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百科知识揭秘禅茶一味和赵州佛的独特吃茶之道

揭秘禅茶一味和赵州佛的独特吃茶之道

【摘要】:——兼论赵州古佛“吃茶去”吴廷玉一、禅的美学观照宗教已经存在数千年了,但关于宗教的界定仍然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种是认为禅与茶天然一味;另一种观点则认为“禅茶一味”不过是禅人借茶论道,与茶及茶的文化理论本身并无直接关系。

禅茶一味是何味?——兼论赵州古佛“吃茶去”

吴廷玉

一、禅的美学观照

宗教已经存在数千年了,但关于宗教的界定仍然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认为康德的观点比较深刻和通达。他指出,在人类的意识中,哲学和科学主要解答世界是什么以及人能够知道什么的问题;伦理学主要解答人应该做什么的问题;宗教则主要解答什么是人们生存意义以及人可以希望什么的问题。以此来审视世界上的各种宗教,我感到佛教的解答最贴近人生真义,而禅宗则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

不过,按照中国最古老的智慧经典《周易》的观点,任何事物一旦达到巅峰状态就会发生逆转。处于巅峰状态的禅宗,已经将宗教性的衣钵层层剥离,以至于“呵佛骂祖”、“焚烧佛经”,什么偶像啊、权威啊、经典啊,统统失去了神圣的光环。如果从传统的宗教眼光去审视,可以说已经是完全彻底的“去宗教化”了。但是,如果从美学的角度来观照,却是达到了现实生命可造的最高境界。因为美是生命自由的象征,美是人的自由、自觉的本质力量的感性显现。而在现实生活中,人是既难得真正地实现自由也难得真正地达到自觉。巅峰状态的禅宗所显示的,恰恰就是鲜活的生命真正的自由与自觉。

一般来说,禅的智慧就是要使人们实现“妙悟”、“彻悟”,进而达到“正觉”(正确认识)、“等觉”(普遍认识)和“圆觉”(圆融贯通的认识)的境界。如果说,“正觉”尚属于科学境界,“等觉”属于哲学境界,那么,“圆觉”就属于美学境界。唐代的夹山和尚见船子和尚,发表了一套又一套正确的见解,以证明自己业已开悟。没想到,船子和尚脸一沉,说道:“一句合头语,万世系驴橛。”所谓“合头语”就是正确的答案,或曰“正觉”、“正见”。在船子和尚看来,恰恰是那些看起来十分正确的东西常常成为最容易束缚人的心灵自由和自觉的羁绊和牢笼。这是多么深刻的真知灼见!但是,另一方面,思想解放到这个份上,宗教意义上的禅宗已经没有存身之地,美学意义上的禅宗出场了。

追求绝对的自由,反对一切束缚——包括外在的束缚和内在的束缚,就是禅宗的美学神韵之所在。铃木大拙在《禅宗与日本佛教》一书中指出:“禅宗无视保守主义、现实主义、公式主义,即任何约束和限制的东西,禅宗象征着绝对自由。”《坛经》反复强调:“来去自由,心体无滞。”(《般若品》)“去来自由,无滞无碍。”(《顿渐品》)那些林林总总的禅宗公案,看似令人摸不着头脑,其实无非是指示着某种自由自觉的门径。宋代雪窦重显禅师提出“禅悦自贻”(《明觉语录》)的命题,不仅揭示了禅境即美境,而且喻示了那种自由自觉的境界,完全是一种“自贻”。这一点,对于我们感悟赵州古佛“吃茶去”具有重要启迪。

二、茶的美学分析

西方古典美学大师康德和黑格尔都认为审美具有令人解放的性质。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茶和酒,它们都具有一种不同于一般饮料的美学品格,即都具有一种可以令人获得解放的感觉。但截然相反的是,茶与酒的解放过程以及后效却是大相径庭。

有人戏言饮酒有三境界:第一境界是“豪言壮语”,第二境界是“胡言乱语”,第三境界是“不言不语”。如果说在饮酒的第一境界,在酒的作用下,人的思想和言论都获得了解放,既可能是像刘伶那样酒后吐狂言,也可能是像李白那样酒后秀名诗。那么,到了饮酒的第二境界,很可能就会导致酒后无德、酒后乱性了,而这显然就不再是美学意义上的解放,而是世俗意义上的放纵了。至于第三境界已经是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归于昏寐了。

