在一起，人们把这两个沽统称之为小直沽。1400年燕王起兵，和建文皇帝争夺天下，临行前，燕王巡视了海河两岸，认为这里是南北水陆交通要道，大为赞赏，之后，在三岔河口的摆渡上对随臣们说：“这个地方大有可为，应该好好给他起个名字，不能老叫小直沽，它不小啊！”群臣请燕王赐个名字，燕王一时想不出来，望着天思索。这时，一位大臣说：“千岁奉天子旨意，平定北方，正合天平二字，是否把它改名天平？”燕王还没回答，老臣刘伯温说：“依臣见，不如叫天津。千岁承圣上之命，吊民伐罪，顺乎天意，所以叫天；在这里渡过河津，所以叫津。另外，在洛阳古时有天津桥。天河之中有九星，占据天河，都叫天津，天津二字既有气派，也很典雅。”燕王听了很高兴，即刻传谕地方，把三汊沽、小直沽两个地方，统一改名天津。燕王称帝后，于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置天津卫，修建城墙，驻兵屯守。

随着天津漕运的兴盛，海运业开始繁忙起来。而船工们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元史》记当时“风涛不测，粮船漂溺者无岁无之”。臧梦解的《直沽谣》更惊呼：“杂还东入海，归来几人在”；“北风吹儿堕黑水，始知溟海皆墓田。”对于在海漕中付出的惨重代价，连大学士虞集也以为“京师恃东南运粮，为实竭民力以航不测，所以宽人而地利也”。于是，为求助于神灵保佑，沿海各地开始大肆兴建寺庙。元朝统治者为维护漕运，也于沿海各地遍建天妃庙，并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册封。《元史·祭祀志》记载：“南海女神灵惠夫人，至元（公元1264—1294年）中以护海运有奇应，加封天妃神号，积至十字，庙曰灵慈。直沽、平江、周泾、泉、福、兴化等处皆有庙。皇庆（公元1312—1313年）以来，岁遣使斋香遍祭。”直沽天妃宫在元初已经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