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揭示孤独命运轮回

《百年孤独》：孤独命运的轮回

“在世的最伟大的作家”——马尔克斯

20世纪60—70年代，是拉美“文学爆炸”、“文学地震”的时代，即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时代。马尔克斯即拉美“文学爆炸”中崛起的一颗明星，其长篇小说《百年孤独》把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推向高峰。1982年，马尔克斯获诺贝尔文学奖。

马尔克斯生于哥伦比亚一个小镇——阿拉卡塔卡，童年在外祖父家度过，外祖父是退役军官，经常为他讲内战故事，外祖母博古通今，为他讲许许多多的神魔鬼怪的故事。他说：“外祖母的魔幻世界深深地吸引着我，我生活在其中，那是我的天地。”马尔克斯19岁（1947年）进首都波哥大大学学法律，第二年因战争辍学做新闻记者，足迹遍布欧美各国，因此，能够站在拉丁美洲之外观察、研究、描写拉丁美洲，探讨它落后于世界的原因，表现它神奇的魅力。

马尔克斯的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集《格朗德大娘的葬礼》、中篇小说《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一桩事先张扬出去的凶杀案》，长篇小说《落叶》《百年孤独》《家长的没落》《迷宫中的将军》《霍乱流行时期的爱情》等。马尔克斯的主要创作手法是魔幻现实主义。

魔幻现实主义：20世纪60年代盛行于拉美文坛，1925年由德国文学批评家弗朗茨罗首先提出“魔幻现实主义”这一概念。

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有相似主题：表现反帝反封建意识和人道主义精神。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也有相似的创作特征：借古老神话传说，“变现实为幻想而不失其真”，采用象征寓言、暗示联想、荒诞夸张、人鬼不分、时序倒错，现实与梦幻交织等手法，把拉美现实社会变成一种现代神话，既有魔幻色彩，又有现实因素，故称魔幻现实主义。“魔幻”是手段，“现实”是目的。

形成原因：其一，拉美各国长期处于独裁统治之下，所以，人民的思想愿望，只能通过隐喻象征的魔幻手法，曲折地反映出来。其二，拉丁美洲的现实本身具有神奇性、魔幻性。拉美大自然本身就是神奇的，原野上有肚脐长在脊背上的猪，无爪的鸟，没有舌头的鸟，“四不像”的怪物：头和耳朵像驴，身体像骆驼，腿像鹿，叫声像马。那里的土著居民原始落后，直到16世纪，土著人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形象，会吓得魂飞魄散。

发展过程及代表作家：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流派形成于19世纪20—40年代。第一部作品是委内瑞拉作家乌斯拉尔·彼特里的《雨》。危地马拉作家阿斯图里亚斯的《总统先生》、古巴作家卡彭铁尔的《这个世纪的王国》，为魔幻现实主义的发展开拓了道路。20世纪50年代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成熟期，以胡安·鲁弗尔的《佩德罗·帕拉莫》为标志。60—70年代，是拉美“文学爆炸”、“文学地震”时代，马尔克斯横空出世，他的《百年孤独》成为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珠穆朗玛峰。

《百年孤独》释读

《百年孤独》被誉为“当代的《堂吉诃德》”。一问世就震惊了西方文坛，当年发行5000万册，被译成30多种文字，再版100多次。第41届国际笔会主席略萨认为：“《百年孤独》在拉丁美洲引起了一场文学地震。”该小说对中国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文学影响最大。

小说写布恩蒂亚家族7代人的生活。霍·阿·布恩蒂亚和表妹乌苏娜结婚，怕生下长猪尾巴的后代，因此俩人维持着名不符实的婚姻。布恩蒂亚与邻居普鲁登希奥斗鸡获胜，受到普鲁登希奥嘲笑，决斗中杀死普鲁登希奥，死者亡魂经常现形，布恩蒂亚与乌苏娜受到良心谴责，决定背井离乡，到海边去，同行的有布恩蒂亚的几家朋友。他们走了两年多，没有找到大海，却来到一片河流纵横的沼泽地驻扎下来，布恩蒂亚梦见营地上矗立起一座热闹的城市，有人告诉他这个城市叫马孔多（不明其义）。从此定居下来。到第七代，一场飓风把马孔多从大地上刮得无影无踪。

