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国际垄断：大跨国公司与经济全球化

第八章　大跨国公司与经济全球化

经济全球化是当代世界最主要的潮流之一，它极大地影响着各国经济、世界经济和国际关系的发展。因此，多年来经济全球化问题一直是国内外学者、政界人士、企业家和国际经济组织特别关注和热烈讨论的重点问题。经济全球化与作为当代国际垄断组织的巨型跨国公司有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离开当代国际垄断资本，对经济全球化的问题不能有深刻的认识；反过来，离开经济全球化，也不能对当代国际垄断资本有全面的了解。本章将把二者结合起来，对它们之间的关系以及与之相关的一些重要问题进行论述。

第一节　对经济全球化的理解

对经济全球化的研究和讨论，涉及一系列重大问题，而几乎对每一个问题学者们都有不尽一致、甚至相反的看法。西方学者因对什么是全球化认识不一，形成了不同学派，如“自由经济学派”、“现实主义学派”、“世界体系学派”、“理想主义学派”，等等。不发达国家的学者们也自成一派，众说纷纭。这固然是因为经济全球化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现象，也是因为这一个问题涉及各民族、国家和社会群体的切身利益，研究者们从自身的立场出发，从不同的视角看问题，当然会产生种种不同的观点。这里只就几个问题提出一些看法。

一、资本再生产的全球化

经合组织（OECD）的一份报告认为，“全球化”一词最早是由法国人T.莱维于1985年提出的。莱维用“全球化”这个词来说明此前20年国际经济发生的巨大变化，即商品、服务、资本和技术在世界生产、消费和投资领域中的扩散。^[1]这种理解把“全球化”主要限定在经济领域，是符合实际的。许多西方学者的讨论中，把全球化涵盖的面无限扩大，不仅包括经济，而且包括政治、文化、思想、价值观等领域。事实上，目前表现最明显的还是经济全球化。当然，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加强，政治、思想、文化、宗教、价值观等的国际交流和相互影响也愈益密切。但这些方面，还很难说也都已经全球化了。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有一个关于全球化的定义，认为全球化是“通过贸易、资金流动、技术涌现、信息网络和文化交流，世界范围的经济高速融合，亦即世界范围各国成长中的经济通过正在增长的大量与多样的商品劳务的广泛输送，国际资金的流动，技术被更快捷更广泛地传播，从而形成的相互依赖的现象，其表现为贸易、直接资本流动和转让”。^[2]这个表述，指出了世界范围各国经济相互依赖，特别指出直接资本流动和转让，是适当的。

但是，西方文献中关于经济全球化的定义，大多只列举商品、劳务、资本、技术以及其他生产要素的全球流动，而不谈国际生产关系，或国际经济关系，这是重大缺陷。

我国有的学者，把经济全球化看作是资本在全球范围的运动和扩张。这个提法是正确的。但为了使人有较确切的理解，可以根据马克思关于资本再生产的学说，把经济全球化看作社会资本再生产过程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展。马克思认为，任何一个社会都不能停止消费，也就不能停止生产。每个社会的生产过程，从经常的联系和不断更新来看，同时也就是再生产过程。资本再生产过程，包括生产、交换、分配和消费等各环节。与此相应，资本也采取生产资本、商品资本、货币资本等不同形态，资本再生产的这些环节和资本的不同形态互相衔接，不断转换，构成资本再生产的整个过程。但个别资本的再生产，不能孤立地进行，要同另一些个别资本的再生产互相交错地进行。例如，某一个别资本由商品形态转化为货币形态，是以另一些个别资本由货币形态转化为商品形态为条件的。资本再生产过程，既是物质资料生产过程的不断更新，也是在物质资料生产过程中形成的一定社会生产关系的不断更新和发展。马克思说的社会资本再生产过程，是关于资本运动的理论说明。它没有特别指出，这个不断进行的过程是在什么范围内进行的，是地区范围，还是国家范围或世界范围。但是不论在什么范围，其原理都基本是一样的。

以马克思的社会资本再生产学说为指导观察世界经济，我们发现，社会资本再生产过程早已突破各个国家疆界，扩展到全球范围。我们可以把这种现象看作是经济全球化。但是，当今的全球化与马克思时代相比，已有天壤之别。

马克思在世时，主要是以英国为首的少数资本主义国家对外进行商品贸易，其规模和地域有限。今天的全球化，已不可同日而语。

——今天，不仅商品贸易规模成百倍地扩大，而且全球范围的对外直接投资和全球直接生产过程，也空前发展，成为当今经济全球化过程的主要方面。

——马克思说的资本再生产，着重指物质资料再生产，而今天，全球交换领域，除物质资料外，还包括服务业，特别是金融、科技、知识、信息、人才都加入了全球再生产过程。

——马克思所说的资本再生产，不仅是物质资料的再生产，而且也是生产关系的再生产过程。但在今天，这个生产关系的再生产已经不仅仅限于各国国内，而是国际的生产关系，包括国际资本集团与国际工人和广大劳动人民之间的关系，各国资本家阶级之间的关系，国家之间的关系，如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关系，发达国家之间的关系，等等。总之，生产关系再生产的内涵，也在国际层面上和全球层面上大为拓宽了。

——马克思所说的资本再生产，说的是一般的社会资本，当时资本主义还没有发展到垄断阶段，还没有垄断资本。而今天的资本再生产，实际上是垄断资本再生产，而且是国际垄断资本的再生产。作为国际垄断组织的巨型跨国公司在全球范围的资本再生产的全过程中，扮演着主要角色，巨型跨国公司的地位举足轻重。

