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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平民女子的爱情宣言-外国文学名典释读

【摘要】:《简·爱》:平民女子的爱情宣言平民女子的代言人——夏洛蒂·勃朗特1847年年底,英国文坛出现三部风格相近的长篇小说:柯勒·贝尔的《简·爱》、埃利斯·贝尔的《呼啸山庄》和阿克顿·贝尔的《艾格妮斯·格雷》。夏洛蒂生前遭遇了6位亲人的死亡。接着写了《简·爱》,大获成功。夏洛蒂的爱情观:夏洛蒂对爱情怀着宗教般的虔诚,宁可固守孤独,决不迁就勉强,三次拒绝求婚便是明证。

《简·爱》:平民女子的爱情宣言

平民女子的代言人——夏洛蒂·勃朗特

1847年年底,英国文坛出现三部风格相近的长篇小说:柯勒·贝尔的《简·爱》、埃利斯·贝尔的《呼啸山庄》和阿克顿·贝尔的《艾格妮斯·格雷》。第二年,作者身份得以澄清,她们是一个普通牧师家庭的三姐妹:夏洛蒂·勃朗特、艾米莉·勃朗特和安妮·勃朗特。三姐妹的出现成为神话,被誉为“勃朗特峭壁”,“一个家庭中演出的一曲奇异的三重奏”。

夏洛蒂·勃朗特生活史:夏洛蒂出生于英国北部约克郡的豪渥斯。父亲是牧师,毕业于剑桥圣约翰学院,学识渊博,常教子女读书。但脾气暴躁,和母亲怄气时,经常锯椅子,烧地毯。母亲是个性情温顺、体弱多病的家庭妇女,在子女年幼时去世。居住在荒原深处的夏洛蒂一家,生活贫寒,距繁华时世远,离文学艺术近。兄弟姐妹们一起弹琴、唱歌、画画、读书、写作、游戏,单调的荒原生活,反而激发了他们神奇丰富的想象力,滋养了他们的艺术才华。夏洛蒂家有六个子女。母亲去世时,玛丽亚八岁,伊利莎白六岁,夏洛蒂五岁,勃兰威尔四岁,艾米莉三岁,安妮一岁零八个月。三年后,两个姐姐在寄宿学校染伤寒死去。1848年9月,三姐妹成名,最有才华却一事无成的弟弟去世。三个月后,艾米莉得肺结核去世。五个月后,安妮去世。

遗世独立的勃朗特三姐妹留给世人的印象是模糊而神秘的。在盖斯凯尔夫人眼里:夏洛蒂“发育不全,瘦,……一头柔软的褐发……眼睛也是褐色的,很美,表情丰富,诚坦地直视你的脸;面孔有点儿发红;嘴大,缺了不少牙;整个说来不好看;天庭饱满,前额有点豹头。她嗓音很甜,说话有点沉吟,斟词酌句,可是一旦选好了词句,说来就毫不费力,表述得极其精当,恰到好处。……”或许稔熟的同胞姊妹容易忽略彼此的容貌。艾米莉留给夏洛蒂的深刻印象,不是她的相貌,而是她“强有力的奇特性格”:“她在病中是一个十足的斯多葛派:既不求取同情,也不接受同情。”

19世纪有“《简·爱》热”,20世纪有“《呼啸山庄》热”,《艾格妮斯·格雷》的热度好像还比不上安妮那场要命的发烧。但是,我们没法忽略那个“沉静而温柔”的安琪儿。安妮临终的宁静甚至使夏洛蒂感到安慰:“她死时没有经过严酷的挣扎,她顺天知命,信赖上帝,感谢上帝解救她脱离人生的苦海,深信一种更美好的生活在前面等着她。……她那安详的、基督徒式的死,不像艾米莉那严峻、质朴、毫无表示的死那样令我心碎。我放安妮去见上帝,并且感到上帝有权得到她。”夏洛蒂生前遭遇了6位亲人的死亡。自己也仅仅活了39岁。

勃朗特姐妹的社会生活都特别贫乏,当过教师,办过法语学校(没有招到一个学生)。夏洛蒂最有感触的是做家庭教师:“一个私人家庭女教师根本没有个人的存在,不被当作一个活人、一个有理性的人看待。”相对而言,夏洛蒂的社会交往是比较多的。成名后,在伦敦生活过几年,与盖斯凯尔夫人、萨克雷、刘易斯和几位出版商有交往。

夏洛蒂有过一次铭心刻骨但没有结果的暗恋,该人是布鲁塞尔法语学校的“黑天鹅”埃热先生(罗切斯特的原型)。她先后拒绝了三次求婚。最后在38岁时,与父亲的助手尼古拉牧师结婚,生活安宁、幸福。6个月后病逝。

夏洛蒂14岁时,已写了大量小说、诗歌和剧本。20岁时,把自己的几篇短诗,寄给骚塞,遭到嘲讽。29岁时,三姐妹合出了一本诗集,只卖出去两本。30岁时,写了长篇小说《教师》,遭到退稿。接着写了《简·爱》,大获成功。主要作品是四部长篇小说:《教师》《简·爱》《谢利》和《维莱特》。

夏洛蒂的生活观:夏洛蒂是生活中的简·爱,抗争和进取是她生活的主题渴望:“在人群中闯出一条路”,“感到我是自己的主人。”责任和牺牲是她生活的信条:“责任、需要,这都是严峻的女主人,不容你不服从。”个性和创造是她生活的宗旨:“我只想做一个无名之辈,一个坚定地走自己的路的私人。”

夏洛蒂的性别观:夏洛蒂主张不以性别论英雄,只凭才智判断人。她对男性颇不以为然,认为不过是“较粗鲁的性别”,谑称为“高贵的性别”。但她推崇萨克雷:“萨克雷是位思想的泰坦天神。……我不把他当一个男人看待。”她对女性充满悲悯、希望和热忱:“我希望英国的每一个妇女,也都有一个希望和动机。”夏洛蒂非常推崇盖斯凯尔夫人,认为“她是一位善良、伟大的妇女”。

夏洛蒂的爱情观:夏洛蒂对爱情怀着宗教般的虔诚,宁可固守孤独,决不迁就勉强,三次拒绝求婚便是明证。她嘲笑法国式的“巨大的热情”是“巨大的愚蠢”,表示不愿做感情的奴隶。她对婚姻抱着消极悲观的态度,劝朋友埃伦先结婚后恋爱,并且准备做一个“孤身女子”。

夏洛蒂的文学观:夏洛蒂认为作家的使命是表现真实的内容,给人美感享受。认为“作家的第一职责,是忠于真实和自然;第二职责,是勤勤恳恳地钻研艺术”。

夏洛蒂推崇真作家,鄙视写书匠。反对摹仿,主张创新。“除非我有自己的话要说,除非能够把眼光超越最伟大的文学大师,去研究自然本身,……除非我有勇气使用真理的语言,摒弃世俗的陈词滥调,我理当保持缄默。”

夏洛蒂的文学大厦建立在现实的土壤上。她主张写真实:“真实总归胜过艺术。彭斯的歌谣比布尔沃的史诗更好。萨克雷的粗糙、草率的素描比成千上万精致完美的油画更可取。”主张写真人:“我书中的主人公应该像我所看到的真实的人那样,靠诚实的劳动度过一生……”主张写真事:“你要看到的是那种真实的、实在的、实际的事情;是种像礼拜一早晨那样毫无浪漫气息的事情。”

夏洛蒂的写实并不排斥浪漫主义因素。她的作品充满动荡不宁的激情,不同凡响的人物,神秘怪诞的哥特式情调。这一切来自她天才的想象力:“当想象力把一幅幅绚丽多彩的画面展现在我们面前时,难道我们不屑一顾,不想把这些图画复制下来吗?”