《百年孤独》的主题可以概括为“孤独”。拉美近代史，即百年孤独史。“孤独”的含义：其一是惊人的闭塞、愚味、保守、与世隔绝；其二是专制、分裂、内讧；其三是狭隘、自私。所以作者说：“孤独的反义词是团结。”作者认为“孤独”源于缺乏仁爱，又说：“这一家人没有热爱他人的习惯。”

《百年孤独》的“孤独”主题具体表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马孔多”是孤独的城堡。

“马孔多”的来历是孤独的。布恩蒂亚夫妇具有“乱伦”意味的结合，是孤独的象征。普鲁登希奥之死，良知使之再次陷入孤独。为逃避孤独，背井离乡，建立马孔多，马孔多因此成为“孤独”的产物。

“马孔多”的地理位置是孤独的。马孔多是一片与世隔绝、荒无人烟的沼泽地。与外界沟通的渠道：其一，吉赛人；其二，美国殖民者；其三，政府派来的镇长。马孔多对吉赛人非常欢迎，他们带来了科学发明，因此可以开拓眼界，了解外界；与美国人对立、冲突，最终将之赶跑；与政府的关系：在自由党与保守党的内讧中，支持自由党，发动数十次暴动，最终失败，重陷孤独。

马孔多的生活状态是孤独的。与外界隔绝的马孔多，与现代文明不勾通，不交流，是一群被抛在现代生活秩序之外的人，不能与时俱进，丧失了时间感，感觉不到时代的发展、文明的进步。所以，老布恩蒂亚感到“每天都是星期一”，“时间机器坏啦”。其他例证如：没见过磁铁，布恩蒂亚用一匹骡子和两只山羊换下两块磁铁，想开采黄金；不认识冰块：“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钻石”，“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没见过放大镜，对吉赛女人站在村头却近在咫尺的情景惊愕万分；不知道地球是圆的；没见过假牙，对梅尔加德斯的恢复青春惊叹不已；没见过照相机，认为影子被留在相片上，人会逐渐消瘦；没见过电影，看到死去的演员在另一部影片里复活，非常气愤，砸烂了放映机。

第二，布恩蒂亚家族的男性都是孤独的个体。

《百年孤独》描写的七代人无一例外是孤独者。小说写：“在漫长的家史中，同样的名字不断重复，使得乌苏娜做出了她觉得精确的结论：所有的奥雷连诺都很孤僻，但有敏锐的头脑；而所有的霍·阿卡蒂奥都好冲动、有胆量，但都打上了必遭灭亡的命运。不属于这种分类的只有霍·阿卡蒂奥第二和奥雷连诺第二。”

第一种类型，阿卡蒂奥型：“狂热放纵型”。富有创造热情和智慧，性格豪迈，不守规矩，敢于冒险，不得善终，所以不被世俗理解。

第一个是霍塞·阿卡蒂奥·布恩蒂亚（第一代），是马孔多的缔造者，陷入狂热的科学实验而发疯，被绑在树上死去，是孤独圣父。

第二个是霍·阿卡蒂奥，布恩蒂亚长子（第二代）。为摆脱与苔列娜的恋情跟吉赛人流浪，回故乡后，娶养妹雷贝卡为妻，从行刑队枪口下解救了弟弟奥雷连诺上校。结局：被人用枪打死在家里，凶手疑为雷贝卡。阿卡蒂奥是个孤独行者。

第三个阿卡蒂奥，是前阿卡蒂奥之子（第三代），内战期间，成为马孔多的暴君，乌苏娜严惩之，自由党失败后被枪决，是孤独暴徒。

第四个霍·阿卡蒂奥第二：阿卡蒂奥之次子（第四代），与奥雷连诺第二是孪生子。生不逢时，鼓动香蕉园工人罢工，被关进监狱，是大屠杀的见证者，病死。死前反复告诉人们：“他们有3000多人，全都扔进了海里”，是孤独证人。