茶的解放则完全不同,那真是一种心身俱畅而又与世无碍的解放。皎然在一首饮茶歌中是这样描述的:“一饮涤昏寐,情思爽朗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闷。”再如卢仝著名的“七碗茶”是这样描写的:“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酒当然也是文化,有深刻的美学意味,德国著名美学家尼采就提出过“酒神精神”的美学命题。即使在中国,酒的地位开始也比茶的地位高。酒与礼乐相提并论,所谓“无酒不成礼仪”、“对酒当歌”。而茶一直是与柴米油盐相提并论,所谓“粗茶淡饭”、“瀹蔬而啜”,属于日常生活琐事的项目之一。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茶”提升到“琴棋书画诗酒茶”的“茶”,成为“越众而独高”的一种独特的精神享受,即将茶由生活层面升华为美学层面,一般认为是茶圣陆羽的功绩。陆羽第一次总结了饮茶的精神内涵,认为“茶性俭”、“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之后,“又因鸿渐(陆羽字鸿渐)之论,广润色之,于是茶道大行”(封演《封氏闻见记》)。(www.chuimin.cn)

不过,茶和酒虽然并列为同等层面之艺事,但属于不同的美学境界。酒的美学是一种激情美学、激愤美学甚至是极端狂野的美学。它容易将人导致心智昏聩、神志不清的状态。所以酒的特性所体现出来的文化内涵往往是与“激情”、“狂放”乃至无序失范的“昏乱”联系在一起的。与酒相反,茶性洁净,茶味冲淡。茶的美学是虚静美学、淡定美学、雅逸美学。饮茶能使人心智清静、神智清爽,“发乎情止乎礼”、“从心所欲不逾矩”。茶的特性所体现出来的精神文化内涵是与“静”和“慧”联系在一起的。所以皎然在诗中将茶的“三饮便得道”与酒的“一醉解千愁”相比较后,高标茶为“此物清高世莫知”,贬斥酒说“世人饮酒多自欺”。

三、禅茶一味在禅茶之外

关于“茶禅一味”的来历,前人论述已经很多,今人还在不断地复述,也有学者提出质疑。本文对此不再多言,而将重点讨论禅和茶为什么会成为“一味”以及“味”在何处这两个问题。

对于第一个问题,可以转换成如下话语:“禅茶一味”是一种偶然的机缘还是一种必然的逻辑。目前大体上有两种对立的观点。一种是认为禅与茶天然一味;另一种观点则认为“禅茶一味”不过是禅人借茶论道,与茶及茶的文化理论本身并无直接关系。

前一种观点从茶的物理特性、禅者坐禅的困顿等方面立论,认为茶与禅最早结缘,就是为了解决属于生理层次的实际问题。持此论者喜欢引唐代封演《封氏闻见记》卷六《饮茶》中的记载:“开元中,泰山灵岩寺有降魔师,大兴禅教,学禅务于不寐,又不夕食,皆许其饮茶。人自怀挟,到处煮饮。从此,转相仿效,遂成风俗。”还有人进而总结出茶有三德,即茶的三大药理作用。第一,茶为提神之药,可以防止犯困;第二,茶为化食之药,可以帮助消化;第三,茶为不发之药,可以抑制性欲。茶的这些特色功效恰好迎合了坐禅的需要,极有利于丛林修持,于是由“茶德”生发出禅宗茶道。这种观点比较通达,但略显浮泛。而且言外之意,似乎那些禅者之所以能够静心坐禅,完全是靠了茶的功效才得以维持的,这就不仅过分抬高了茶的价值,而且将本质上空无依傍的禅说成是傍茶而成,显然是违背了禅的精神和真义。