夏洛蒂欣赏的文学风格是约翰·罗斯金美学著作《现代画家》的风格:“既有力,又优美。”“有力”出自思想,它赋予作品一种“清晰的力,从容的力,深思熟虑的力”。“优美”来自诗情,“正是诗情……把须眉气概的乔治·桑提高了,把某种粗野的东西变成了近乎神圣的东西”。

文学作品的深度有可能是骇人的,怪诞的,躁狂的,像三流作家通过暴力凶杀揭示人性的深刻一样,但终究是旁门左道,难入圣境。夏洛蒂欣赏萨克雷《名利场》的结尾那种“宁静的深度”。她赞叹萨克雷的作品“用一股深沉、盈溢、不可抗拒的洪流推涌着故事前进,但它仍然是宁静的——沉思般宁静,回忆般宁静”。

《简·爱》评析

三姐妹小说的出版,在英国乃至欧美文坛激起巨澜。神秘的作者,反常的人物,狂放的激情,细腻的心理描写,强劲的荒原风骨,令惯读维多利亚式作品的读者措手不及。一时间,种种猜疑和评论,向躲在荒原深处的三姐妹袭来。(以下专论《简·爱》)

第一,文坛大腕萨克雷的惊喜。《简·爱》出版时,正值《名利场》连载发表到第10期。出版商威廉斯送给萨克雷一本样书。萨克雷一气读完,惊喜交加,在给威廉斯的回信中,赞不绝口:“……这可真是一本好书——那男的和那女的都妙极了——文体可说极其浓郁,极其纯正。……我被《简·爱》深深感动了,我非常喜欢它。这是一位妇女的作品,可她又是谁呢?……”

第二,批评新锐刘易斯的“说教”。与夏洛蒂同龄而早就成名的文学评论家刘易斯,在信中不免摆老资格教训她,告诫她“要警惕情节剧式的夸张格调”,规劝她要“坚持写真实”,“多加润饰,多加克制”,等等。并且,极不明智地从“女作者”这一性别角度提出忠告,对此,夏洛蒂毫不示弱地进行了反驳。

第三,来自《北不列颠评论》和《经济学家》报的苛责。《北不列颠评论》:“假如《简·爱》是一个女人的创作,那她必定是一个丧失了女性的(unsexed)女人。”《经济学家》报赞扬这书,假如它是一个男人写的;却又宣称它“臭不可闻”,假如它是一个女人写的。夏洛蒂反击:“对于你们,我既非男人又非女人——在你们面前,我只是一个作者。”

第四,来自《北美评论》的谩骂。《简·爱》引起美国读者极大的兴趣,也招来清教卫道士在《北美评论》上的恶毒攻击,说“简·爱热”是一种“精神流行病”,说《呼啸山庄》的作者“提取了虎、狼、恶狗、野猫的显著特征”来塑造他的“野兽兼恶魔”的男主人公,说“整个贝尔氏字号似对人性的堕落有着特别灵敏的嗅觉”。夏洛蒂姐妹把它当笑料来读。

《简·爱》被誉为女家庭教师的《大宪章》,讲述一个孤女的精神探索史、奋斗史。《简·爱》的奋斗精神贯穿五个生活场景:盖兹海德府、劳渥德寄宿学校、桑菲尔德、沼庄和芬丁庄园。

简·爱是个孤女,父母是穷牧师,得了伤寒去世,被盖兹海德府的舅父里德收养。舅父去世后,简·爱受尽歧视和虐待,在第十个年头,开始反抗的简·爱被送进了劳渥德寄宿学校。劳渥德的教规非常严厉,恶劣的生活条件使孤儿经常病死,简·爱的好友海伦就患肺病死去。简·爱在此毕业留校任教两年后,登广告谋求家庭教师的职业,被桑菲尔德庄园的女管家聘用,在这里和庄园的男主人罗切斯特相爱,当他们在教堂举行婚礼时,忽然有人出来作证:罗切斯特先生15年前已经结婚,他的妻子就是那个被关在阁楼上的疯女人。简·爱离开了罗切斯特。简·爱风餐露宿,沿途乞讨,最后在沼庄被牧师圣·约翰兄妹收留,并在当地一所小学校教书。不久,叔父去世并给简·爱留下20000英镑的遗产,同时还发现圣·约翰是她的表兄,简·爱决定将财产与圣·约翰兄妹平分,每人5000英镑。圣·约翰请求简·爱嫁给他,并和他同去印度传教。简·爱拒绝了,返回桑菲尔德,发现它已变成废墟,原来疯女人纵火后坠楼身亡,罗切斯特因此双目失明,左手致残。简·爱在芬丁庄园找到罗切斯特并和他结婚,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简·爱形象的多角度透视:

第一个视角——反抗意识。简·爱是一个敢于反抗,追求独立、平等、自主生活的平民女子形象。性格特点是自尊、自爱、自强不息:“我跟你是平等的!”“我关心我自己。”简·爱的反抗实际上是其超越意识和王冠意识的现实化。必须明确的是,反抗不是简·爱的目的,而是争取平等的手段。

第二个视角——“孤儿情节”与“伊甸园情节”。孤儿喻指生命个体孤独无助的处境:亲情的匮乏,与世隔绝,与人隔膜。因而,回家成为简·爱的人生主题。芬丁庄园成为家园的象征。结局:重返伊甸园。

第三个视角——“自卑情节”与超越意识(参见拙作附录1《自卑心灵的宣泄与超越》——简·爱心理探幽)。简·爱的自卑因素:孤儿身份、贫穷、卑微、性别、其貌不扬。阿德勒《自卑与超越》认为:“自卑感并不是变态的象征,而是个人在追求优越地位时,一种正常的发展过程。”“没有人能长期忍受自卑之感,它一定会使他采取某种行动,来解除自己的紧张状态。”两种减压方式:自欺或超越。简·爱的超越行为:反抗——自强。

第四个视角——王冠意识(参见拙作附录2《三幅画:简爱的白日梦》)。《简·爱》第十三章,夏洛蒂以精细的笔法描绘了简·爱创作的三幅水彩画。三幅画代表简·爱的白日梦(潜意识),体现了简·爱的王冠意识。“王”即主宰,自由意志。表现生命个体如何超越自身局限与环境围困,由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愿望与历程。

罗切斯特形象的多维度分析:

第一个维度——叛逆贵族的形象。贵族在现代社会是没落、腐朽、堕落的象征。疯女人伯莎是这个丧失理性的阶级的化身,与伯莎结合,是罗切斯特向贵族妥协的结果,是自投罗网。伯莎之死,罗切斯特重获解放,与简·爱结合,意味着只有叛逆才有出路。