第五个霍·阿卡蒂奥，是奥雷连诺第二之长子（第五代）。乌苏娜认为双胞胎身上集中了家庭的一切缺点，所以要培养霍·阿卡蒂奥成为有美德的人，成为神学院学生，但与几个孩子发现地窖里的金币，被那些男孩按在浴池里丧命，金币被抢走，是孤独痞子。

阿卡蒂奥们之所以性情狂躁，行为出格，是为了摆脱孤独。

第二种类型，奥雷连诺型：“孤僻思考型”。身体瘦弱，性格内向，沉默孤僻，怪异，共21个，其中17个可看作一个群体。

第一个是奥雷连诺上校（第二代），老布恩蒂亚次子。青年时代跟父亲冶金，做金鱼，心灵手巧，有预感能力。内战期间，率21个青年起义，叱咤风云，举世闻名。晚年回到家里做金鱼，做够25个，熔化成金块，重新开始做，也是为了排谴孤独，是个孤独的英雄。

第二个是奥雷连诺·霍塞（第三代）：上校之子，被阿玛兰塔收养，毫无上校的英豪气，看戏与卫兵争吵，被打死，是个孤独的流浪者。

第三类：十七个奥霍连诺（第三代），上校之子，额上有灰十字，性情孤僻，在一天夜里，全被打死，是一群孤独的寻根者。

第四个：双胞胎之一，奥雷连诺第二（第四代），阿卡蒂奥之小儿子，研究过羊皮手稿，未果，娶菲兰达后病死，是个孤独的享乐者。

第五个：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第六代）：性格结合了老布恩蒂亚和奥雷连诺的狂热和智慧，是智慧和勇气、理性和热情的合金，所以注定承担破译羊皮手搞，解读家族命运的使命，同时又是家族孤独宿命的承受者和赎罪者。亲历了马孔多的毁灭。当他刚刚翻译出：“……家族中的最后一个人将被蚂蚁吃掉。”就看见自己的儿子，变成一块皱巴巴的皮肤，被蚂蚁往洞里拖。看见飓风将马孔多一扫而光。他对家族命运的破解已无处诉说，毫无意义，是孤独的见证者。

还有一个未及命名的婴儿（第七代），是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与阿玛兰塔·乌苏娜乱伦的产物，未及展开自己孤独的命运，就被蚂蚁吃掉，做了这个孤独家族的殉葬品，是孤独的殉葬者。

第三，布恩蒂亚家庭的女性也是孤独者。(www.chuimin.cn)

乌苏娜：光辉人性的化身。勤劳能干，当丈夫老布恩蒂亚沉湎于狂热的科学实验时，她带领孩子们收甘蔗，制糖动物出售，扩建住房。从黎明到深夜，四处都有她的踪影，把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善良，扶养雷贝卡，纠正其吃土恶习，成全养女雷贝卡与意大利钢琴师的爱情，从而伤害了女儿阿玛兰塔。她勇敢，有巾帼气慨，惩罚胡作非为的孙子阿卡蒂奥，释放囚犯，亲自执政。她自尊刚强，晚年100岁时，完全失明，但无人发现。她的人格最完美、最健全，是布恩蒂亚家族唯一心智正常的人。所以，生活在一群过于狂热，或过于孤僻的儿孙之间，她难免孤独：“这个家就像一座疯人院。”她活到125岁，晚年成为重孙们的玩具，孤独无助地哭泣。乌苏娜是集智慧、仁德、才能于一身的女神形象，这个形象说明：即使女神也不能挽救马孔多必遭灭亡的命运。她是孤独的圣母。

雷贝卡：最孤独的女性形象。十岁时，背着咔咔作响的父母遗骸来到布恩蒂亚家里，有吮吸手指和吃土的怪癖（排谴孤独）。与阿玛兰塔同时爱上钢琴师，因阿玛兰塔阻挠，无法举行婚礼。最后与霍·阿卡蒂奥结婚，阿卡蒂奥死后，闭门不出。她是孤独的寄居者。