第二种观点是从日本茶道的形成立论,认为“茶禅一味”与“品茶”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问题。持此论者喜欢引日本茶道开创者珠光的名论:“一味清净,法喜禅悦,赵州知此,陆羽未曾到此。人入茶室,外却人我之相,内蓄柔和之德,至交接相互间,谨兮敬兮清兮寂兮,卒以及天下泰平。”所谓“赵州知此,陆羽未曾到此”,意思就是说“禅茶一味”乃是赵州法脉,而与陆羽无关。换句话说,“禅茶一味”其实与饮茶无关。再进一步说,禅者可以饮茶,但饮茶并不能成为禅者。但问题是,以此推论,必然会得出“茶味”并不能够通于“禅味”的结论,而这样一来,“禅茶一味”之说岂不成了英雄欺人之谈。

看来还须回到赵州古佛“吃茶去”这个“禅茶一味”的原点。

赵州的三个“吃茶去”到底是何意呢?笔者是从三个层面来体会的。第一个层面是“无心而平淡”。我们知道,赵州作为当时的高僧,知名度和美誉度都是相当高的。而名气本身就是一种“执”和“缚”,对此,赵州自然是十分清楚的。所以对于那些慕名而来的僧人,无论是以前来过的还是初次拜访的,他都是淡淡的一句“吃茶去”,浇灭了这些激情燃烧的崇拜者们的心头之火,实际上就是去执、解缚;第二个层面是“有意课平等”。对于院主的质疑,他仍旧是以“吃茶去”作答。粉碎了院主的较真心与分别心,还是在去执、解缚;第三个层面是“平常心是道”。这里笔者作为一个俗人斗胆猜想,当初赵州古佛并非有意制造这个公案来逗机说法,是为“无心而平淡”;院主的执迷使他不得不“有意”说出第三个“吃茶去”,是为“有意课平等”。然而事情到此,公案已成。赵州当时的一句“吃茶去”是言者无心,尔后流传开来却是传者有意。于赵州,原是无心圆觉;于传者则是执迷于参究正解。实际上禅之圆融只在一句“平常心”。赵州早年参南泉时,“问泉曰:‘如何是道?’泉曰:‘平常心是道。’师曰:‘还可趣向也无?’泉曰:‘拟向即乖。’师曰:‘不拟争知是道?’泉曰:‘道不属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荡豁,岂可强是非邪?’师于言下悟矣。”(《五灯会元》)这是赵州心传。从中我们不难体会到赵州的“吃茶去”原本属“张口即是”,此“是”乃“实事求是”之“是”。院主以及后人纷纷拟议,甚至欲作解人,结果千解万解,甚至还推演出许多“案后案”,越搞越玄妙,越说越糊涂,陷入了“动念即乖”的误区,诚如绝海诗偈所云:“赵州禅在口唇皮,对客只道吃茶去。丛林浩浩争商量,仔细看来没凭据。”(《送乾机知客归信阳省亲》,《绝海和尚语录》卷下)

现在,我们可以做出一些结论性的探讨了。首先毫无疑问的是,“禅茶一味”与“赵州茶”有密切关系。但是赵州不仅说过“吃茶去”,还说过“吃粥未”。为什么就没有催生出“禅粥一味”呢?可见,认定禅与茶并无半点瓜葛也是说不过去的。禅与茶之所以能够合为“一味”,正如我们在前面所作的美学分析,是因为二者在精神上的确有灵犀相通之处。所谓“茶烟袅而乳窦飘香,禅悦味而虚实生白”。但是,“禅味”肯定不等于“茶味”,企图靠“茶味”来妙悟“禅味”那是绝对行不通的;反之,深悟禅味者,自然知茶味。正如明人卢之颐在《本草乘雅半偈》所说的:“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矣。……公案云‘吃茶去’,唯味道者,乃能味茗。”

而且,“禅茶一味”作为一个话语蕴藉的意象,其蕴含早已远远超出了这四个字的字面本身。唐代颇有佛禅造诣的著名美学家司空图曾提出过“味在酸咸之外”、“象外之象”、“味外之味”等美学命题。顺着司空图的思路,我们是否可以说,“禅茶一味”,味在禅茶之外。其实,赵州古佛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当有人不断地问他“如何是佛”、“如何得道”、“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之类的问题时,他总是不断地以牛头不对马嘴的“无厘头”话语作为回答。

(作者单位:宁波工程学院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