第二个维度——“背着房子找家园”的负重者。与简·爱一样,罗切斯特也是积极寻找家园的精神流浪汉。简·爱除了梦想,一无所有,无牵无挂。罗切斯特有庄园、财产、疯妻、痛苦的生活史……拥有的越多,负荷越重,只有当这一切失去,才能彻底摆脱沉重的壳,重获幸福。

第三个维度——执着的自赎者。罗切斯特曾经玩世不恭,企图自新而无出路,遭遇简爱,无疑于看见“黑暗王国的一线光明”。简·爱之于罗切斯特,是牧师,是小舟,是良药,是罗切斯特的“骨中骨,肉中肉”,是“眼睛和手”,是其生命的一部分,是另一个纯洁无暇的罗切斯特……

罗切斯特与希刺克利夫好有一比。夏洛蒂对罗切斯特的评价:“少年时代的浮渣漂走了,他内部真正善良的东西仍然存留下来。他的天性有如一坛佳酿:时光不会使他变酸,只会使他变得甘醇。”夏洛蒂对希刺克利夫的评价:“如果给以精心的培育和慈祥的待遇,这个黝黑的吉普赛崽子也许能成长为一个人,可是暴虐和愚昧把他变成了一个魔鬼。”

圣约翰形象分析:“像死神一样冷酷无情。”他只代表人性的半面,只有神性,没有人性;只有上帝,没有生命;只有理性,没有情感。比如:命令简爱做妻子;拒绝美丽动人的爱情。在简·爱看来,圣约翰的人格是倾斜的,残缺不全的。

勃朗特小说模式:三姐妹的小说是对维多利亚文学的反驳。维多利亚女王时代(1836—1901),英国国势强盛,艺术繁荣,文学崇尚典雅的贵族趣味,流行感伤浪漫的情调,美丽多情的人物,细腻雕琢的技巧,等等。勃朗特姐妹的出现,打破了这种虚拟的和谐局面,为英国文坛增添了强劲的活力。具体表现如下:

第一,荒原风骨:勃朗特姐妹的小说描写英国北部荒原粗犷、狞厉的自然景观,例如狂风、暴雨、峡谷、丘陵、丛生的石楠……表现荒原人顽强刁悍的精神风貌,例如孤独、坚毅、执拗、率性,为所欲为,又常常被某种奇特的情欲所控制,体现了与维多利亚贵族情调格格不入的另类特征——荒原风骨。

第二,狂野的激情:较之维多利亚文学矫揉造作的感伤情调,勃朗特姐妹的小说充满狂放不羁的激烈情愫。叙述激情:小说叙事者不是平铺直叙客观冷静的讲述者,而是带有强烈主观情感的见证人,使叙述本身具有煽情特点。人物激情:所有的人物都具有动荡不宁的情感世界,一个人物就是一种人类激情的活标本。

第三,特异的人物:豪渥斯荒原上,生活着一些“怪人”,“那是一些强横无忌之徒,尤其是男人,女人们情感变化无常,有时心如铁石,冷若冰霜,有时爱得发狂”。勃朗特小说中那些不同寻常的人物,既是从现实土壤上采集的标本,又是艺术想象的产物。首先是丑女人形象:维多利亚文学的女主人公美丽、温柔、忧郁、弱不禁风。勃朗特小说打碎了这样的标准像,创造了全新的“丑女人”形象。所谓“丑”,一指简·爱式的“矮小、不美”;二指凯瑟琳式的不和谐的性格。这些充满激情和活力的女性形象,以其性格魅力击败了“美女”形象,一时间,英国文坛上写“丑女人”成风。与“丑女人”相匹配的,是性格狞厉奇异的“怪男子”形象,如叛逆的罗切斯特,充满野性蛮力的希刺克利夫……这些男性形象带有些许哥特色彩,又以其现实力量超越了其局限,其性格力度强劲地刺激了英国绅士淑女的神经,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丑怪”具有独特的美学意义:“美只有一种典型,丑却千变万化。”因而丑怪为艺术创造提供了无限丰富的可能性。丑怪作为优美的对照,更多地体现人的自然属性,容纳了人类的“一切情欲、缺点和罪恶”,从而赋予文学形象一种内涵的深度。优美的形象,体现为和谐的完美;丑怪的形象,体现为失衡的残缺美。而残缺的事物更能引起人的惊骇、悲悯,具有更强烈的震撼力。

第四,奇幻的意象:意象作为“自然的人化”,附着了人的感情色彩,具有人格特点。勃朗特小说常常借助一些意象,通过多层次的象征和隐喻,表达某些难以言尽的意蕴。例如“荒原”意象:勃朗特小说大都以荒原为背景。“荒原”这一意象具有独特的寓意:喻示恶劣的生存环境;昭示强大的生命蛮力、原始情欲;象征悲剧命运。

“城堡”意象:城堡本是哥特式小说中常见的意象,是幽灵出没的地方,谋杀发生的场所,是渲染神秘恐怖氛围的好道具。在勃朗特小说中,它以“呼啸山庄”和“桑菲尔德”的面目变相地出现了。甚至在现代派小说中,以更抽象的形式重现,比如卡夫卡笔下的“城堡”。“城堡”在勃朗特小说中的寓意:神秘、魔幻、恐怖、邪恶,是滋生原始欲望和疯狂的场所。

“幽灵”意象:幽灵经常是城堡隐形的主人,往往是神秘的生命本能和命运的化身。在勃朗特小说中,以两种方式示现:一种以貌似幽灵的狂人形象出现,如《简·爱》中关在阁楼上的疯女人伯莎;一种以神秘莫测的精神实体存在,如《呼啸山庄》中凯瑟琳和希刺克利夫不散的阴魂。

“月亮”意象:月亮与简·爱总有某种心灵照应。简·爱离开桑菲尔德的晚上,露宿荒野,称月亮为“母亲”,实际上是冷静、理性、坚韧的另一个简爱的自我。

“火”意象:《简·爱》中反复出现“火”的意象,诸如:写简·爱初到桑菲尔德,见到女管家和温暖的炉火,喻示家园意味;在芬丁庄园,看见罗切斯特房间里,“一堆无人照料的小火”,暗示缺乏光明和温暖;毁灭桑菲尔德的大火,代表丧失理性的生命原欲。

第五,哥特式小说的影响:勃朗特小说深受18世纪哥特式小说的影响,比如,神秘恐怖的氛围,奇特怪异的人物,荒诞离奇的情节等。究其原因,一方面是个人审美趣味决定的,如艾米莉比夏洛蒂更喜欢哥特风格;另一方面,受到当时文学时尚的影响。

附录1:何素平论文《自卑心灵的宣泄与超越——简·爱心理探幽》

一、“自卑情结”:困扼简·爱心灵的樊篱

奥地利个体心理学家A·阿德勒博士认为:“当个体面对一个无法适当应付的问题时,他表示他绝对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此时出现的便是‘自卑情结’。”

简·爱一生经历了五个生活场景:盖兹海德府、劳渥德学校、桑菲尔德庄园、圣约翰家和芬丁庄园。在前四个场景里,简·爱不同程度地面对她“无法适当应付”,并且“绝对无法解决的问题”:贫穷、卑微和性别,因而,困扼简·爱心灵的主要是“自卑情结”。