阿玛兰塔：乌苏娜唯一的女儿，受伤害最重，投毒企图杀死雷贝卡，误伤嫂嫂雷麦黛丝·摩斯柯特。终身不嫁。烧伤自己的手，终生手缠黑纱布恕罪。她是孤独的恕罪者。

俏姑娘雷麦黛丝：霍·阿卡蒂奥的孙女。具有神秘的美，不受世俗社会约束，20岁不会读书写字，不会使用餐具，不穿衣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解风情。“她身上发出的不是爱情的气息，而是死亡的气息。”凡爱上她的男子都死去，最后抓住被风卷起的床单凌空升起，永远消失。她是孤独的美神。

寓意：美神等于死神。因为至美近乎真理和上帝，近乎神。所以，不可亵渎。“升空”意味着丑恶现实不配拥有至纯至真至美的事物。一切达到“至”、“极”境界者都必然是孤独的。

菲兰达：奥雷连诺第二之妻，全哥伦比亚第一美女，被骗到马孔多，答应她做马达加斯加女王。所以，一生生活在虚幻的贵族气派中，不受布恩蒂亚家族欢迎，失去丈夫爱情。亲手送女儿梅梅进修道院。生活在异已环境中，孤独至终，是孤独“女王”。

梅梅：菲兰达之女，因与出身低微的青年相爱，被母亲送往修道院，寂寞而终，是孤独的叛逆者。

阿玛兰塔·乌苏娜：梅梅之妹，唯一出国留学、见过世面的女子，最终回到故乡马孔多，丈夫不堪忍受马孔多的生活离去。与侄儿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相爱，生下有猪尾巴的婴儿难产而死。重返马孔多的寓意：马孔多是孤独的象征，阿玛兰塔·乌苏娜之回归，说明她骨子里深刻的孤独感，只有孤独才能抚慰孤独，所谓“同气相求”。这也是个颇有巾帼气概的女子，企图重振家园面貌，创业精神酷似其曾祖母乌苏娜，但无力回天，说明“孤独”的马孔多注定在拉美大地上消亡。她是孤独女杰。

小说结束语：“按照羊皮纸手稿的预言，就在奥雷连诺·布恩蒂亚译完手稿的最后一刻间，马孔多这个镜子似的（或者蜃景似的）城镇，将被飓风从地面上一扫而光，将从人们的记忆中彻底抹掉，羊皮纸手稿记载的一切将永远不会重现，遭受百年孤独的家族，注定不会在大地上第二次出现了。”

结尾依作者的态度，似乎马孔多的消失是一种胜利，进步，因为“马孔多”是繁衍孤独、罪恶、灾难、悲剧之源地，只要马孔多存在，历史悲剧将一幕幕重演（循环）。所以，这个“遭受百年孤独的家庭”的消亡，说明孤独悲剧的绝迹。拉美人民将开始新的生活，但必须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破译手稿”意味着通过反思历史认识现实。“龙卷风”象征社会变革。

“马孔多”不仅仅指一个城镇，也不单指哥伦比亚或拉丁美洲，可隐喻整个人类的生存状态：地球在宇宙间像马孔多一样，是一个孤独的小小的村落；“马孔多”存在于人的内心，“孤独”是生命个性普遍的感受。只有消除人心里的马孔多，砸碎孤独枷锁，人与人之间以仁爱精神彼此沟通，才有幸福可言。

艺术特色：

第一，魔幻性。指荒诞、夸张、变形、超现实、不真实的描写。

其一，表现在人物命运（性格）上。例证一，吉赛人梅尔加德斯惊人的预见能力，其羊皮纸手稿预言了布恩蒂亚家族的命运；他的不断复活。例证二，奥雷连诺上校童年时代，预见锅掉到地上，成年后预见雷贝卡的到来。例证三，阿玛兰塔预见自己的死亡，为自己织尸布，答应全村人，给死去的亲人送信。例证四，雷贝卡靠吃土生活，其父母遗骸，砌在墙里也咔咔作响。例证五，雷麦黛丝奇特的生活习惯和飞升结局……每个人物身上都具有神奇的魔幻色彩。

其二，表现在生活细节上。马孔多居民全部患上了失眠症，紧接着患了健忘症，以致生活中很多事物叫不出名字，不得不写上名称，比如“桌”、“椅”、“钟”、“门”、“墙”、“床”、“锅”、“牛”、“山羊”、“猪”、“鸡”、“木薯”、“香蕉”。又忘了事物的用途，不得不写清楚，比如奶牛脖子上挂着一个木牌：“这是一头乳牛。每天早晨挤奶，就可得到牛奶；把牛奶煮沸，掺上咖啡，就可得到牛奶咖啡。”梅尔加德斯给了霍·阿·布恩蒂亚一瓶药水，恢复了记忆，他“两眼噙满悲哀的泪水，看到自己生活在荒谬可笑的房间里，一切东西都贴上了字条”。又如乌苏娜出走找阿卡蒂奥即将回来，锅里的水无火自沸，小阿玛兰塔的摇蓝，满屋移动，不得不拴住。

其三，表现在自然现象上。例如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的大雨，空气潮湿得鱼儿从门口进来，从窗户游出去；紧接着十年大旱，门上的铁链子热得变了形等。

第二，现实性。马尔克斯：“我的所有小说没有一行文字不是以真事为基础的。”即通过魔幻形式表现现实内容。魔幻是现实的夸张变形和极端表现，是现实的艺术化和寓言式描述。梅尔加德斯对马孔多命运的预言，实际上是建立在社会研究基础上的科学推理；不断复活，是拉美土著居民生死观念的表现；他长时间从马孔多消失，又突然出现，在已经忘记他的人看来，好比死而复生；水无火自沸，婴儿摇篮移动，是布恩蒂亚思念乌苏娜心理的夸张描述；雷麦黛丝飞升，是飓风灾难的诗意描述；“健忘症”隐喻生活在闭塞孤独中的拉美人，不反思自己的现实，容易忘记历史。

第三，循环性，指轮回重复。具体表现为：

其一，姓名的重复。男性姓名只用两个符号区别，阿卡蒂奥和奥雷连诺，实际上是两种性格的类型：狂热放纵型和冷静思考型，也代表这个家族或哥伦比亚民族或整个人类的两种精神：狄俄尼索斯精神和阿波罗精神。前者代表享乐、放纵、破坏、疯狂本能；后者代表幻想、追求、理性、道德、原则。阿卡蒂奥系列体现了酒神精神：放纵、狂热，像中了邪。这个家族反复出现叫阿卡蒂奥的成员，说明迷狂的非理性精神代代相传，是循环。奥雷连诺系列体现了太阳神精神：重理性、守道德、讲原则。反复出现叫奥雷连诺的成员，说明冷静的理性精神代代相传，也是循环。实际上是一种根深蒂固的集体无意识，鲁迅所谓的国民性的体现。姓名的重复循环实际上是性格、精神的重复循环，这两种性格都很典型，很杰出，都曾积极地为马孔多（哥伦比亚、拉美、全人类）寻找出路，但都未能摆脱孤独的宿命，都宣告失败。说明孤独牢不可破，根深蒂固。马孔多被飓风卷走，即是毁灭又是胜利，如凤凰涅磐，只有置于死地才能生。“飓风”象征一种不可知的巨大力量，可推想为社会变革等。

其二，“孤独”命运的重复。马孔多人的命运都是厄运循环的怪圈。人物仿佛被一种神秘力量所控制，无法摆脱他的宿命。例如：奥雷连诺的开始做金鱼，战争使他成了上校、英雄，但最终又回到马孔多，继续做金鱼，所不同的是，青年时代为谋利，晚年为排谴孤独、绝望。阿玛兰塔·乌苏娜留学多年，又回到马孔多。“乱伦”关系的反复重演。对“猪尾巴”的恐惧和不可避免的出现。孤独→乱伦→猪尾巴的逻辑说明，孤独不除，猪尾巴必然出现。“猪尾巴”象征人的异化。换言之，孤独使人变态，走向毁灭。

其三，时间的循环轮回。布恩蒂亚悲叹“时间的机器坏了”，觉得“每天都是星期一”，人们好像始终在做一件事：“制作金鱼”；“织裹尸布”；“熨黑色绷带”。时间在马孔多停止了，说明马孔多人不思进取，不能与时俱进，与世界潮流脱节。这样的民族注定消亡。