1.贫穷:培植简·爱“自卑情结”的沃土(www.chuimin.cn)

简·爱还在襁褓中就失去了双亲,被寄养在盖兹海德的里德舅妈家。从小生活在歧视、敌意中的简·爱,养成了敏感多疑、孤僻倔强的性格,被盖兹海德府的人一致认为“讨厌、阴险、鬼头鬼脑”,被里德少爷称作“阴郁小姐”,经常受到无端打骂。简·爱这种异常的不合群的表现,实际上就是一个备受歧视的孤儿“自卑情结”的反映。正如阿德勒博士所言:“假如有个完全被忽视、被憎恨或被排斥的儿童,我们很可能发现:他很孤单,不能和别人交往,无视于合作的存在……”因为,“自卑情结”告诉他们:“在合作中获得成功是没你份的。”对于简·爱受虐待的原因,里德少爷这样表白:“……妈妈说你是个靠人养活的人;你父亲没给你留下钱;你该去要饭……”这说明,经济上的孤立无援,是简·爱作为孤儿的真正含义;贫穷,是构成简·爱“自卑情结”的首要因素。

源于贫穷的自卑,几乎贯穿简·爱的一生。在桑菲尔德,简·爱已决定做罗彻斯特的新娘,但不愿放弃教师工作,不愿成为一个“靠人养活的人”,也不愿接受罗彻斯特买的结婚礼物。“他越是给我买的多,一种烦恼和堕落的感觉越使我的双颊发烧。”“要是我能有很小的一点儿独立财产,我想,那将是种安慰。”在圣约翰家,女仆汉娜问简·爱:“你到这儿来以前要过饭吗?”“我猜,你多半没房子,也没铜子儿吧?”深深地刺伤了简·爱的自尊心,她激愤地为贫穷辩护:“世界上有一些最好的人,像我一样一无所有;要是你是个基督徒的话,你就不应该认为贫穷是一个罪过。”以至于对圣约翰的关怀,简·爱也要反唇相讥,“我相信,我吃你的不会太久,先生”。这种在物质、财富面前近乎病态的敏感和自尊,恰恰是简·爱潜意识里“自卑情结”的表现。

2.卑微:简·爱爱情道路上的主要障碍

简·爱人生的华章,是在桑菲尔德府做家庭教师时开始的。在当时的英国,家庭教师被看作是“上等仆人”。作者夏洛蒂一生中曾两度做过家庭教师,深切体会到:“一个私人家庭女教师根本没有个人的存在,不被当作一个活人、一个有理性的人看待……”尽管罗切斯特并不把简·爱当作“雇来的下属”看待,而让简·爱觉得“他仿佛是我的亲戚,而不是我的主人”。可是,连罗切斯特也看出,简·爱生活得很压抑,指出“你的洁身自好就是害怕犯错误”。

简·爱作为家庭女教师的自卑,最集中地表现在英格拉姆一家来访期间。简·爱躲在僻静角落的窗帘后面,听着那些贵妇人苛薄的议论:“她们(指女家庭教师)当中有一半是讨厌的,其余的都很可笑。”“在她(简·爱)的相貌上,我看到了她那个阶层的人的所有缺点。”面对来自贵族阶层的鄙视和嘲笑,简·爱“不自觉地更退缩到阴影里面,一面默默品尝着自卑的滋味,一面冷静地观察着”,她渐渐发现,“傲慢”、“见解浅薄”的布兰奇与罗彻斯特在思想趣味上的不同,肯定“她不能迷住他”,认为“虽然社会地位和财富把我们远远分开,但是,在我的脑子和心灵里,在我的血液和神经中,都有一种东西使我在精神上和他相似……”然而,自卑感又使简·爱做出矛盾而痛苦的抉择:“我知道我必须隐藏我的感情,我必须把希望的火焰扑灭,我必须牢牢记住他不可能十分喜欢我……我必须不断地重复我们是永远分离的……”至此,简·爱完全被一种因阶级差别产生的自卑感攫住了。她看不到这是罗彻斯特为了使他们的爱情升温,而精心策划的一出闹剧,从而使她与罗切斯特的爱情经历了一个好事多磨的曲折过程。

在婚礼上,简·爱得知关在阁楼上的疯女人伯莎是罗切斯特的原配妻子,毅然离开了桑菲尔德。简·爱出走的心态,是以自卑感为基础的。还在简·爱接受罗切斯特爱情之初,罗切斯特就说过:“你应该马上放弃你那个奴隶般的家庭教师工作。”伯莎事发,罗切斯特向简·爱痛说情史,最后总结道:“包下一个情妇,是仅次于买一个奴隶的最坏的坏事;情妇和奴隶的天资往往比较低,地位也总是低的,跟比自己低的人亲密地一起生活会使人堕落。”可见,在罗切斯特的逻辑中,家庭教师—奴隶—情妇,几乎可以划等号。对此,简·爱十分警觉:“他总有一天会用现在亵渎对她们的回忆的那种感情来看待我。”以卑微的家庭教师身份去爱罗切斯特,已使简·爱蒙受自卑之苦,那么,做比家庭教师更卑下更屈辱的情妇,简·爱无论如何没有这样的余勇。由此看来,简·爱出走,具有必然性。可以说,对低劣地位的恐惧和逃避,是简·爱出走的根本原因;卑微,是简·爱爱情道路上的最大障碍。

3.性别:简·爱自卑人格的符号

在《简·爱》中,夏洛蒂刻意表现的,是简·爱作为“人”的精神追求,而不是作为“女人”的生命体验。与20世纪先锋女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不同,夏洛蒂没有特别突出简·爱的性别特征,没有具体描写简·爱作为少女成长的过程和青春的觉醒,即使和罗切斯特恋爱的情景,也常常是谈玄论道,颇具道学气。简·爱似乎是一个中性人,作者并未自觉地把她作为一个“女人”来写,而是写她是一个“穷”人,一个“卑微”的人,一个“矮小,不美”的人,总之,是一个自卑的人。女性,这个被波伏瓦称作“第二性别”的身份,仅仅是构成简·爱自卑人格的符号。

富有意味的是,《简·爱》出版时,夏洛蒂用了一个男性化名:柯勒·贝尔。并且,当女友问及是否写小说时,一向坦诚的夏绿蒂惊慌失措,矢口否认。这是否说明,夏洛蒂潜意识有一种“男性钦羡”心理,同时对自己的女性性别感到自卑?