第四，神话色彩。马尔克斯把众所周知的神话、传说化作小说情节，强化了寓言色彩。

例证一，小说开头，马孔多镇初建时期，“河里的石头光滑洁白，活像史前的巨蛋。这块天地还是新开辟的，许多东西都叫不出名字，不得不用手指指点点。”令人联想到《圣经·旧约》的“创世纪”神话。

例证二，马孔多连续下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的暴雨，使人联想到“大洪水”神话。

例证三，霍塞·阿卡蒂奥·布恩蒂与乌苏娜表兄妹结婚，实际上指破坏了社会伦理法则，“偷食禁果”，不得不背井离乡，这是“失乐园”的隐喻。他们是马孔多的创始者，可隐喻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

例证四，他们长途跋涉类似于《旧约·出埃及记》，老布恩蒂亚即摩西。

例证五，结局：蚂蚁吃掉了布恩蒂亚家族最后一个人，龙卷风刮走了马孔多镇，这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空的结局，有似于《圣经·启示录》。所以，《百年孤独》可看作一部以《创世记》始，以《启示录》终的拉丁美洲的文学意义上的《圣经》。

例证六，精心编织裹尸布的阿玛兰塔，酷似《奥德赛》中织嫁衣的潘奈洛佩。

例证七，吉赛人带来的飞毯载着人在马孔多上空飞翔，有似于《一千零一夜》中的阿拉伯神话。

第五，象征寓言色彩。作品的寓言色彩，可使作品从具体写实升华到哲学层次，深化、拓展主题，获得一种普遍意义。

其一，人物寓意。每个人物都是一种精神的符号。阿卡蒂奥型人物象征狂热放纵的酒神精神，奥雷连诺型人物象征有理性秩序的太阳神精神。乌苏娜是大地、家园与伟大母爱的象征，大地厚德载物，化生万物，家园是万物的归宿，也是勤劳、善良、勇敢、仁慈、自尊……美好人性的象征；雷贝卡与阿玛兰塔对意大利钢琴师克列斯比的爱情，象征马孔多人对现代文明的向往，对“孤独”的突围；阿玛兰塔对雷贝卡婚事的阻挠，说明自私、狭隘、内讧、残忍是走向文明的障碍；克列斯比的自杀，说明现代文明在落后的拉丁美洲没有生存、发展的土壤。雷麦黛丝：至真至美的象征。其美具有一种“死亡气息”，说明不可亵渎，“飞升消失”，说明至真至美不可久留。梅尔加德斯是文明、自由与智慧的象征。所有人物都是孤独的象征。

其二，情节寓意。“失眠症”和“健忘症”：是丧失现实感的表现，隐喻哥伦比亚人对现实的麻木，提醒人们不要忘记历史。“制小金鱼”象征追求人生价值：赚钱，或纯粹地排谴孤独、绝望。阿玛兰塔“织裹尸布”象征：对死亡又恐惧又迷恋的双重矛盾心理：既排谴孤独，又保持孤独。阿玛兰塔·乌苏娜“修破门窗”的象征：消磨时光，排谴孤独；修复正在衰败的家族命运，与暴雨作战，即与厄运作战。梅尔加德斯写作羊皮纸手稿，霍·阿卡蒂奥第二和奥雷连诺·布恩蒂亚解读羊皮纸手稿：研究马孔多历史，了解马孔多孤独的命运和原因，也是一种突围。理论太超前，现实太滞后。故无济于事。破译之际，即灭亡之时。

其三，事物寓意。马孔多象征蒙昧时期的哥伦比亚、拉丁美洲以及整个人类：与无限的宇宙奥秘相比，人类永远处在未知的领域；象征闭塞的孤独处境：地球在整个宇宙间是一个小小的孤独的颗粒，与其他可能存在的生命不能沟通，无法交流；象征内讧、分裂、狭隘、自私、残忍的人类精神世界。蝴蝶象征爱情，黄色象征死亡。黄色蝴蝶象征不祥的爱情。蚂蚁象征毁灭。羊皮手稿象征历史和家族命运。飓风象征社会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