作为女人的夏洛蒂是相当自卑、悲观的。“我是命中注定要当老姑娘的……自打十二岁起,我就下定决心接受这个命运了。”“对于既无财产又无姿色的女人,……最好老老实实去考虑其他事情,而不要考虑婚姻问题,——那是愚蠢,实为我所不齿。”《简·爱》是一部自传色彩十分浓厚的小说,夏洛蒂是生活中的简·爱,简·爱是艺术化了的夏洛蒂。和简·爱一样“贫穷,低微,矮小,不美”的夏洛蒂,把她作为女性的自卑全部倾注在简·爱这个艺术形象中。

作为女性的简·爱同样是自卑的。在维多利亚时代,结婚是大多数英国妇女唯一的出路。幸福的婚姻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成功。而这种成功必须依赖高贵的门第、雄厚的财产和美貌。简·爱除了贫穷和卑微,作为一个妙龄少女,她还“矮小,不美”。简·爱常常为自己的容貌感到“惋惜”:“我有时候惋惜自己没长得再漂亮一点;有时候希望有红喷喷的脸蛋,挺直的鼻子和樱桃般的小嘴;希望自己长得高大,庄严,身材丰满;我觉得自己长得那么矮小,那么苍白,五官长得那么不端正、那么特征显著,真是一种不幸。”在桑菲尔德,女管家为简·爱详尽描绘了可能成为罗切斯特新娘的布兰奇小姐美丽的容貌,简·爱的自信心受到极大打击:“那么,简·爱,听着你的判决:明天,放一面镜子在你面前,用粉笔如实地画下你的尊容;一个缺陷也不能缩小;不能省略任何纹路,不能掩饰任何丑处;要在下面写上:‘孤苦无依、相貌平凡的家庭女教师肖像。’”同时,精心描绘了一幅“多才多艺的名门闺秀布兰奇”的肖像,时刻提醒自己要“自我克制”,“要自爱”,打消对罗切斯特的非份之想。小说中多次提到简·爱的容貌,女仆、罗切斯特、圣约翰等一致认为,简·爱的容貌不够“秀丽”,不够美。

阿德勒说:“容貌丑陋的人会有什么感觉!他是非常不幸的。……他的整个生命都承受着重担,他甚至没有我们每个人最喜欢之物——欢乐而美好的儿童时代。”罗切斯特恰恰相反,他也是一个“丑”人,但这只是白壁微瑕,可以用雄厚的财产作补偿,而简·爱的“不美”,却无疑是雪上加霜。一个孤儿,一个贫穷且其貌不扬的家庭女教师,这一切构成简·爱的自卑人格。从盖兹海德——桑菲尔德——圣约翰家,困拢简·爱的始终是根深蒂固的“自卑情结”。

阿德勒认为,自卑感并不是变态的象征,而是个体在追求优越地位时一种正常的发展过程。并且,“没有人能长期地忍受自卑之感,它一定会使他采取某种行动。来解除自己的紧张状态”。

自卑,只是简·爱人格中比较隐晦的一面,作品中呼之欲出的,是简·爱不屈不挠的反抗意志、自我奋斗和自我奉献精神,所有这些,正是简·爱不能“长期忍受自卑之感”,为“解除自己的紧张状态”,而采取的“某种行动”,是简·爱人格的另一半。

二、超越自卑:简·爱人生的终极目标

1.反抗:超越自卑的锐利武器

综上所述,简·爱在盖兹海德十年已形成典型的“自卑情结”,“然而,这并不是说,有强烈自卑感的人一定是个显得柔顺、安静、拘束而与世无争的人”,“愤怒和眼泪、道歉一样,都可能是自卑情结的表现”。“由于自卑感总是造成紧张,所以争取优越感的补偿动作必然会同时出现。”“简·爱在盖兹海德对里德少爷的首次反抗,就是简·爱无法“长期忍受自卑之感”,为“解除自己的紧张状态”,所做的第一个“补偿动作”,是简·爱自卑意识的觉醒和试图超越自卑的尝试。

通过反抗,简·爱改变了自己的处境,使蛮横的里德不敢妄动,让凶狠的舅妈感到“恐惧”,赢得了女仆白茜的友谊,并且最终使自己离开了盖兹海德。这对简·爱来说,无疑是一次胜利,一种鼓舞。简·爱由此得出经验:对不公正的待遇应当“狠狠回击!”阿德勒认为,早期记忆对一个人的一生有着深远的影响。盖兹海德既是培植简·爱“自卑情结”的沃土,又是孕育简·爱反抗精神的温床。在以后的人生经历中,每当简·爱意识到自己处在不平等地位,处于自卑的劣势时,简·爱就试图通过“回击”,通过反抗来超越自卑,改变处境。

与罗切斯特的情感纠葛就证明这一点。简·爱出走桑菲尔德,是渲染简·爱反抗精神的极其精彩的一笔,也是我们探索简·爱深层心理的一个关键。罗切斯特曾这样问简·爱:“那么,你不爱我吗?你珍视的只是我的妻子的地位和身份吗?”在托尔斯泰笔下,安娜可以为爱情牺牲家庭、儿子、尊严、生命,而简·爱却为“妻子的地位和身份”牺牲了爱情。应该指出,安娜的心理倾向是打破圆满,追求“破缺”;简·爱则是补偿残缺,追求平衡。简·爱害怕做情妇,归根结底是害怕自卑的处境,所谓情妇,只是一个指称,它的具体含义是卑贱、堕落、屈辱,这与简·爱渴望超越自卑,追求平等、独立、自由的人格理想格格不入。以家庭教师身份与罗切斯特相爱,是一次对世俗观念的抗争,是一次对自卑的超越;离开罗切斯特,又是一次对自我惰性的反抗,是理性对情感、灵对肉的反抗,也是一次对自卑的超越。而圣约翰假借上帝名义的“使命婚姻”,是对简·爱人格的贬抑,是神性对人性的奴役,因此,必然遭到简·爱猛烈的反抗。可见,无论是来自里德少爷的直接的暴力,还是罗切斯特不平等的爱情,或者圣约翰的“使命婚姻”,只要简·爱觉得人格受到践踏,处于自卑劣势,总会激起简·爱的反抗,简·爱也总能获得胜利,改变处境,使自己的人格得到提升。可见,反抗是简·爱超越自卑的有力武器。

2.逃避、虚假的超越

这是夏洛蒂为简·爱设计的另一种超越方案。如同有人认为“阁楼上的疯女人”伯莎,是“愤怒的简·爱”,劳渥德的女学生海伦·彭斯,可以看作是收敛反抗锋芒,隐忍的简·爱,逃避现实的简·爱。在劳渥德,海伦经常受到史凯契尔德小姐的惩罚,可她总是逆来顺受,甘心受罚,并且劝戒简·爱,应当像《圣经》中讲的那样“以德报怨”。当简·爱受到布洛克尔赫斯特的当众羞辱时,在海伦圣母般的微笑鼓舞下,简·爱“控制住了正待发作的歇斯底里,昂起头,在凳子上站稳”。后来,又在谭波儿小姐的关怀下,简·爱平安地度过了精神危机,逐渐成为一个“受过训练、克己的人”。这似乎表明,不必反抗,克己和隐忍也可以超越自卑,达到心理平衡。但这只是一种“虚假的超越”,丝毫没有改变海伦的处境,她依然挨饿、受惩罚,最后在席卷劳渥德的一场瘟疫中死去。阿勒德说:“假使一个人已经气馁了……他仍然无法忍受他的自卑感,他仍然会努力设法要摆脱它们……可是,他却不再设法克服障碍,反倒用一种优越感来自我陶醉,或麻木自己……他所采取的每一步骤都会逐渐将他导入自欺之中,……真正的自卑仍原封未动。”这段话绝好地剖析了“海伦式”超越的虚假性、欺骗性。海伦最终染瘟疫死去,应证了她企图以基督徒的隐忍、逃避现实的自欺方式超越自卑处境的无力、失败,表现了作者对“海伦式”超越的否定。作者安排海伦这个人物,旨在反衬简·爱的反抗性格,从而表明简·爱反抗的必要性,说明逃避则死,反抗则生。海伦之死和谭波尔小姐离开劳渥德,终于使简·爱把“从谭波儿小姐那儿借来的东西(宁静气氛)抛开”,决心去追求“充满希望和恐惧、感动和兴奋”的新生活。

3.自我奋斗:对自卑的补偿

小说开头出现在读者面前的简·爱,是一个“脾气很坏”、不讨人喜欢的“阴郁小姐”,一个连自己也觉得“也许我真的是坏”的“问题儿童”。八年以后,站在罗切斯特面前的简·爱,却有着“明亮的眼睛,雄辨的舌头,火做的灵魂和既柔和又稳定、既驯服又坚定的能屈而不能断的性格”,令阅人颇多的罗切斯特一见钟情。简·爱超众的才智和独特的气质,是她多年来自我激励、自我完善的结果。

劳渥德八年,是简·爱磨砺身心、锻炼意志、形成独立人格的过程。在谭波尔小姐和海伦两位良师益友的引导下,简·爱的天性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瘟疫过后,学校改建为一个“真正有用而且高贵的机构”,简·爱在这里“有办法受到良好教育”,而起决定作用的是简·爱的自我奋斗。“对某些课程的爱好,要在一切方面都出人头地的愿望,再加上喜欢博得老师们,特别是我所爱的老师们的欢心,这一切都促使我前进。”在离开劳渥德时,简·爱已成为一个会弹钢琴、会画画、懂法语的“文雅”的“大家闺秀”。

阿德勒认为:由身体的缺陷或其他原因所引起的自卑,不仅能摧毁一个人,使人自甘堕落或发生精神病,在另一方面,它还能使人奋发图强,力求振作,以补偿自己的弱点。简·爱根深蒂固的“自卑情结”,是简·爱自我激励、自我奋斗的原动力。

4.自我奉献:简·爱“自卑情结”的全方位超越

“有情人终成眷属”,简·爱和罗切斯特从此过着幸福的日子,《简·爱》这种终局,历来被认为是狗尾续貂的败笔,削弱了简·爱的反抗精神,并且落入“大团圆”俗套。我认为这是对《简·爱》的误读。“卒章显志”,作者往往在作品结尾“抖包袱”,披露其创作意图,揭示主题。假如以出走桑菲乐德结局,或以荒野呼唤、或以桑菲尔德触目惊心的废墟结局,对读者造成的震撼无疑更强烈,美学意义更大。而夏洛蒂甘冒“俗套”之险,宁愿以“皆大欢喜”结尾,我认为,有其深刻的用意。简·爱这个艺术典型并不是为“反抗”创造出来的,换言之,简·爱的反抗不是为反抗而反抗,反抗仅仅是手段,超越自卑才是简·爱人生的目的。在简·爱身上,寄予着作品的主题,即一个弱者,如何通过自强不息的努力和自我奉献,超越自卑,最终实现人生意义。因此,“大团圆”的结局是《简·爱》最好的结局。

小说临近结尾时,简·爱意外获得叔叔两万英镑的遗产,贫穷的简·爱一夜间成了富人。富有意味的是,在简·爱获得财富的同时,获得了一个表兄(圣约翰)和两个表姐(黛安娜和玛丽)。这是否是一种隐喻?这似乎又一次证明:贫穷,是简·爱作为孤儿的真正含义。不再是穷人,不再是孤儿,在简·爱的生活中意义重大。她坚持把遗产与圣约翰兄妹平分,既是对他们救命之恩的报答,一种爱心的体现,也是对自卑的超越:她不再是女仆汉娜眼里那个“既没房子,也没铜子”的“乞丐”了。

有了钱的简·爱,回到桑菲尔德,看到“一堆焦黑的废墟”,看到瞎眼、断手的罗切斯特,震惊、痛心之余却有点窃喜,“他又沉入阴郁之中。我呢,却正好相反,变得更加高兴,而且又有了勇气……”,还有点得意:“先生,我现在是个独立的人了。”至此,在“主人”罗切斯特面前,简·爱终于从精神上站了起来,她不再是那个贫穷、卑微的家庭教师了,简·爱体质和容貌上的不足,在残废的罗斯特面前,也是一种优越了。为了使简·爱全面、彻底地超越自卑,实现人生意义,罗切斯特及其桑菲尔德不配有更好的命运。

桑菲尔德,这座以罗切斯特为主宰的男权统治堡垒,这座关押疯女人伯莎的牢狱,历练、考验简·爱灵魂的“荆棘地”(thornfield,意为“荆棘地”),终于被伯莎——愤怒的简·爱付之一炬,象征了男权统治的全面倾覆。芬丁庄园,简·爱与罗切斯特白头偕老的寓所,完全是一个以简·爱为主体的女性王国,而这个王国的精神是:自我奉献。哈姆莱特的名言“脆弱呵,你的名字是女人!”在此遭到颠覆;女性,这个弱者的代名词,简·爱自卑人格的符号,被彻底消解。在此基础上,我以为尚可深入挖掘。从更为深远的视角看,简·爱的心路历程,远远超越了女权主义的范畴,从而上升为一部整个人类如何从小我走向大我,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如何超越自卑,摆脱困境,奉献自我,回归精神家园的心灵史。在这一点上,《简·爱》与《神曲》《浮士德》《西游记》《尤利西斯》等名著,殊途同归,大道化一,揭示了惊人相似的主题。

阿德勒博士认为,“我们人类的全部文化都是以自卑感为基础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自卑感。因为我们都发现我们自己所处的地位是我们希望加以改进的”,并且,“我们永远无法达到我们生命的最高目标。《简·爱》这部书,好就好在“自卑”,它唤醒潜藏在我们内心深处的“自卑情节”,在不同时代、不同种族的人群中,引起心灵的共振。简·爱超越自卑的努力,也使我们的自卑情绪得到宣泄,人格得到提升。在我看来,这就是《简·爱》的魅力所在。

附录2:何素平论文《三幅画:简·爱的白日梦》

《简·爱》第十三章,夏洛蒂以精细的笔法描绘了简·爱创作的三幅水彩画。这三幅画并不承担小说情节发展或转折的任务,看上去仿佛只是一个丰富情节的细节,一个闲笔。但是,为什么夏洛蒂要以极大的热情描述它们?并且在简·爱与罗切斯特初次正式会面之际,迫不及待地将它们呈示出来?为什么罗切斯特对它们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罗切斯特评价这些画“有股妖气”。的确,这些画是怪异的,超现实的。夏洛蒂在小说中还描写了一些怪异的东西:荒原、噩梦、疯女人和废墟。但整体看来《简·爱》的风格正如夏洛蒂评价《现代画家》的那样:“既优美,又有力”,也像她评价《名利场》的结尾部分,有一种“宁静的深度”。整部作品尽管处处让人觉得有一种“被压抑的生机”,但总体情绪经过某种过滤,显得平稳而节制。而这三幅画假如以色彩和线条的形式描摹出来,却称得上是骇人的,有一种狂躁的、歇斯底里的气质,与简·爱自身的气质、小说的风格不大相称。我认为这或许正是简·爱心灵的底色,是她精神的原生状态。简·爱全部的挚爱与痛苦,求索与抗争,从此生发出来。可以说,三幅画是三个喷发口,三份病历,集中记载着简·爱的精神痼疾。夏洛蒂一方面通过三个狂悖的白日梦,通过“大海”、“沉船”、“尸体”、“王冠”、“冰山”这些怪异的形象,让简·爱把自己潜意识里的东西一览无余地亮出来,同时,又假借绘画这一特殊形式,让她把脸藏起来。正如《简·爱》初版时,夏洛蒂用一个男姓化名“柯勒·贝尔”,把自己的脸蒙起来一样。

弗洛伊德认为,艺术作品是艺术家“个人的白日梦”,简·爱自称这些画是她用“心灵的眼睛看见的”,罗切斯特也认为这三幅画画出了简·爱“思想的影子”,说简·爱在画这些画时,“也许正处在一种艺术家的梦境之中”。因此,为了探测简·爱性格的深度,我们或许有必要破译这些画的含义。

第一幅画:对生存处境的悲观描述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空,乌云低低地翻滚着,远处一片黑暗,……没有陆地。一线亮光把半沉的桅杆衬托出来。桅杆上栖息着一只鸬鹚……它嘴里衔着一只镶宝石的金镯……一具淹死的尸体正在鸟儿和桅杆下面往下沉。一条美丽的胳膊是唯一看得清楚的肢体,金镯就是从那儿给水冲走或给鸟儿啄下来的。”

这些画作于劳渥德最后两个假期。在此之前,简·爱的人生经历只局限于两个场景:盖兹海德和劳渥德。盖兹海德对于简·爱来说,完全是一个充满憎恨、歧视、敌意的异己环境,“我是个异种人,在脾气、能力、爱好上,都和他们相反”,这段经历以简·爱猛烈的反抗告终。在劳渥德这个物质和精神都极其贫乏的环境中,简·爱敏感、易怒的性格在海伦和谭波尔小姐的引导下,变得相对稳定、平和,但随着海伦的死去和谭波尔小姐的结婚离开,简·爱的情绪又有了极大的波动:“几年来,我的世界一直局限于劳渥德,我的经验一直局限于它的规章制度;这时候我才想起,真正的世界是广阔的,有一个充满未知、希望和恐惧、感动和兴奋的天地,正在等着有勇气进取,冒着危险寻求人生真谛的人们。”

第一幅画是简·爱对其生存处境的悲观描述和未知世界的强烈向往。“波涛汹涌”的“没有陆地”的“大海”,是简·爱对闭塞、压抑、毫无希望又波动不已的生活的真切感受,形象地再现了简·爱的精神现实:孤儿和囚徒。孤儿是生命个体孤独无助的象征,囚徒则隐喻了人的自由意志被奴役,披枷带锁的状态。可是简·爱这个囚徒般的生命,并非能够困守牢笼,“我生来就不能安静”。“半沉的桅杆”、“淹死的尸体”,加剧了简·爱对这种绝望处境的极端体验。“一条美丽的胳膊”,笔墨间渗透了简·爱对生命的珍爱和怜惜,对青春的眷顾,生命是如此美丽,然而却正被无情的大海所吞没。这种感触其实也极其隐晦地表现了简·爱青春的苦闷和觉醒。那么,那栖息在桅杆上的“又大又黑”的鸬鹚又代表什么呢?它是画面上唯一的活物,它代表生存和希望,代表可以与“大海”这一异己力量抗衡并且获胜的另一种势力,一种自由的精神和意志,是简·爱于绝境中依稀看见的出路,或者说一种理念。那从“美丽的胳膊”上褪下来被鸬鹚衔在嘴里的“金镯”,则是人生价值的体现,是生活给予求索者的最高奖赏,因而简·爱声称“我尽可能用我调色板上最鲜明的颜色来画”。在某种程度上,它与下文的“王冠”同义。

第二幅画:王冠意识——简·爱的“个人神话”

在第二幅画中,金星化身为一个女人形象,“暗淡的额头上像王冠似地戴着一颗星,下面的面容似乎是从迷雾中看到的,眼睛狂野地闪着光,头发像阴影,正飘动着,犹如被风暴和雷击撕下的无光的云朵”。

为什么简·爱把这个女人画成金星呢?

金星是除太阳和月亮之外天上最亮的一颗星,是距离地球最近的行星。在中国民间传说中,它被描述成一个白眉白须的老头,叫“太白金星”。而在古希腊神话中,它却是一位掌管爱情与美的女神——阿佛罗狄忒,古罗马人称之为“维纳斯”。所以,这幅画可以有一个别称,叫“阴郁狂悖的维纳斯”。它画出了简·爱的潜意识,是简·爱被抑制的情感世界的形象化。

从这个形象中,我们分明可以看到,在盖兹海德与约翰拼命的凶狠的简·爱;劳渥德气势汹汹地声言对不公平待遇应该“狠狠回击”的简·爱;在罗切斯特面前宣称“我们是平等的”那个激愤的简·爱;对付圣约翰时坚持认为“既然我不是为了爱情给创造出来的,那我也就不是为了结婚才给创造出来的”那个勇敢的简·爱。总之,这个头戴王冠的“金星”是简·爱的精神画像,但是,比简·爱本人更阴郁、更狂野、更怪异,真正有一种歇斯底里的情绪,在气质上更接近疯女人伯莎——“愤怒的简·爱”。

值得玩味的是,简·爱把金星画成一个“王冠”。荣格说:“神话是大众的梦,而梦是个人的神话。”第二幅画作为简·爱的“白日梦”,其全部意义可以浓缩为这个“王冠”,它代表简·爱的“个人神话”:王冠意识,即弗洛伊德所谓的“自我陛下”。“王”的概念,在尼采哲学中接近“超人意志”,在萨特的存在主义中,成为“自由本质”,在马斯洛那里,相当于“自我实现”,在老庄哲学中又化身为凌驾于万物之上又存在于万物之中的“道”……总之,它指人生至高无上的理想与境界。“王”的意识渗透于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皇帝是冠冕堂皇的世俗之王;圣人是道德上的无冕之王,故孔子又称“素王”;文化方面的“文坛泰斗”,“学术昆仑”,是王的别称,体现了文化人的含蓄。在商界,则不惮赤裸裸地称王称霸,电视有“彩霸”,方便面有“面霸”,火腿肠有“王中王”。……王即主宰,王的意识即自由意识,每个人在潜意识里都自立为王,人生旅程就是追逐“王冠”的过程,即最大限度地耗散能量,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每个人都在心里设法为自己缔造一个帝国,即便是一个十分卑微的生命,也企图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去占领一只小板凳——他(她)的王座。没有人愿意品尝做“奴隶”的滋味,没有人愿意处于被动、压抑的劣势地位。因而这个世界充满了角逐、厮杀、颠覆与镇压。而王性与奴性,如同佛性与魔性,光明与阴暗,高贵与卑贱,阿妮姆斯原型与阿妮玛原型……潜伏在每个生命中,从而构成完整人性的两面。王性本身也是一柄双刃剑,既有创造、竞争、探索、进取的一面,又有贪婪、自私、专制、暴虐的一面。

作为“王”的对立面的“奴隶”,是简·爱最痛恨的字眼:“你像个虐待奴隶的人”,“我像任何一个反抗的奴隶一样”,“反抗的奴隶的心情还在气势汹汹地激励着我”,“可是,我不爱我的奴隶状态。”“王冠意识”是简·爱渴望摆脱恶劣的被奴役的处境这一愿望的寓言式表现,是借助艺术夸张的一种情绪宣泄,正如原始神话是原始人类借助想象征服自然一样。“王冠”最灿烂夺目的时刻,是主体意识到生命被压抑揭竿而起的时刻。金星那“黯然而狂野”的眼晴,正强烈地表现了这个惊心动魄的时刻。盖兹海德—劳渥德—桑菲尔德—沼庄—芬丁庄园的人生历程,就是简·爱从奴隶到王的过程。而我们看到,简·爱这个“王”,不是站在世俗的财富、权力或名望的峰巅上,而是一位在自己心灵纬度上建立起自由王国的“女主人”,她亲切、安详、幸福,以接近神明的虔诚照料着一切。简·爱毕生的奋斗,只是在争取一个凡人的权力,一份平等、自由、自主的生活。简·爱的“王冠”,正如她的出身与地位,她近乎完美的人格,卑微,平凡,然而尊贵。

在简·爱走向“王位”的过程中,夏洛蒂让从前凌驾于简·爱之上的“王们”纷纷跌下王座,那些人所追逐的“王冠”,因其邪恶或不够纯净的品质,使其主人蒙受灾难,或在道义上沦为“臣属”:盖兹海德的约翰自杀;里德太太在悔恨中死不瞑目;两姐妹互相仇视,美貌的乔其安娜嫁给老头,伊丽莎在修道院中了却余生;桑菲尔德成为废墟,罗切斯特变成瞎眼断手的残废;圣约翰死在印度,因为他那看上去堂而皇之的“王冠”,也不那么纯粹,而是蒙着私欲的尘埃,他自以为崇高神圣的传道,不过是想凭借上帝而不朽,其实质是配合英国政府的政治侵略,对印度人民进行精神奴役。在荒凉的芬丁庄园,简·爱成为自由自在的、君临下界的精神之王,她是罗切斯特的恩人,罗切斯特则完全是一个由简·爱牵着走路的,通过简·爱的眼睛了解世界的、被动的“宾语”。作者连黛安娜和玛丽两姐妹也未完全放过,尽管她们善良纯洁得像天使,但是,谁叫他们曾经见证过简·爱乞丐般不名一文的窘迫处境呢?于是,夏洛蒂让她们接受简·爱五千英镑的馈赠,成为终生感念简·爱恩惠的良心上的“臣民”。由此,简·爱的个人神话得到全部实现。

另一方面,《简·爱》中的人物结局又是他们各自最好的必然结局,无论生存还是毁灭,最终都得到了“王冠”。罗切斯特在前半生追逐“王冠”(金钱、美色)的放荡生涯中沉沦,而在后半生追求完美人格与真挚感情的“王冠”过程中得到救赎。圣约翰的“王冠”是“在那些受到了拯救离开尘世的人们中间的第一排上占一个位置”而终于得逞:“他正等待着他那肯定能得到的酬劳,他那不朽的冠冕。”里德一家、英格拉姆小姐、伯莎等,均在追逐“王冠”(物质、虚荣)的过程中不遗余力,完成生命的体证。伯莎不过是浓缩了这种追逐的强度,其焚烧桑菲尔德的惨烈方式,是他们那一类人欲火中烧的戏剧化。应该说,伯莎死得其所,桑菲尔德那照亮她生命中全部恶欲的熊熊大火,就是她的“王冠”,她的白日梦和杰作。

第三幅画:冰封的女王——被囚禁的自由意志

背景是“一座冰山的尖顶,高耸在北极冬日的天空。一束北极光沿着地平线密集地竖起朦胧的长矛”;前景是“一个巨大的头,朝冰山低着,靠在冰山上面。……额头没有血色,白得象骨头一样。只看见一只凹陷的一动不动的眼睛,除了绝望的呆滞外,毫无其他表情”。这个头,戴着新月——“王冠的写照”。

这个冰封的天地,是简·爱生命体验的积淀,早在童年时期,这种体验就十分深刻了。“辽阔的北极区域,和那些阴暗地带荒无人烟的地区,那儿是冰雪的贮藏所,经过几百个隆冬的积累,已经成了一片坚实的冰野,像阿尔卑斯山脉一般一峰高似一峰,冰面晶莹光滑,绕着地极,积聚了无穷的严冬和威力。”这是十岁的简·爱在盖兹海德读到的一段文字,它们仿佛是简·爱冰霜般严酷的童年生活的象征。劳渥德时期,是简·爱渴望新生活、向往自由的愿望最迫切,然而也是找不到出路、最焦灼的时期,目光所及,“似乎到处都是囚禁的场所和流放的地域”。在盖兹海德和劳渥德,伴随着简·爱自我的觉醒与青春的觉醒,其精神苦闷日益加剧。从盖兹海德到劳渥德,不过是从较小的牢笼搬到较大的牢笼,一切理想的胚芽一经萌生就被坚冰封杀,思想的翅膀尚未飞翔就被无形的绳索捆缚。第二幅画中金星那“黯然而狂野”的神情,被“绝望的呆滞”代替,极富动态的画面,变成了千年冰封的死寂场景,说明简·爱对狭隘、闭塞现实的绝望达到极致。第三幅画正是这种心情的写照:“北极”作为“冰雪的贮藏所”,代表一种禁锢生命的“无穷威力”;“北极光”竖起的“长矛”,是精神监狱和心灵牢笼的形象化;向冰山低头,“绝望”的被严寒冰封的“女王”,是简·爱被囚禁的自由意志。

这幅画或许还可以有另一种解读:“北极”、“冬日”、“冰山”、“北极光”、“长矛”,这些意象是冷酷无情的自然法则的具象示现,头戴新月的女王是生命的象征。这幅画昭示了人在强大自然力面前的局限与无奈,地球的王者——生命在永恒的宇宙法则面前,永远是卑屈的奴婢,即海子所谓的“道家暴力”对个体生命的严酷封杀,体现了夏洛蒂对生命的哲学思考。

三幅画联系起来看,是简·爱由劳渥德这个囚笼到桑菲尔德经历大悲欢之间的一个分水岭,是简·爱心灵的一段空白地带。在这里,美丽的憧憬因严酷现实的折射而变形,产生迷幻、怪诞的倒影,令人生疑,无怪乎罗切斯特在看了这些画之后要不断追问:“我看得出这些画都出于一个人的手,那只手是你的吗?”“你的摹本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简·爱用“心灵的眼睛”看到的图画,正如弗吉尼亚·伍尔芙所评价的那样,传达出一种由于受到限制而更趋有力的声音:“我爱”,“我恨”,“我痛苦”,而简·爱之爱之恨之痛苦,通过三幅画的艺术变形,完全超越了个人情绪,具有一种哲学的泛人类的意义。极端的苦闷与挣扎、希望与绝望、理想与现实交织在一起,构成这三幅画迷狂、梦幻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