二、经济全球化的历史进程

经济全球化始自何时，是怎样发展的？对于这个问题，学者们也是见仁见智，意见不一。但多数人把这一现象的产生，追溯到18世纪中叶发生在英国的产业革命，许多人都援引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的话，说明那时经济全球化已初露端倪。马克思和恩格斯写道:“美洲的发现为大工业建立世界市场做好了准备。世界市场使商业、航海业和陆路交通得到了巨大的发展。这种发展又反过来促进了工业的扩展，同时，随着工业、商业、航海业和铁路的扩展，资产阶级也在同一程度上得到发展……”^[3]“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4]虽然，马克思没有用“全球化”这个词，但当时的现实确实说明，全球化的进程已经启动了。也就是说，资本再生产过程已经开始向世界扩展了。因此，说这是经济全球化的开端，或它的萌芽，未为不可。

其后，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的生产规模不断扩大，到19世纪下半期，垄断组织出现，垄断资本的对外扩张大大加强，极大地推动全球化的进程。自此以后，全球化与垄断资本基本上是同步发展。而垄断资本的特点之一是大力进行资本输出。19世纪70年代以后，资本主义国家生产加速发展，与此同时，资本输出也加速增长，跨国公司开始登上世界历史舞台。这意味着，不仅商业资本大规模在全球扩张，而且产业资本开始走向世界；不仅资本再生产的流通过程全球化，而且生产过程也开始全球化。西方有的学者认定，这一时期，全球化已达到很高程度。

但实际上，这一时期全球化的发展仍只是处于低级阶段，因为那时，广大落后国家都已沦为殖民地，它们的经济在殖民统治的桎梏下，得不到正常发展。如果说它们也已参与了全球化进程，则只是处于这一进程的边缘。资本输出虽然增长较快，但大部分是借贷资本输出，对外直接投资规模并不大，不占主要地位。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殖民体系瓦解了，殖民地获得独立，并开始发展本国民族经济，这些经济成了世界经济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新的科技革命高潮涌起，国际分工愈益深化；世界贸易高速发展，世界对外直接投资规模急剧扩大；现代交通运输工具和设施如喷气式客机、大型轮船和油轮、高速公路、集装箱港口等遍布世界各地。这一时期，先是美国的跨国公司大踏步走向世界，随后西欧和日本的大公司也跨越国界，走向世界。经济全球化大大前进了。

但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以前，全球化进程仍然受到种种限制和阻碍。首先是两个超级大国的冷战对峙局面，在经济上形成两个互相对立的世界市场；其次，社会主义国家实行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没有建立市场经济，也没有实行对外开放，不能融入世界经济；再次，广大发展中国家尚在发展道路上摸索，多数处于不同程度的封闭状态；最后，发达国家在经过20多年的高速发展之后，从1973年起，陷入经济滞胀的困境，在经济贸易关系中，摩擦不断，贸易保护主义猖獗。

20世纪80年代后期，上述种种障碍逐渐削弱或消除。如前苏联解体，冷战结束，两个世界市场互相对立的情况不复存在，统一的世界市场形成；发展中国家普遍进行以发展市场经济为导向的经济改革，同时实行面向世界市场的发展战略；发达国家经济滞胀基本结束，各国着手实行经济改革，减少国家对经济的管制，实行国有企业民营化，等等。

除此之外，促进20世纪80年代下半期以来经济全球大发展的还有其他一些重要因素。首先，是高科技迅猛发展，尤其是信息技术革命突飞猛进，人类社会进入信息化时代，信息技术在促进经济变革和经济全球化中的威力，比起20世纪初的铁路、电报、电话来，更强大无比；其次，是世界经济贸易自由化的趋势加强，其重要标志是原关税及贸易总协定乌拉圭回合协议的达成和世界贸易组织的成立；最后，这一时期，与对外贸易继续快速发展的同时，国际金融市场急剧扩大，全球对外投资规模大幅度增长，跨国公司空前发展，全球性企业兼并高潮迭起，巨型跨国公司的实力大大加强，其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和作用也大大提高。

无疑，20世纪80年代后期，经济全球化进入了一个新的更高阶段。这是历史发展的结果，也是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世界进入新时期出现的一系列新因素作用的结果。

三、经济全球化的动力和阻力

经济全球化是社会资本再生产过程越过国界，走向世界，在全球扩展的过程。那么，是什么力量，使资本克服一切障碍，越过国界，走向世界的呢？

首先，最根本的、第一位的动力来自生产力。此外，还有经济体制的变革、经济结构的调整，以及国际垄断资本对追求最大利润的强烈欲望，在国际垄断资本基础上形成的政策和意识形态，等等。一般地说，社会的发展变化，源于社会内部的矛盾，即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其中生产力又是起决定性作用的方面，社会生产力进步到一定程度，即引起生产关系的变化，以与生产力的新发展相适应。人类生产活动从狭小的地区，扩大到国家，再扩大到世界乃至全球，其根本的推动力，也是生产力，尤其是科学技术。每一次科学技术革命，都大大地提高了生产力。每一次科学技术革命，都把经济全球化推进到新的阶段。

其次，生产关系的调整和变革也对经济全球化起推动作用。生产力的发展，既是其水平的提高，也是其社会性的提高，而生产力的水平和社会性程度的提高，强烈要求生产关系的相应变革。这种变革既表现在生产的最基本单位，即企业的制度和组织管理方式上，也表现在对国民经济的宏观管理上，还表现在国际经济关系的协调上。而无论微观经济的变革，或宏观经济的变革，都会反作用于生产力。如果这种变革是适应生产力社会性加强的客观要求的，就会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反之，就会阻碍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这种矛盾，推动经济全球化进程的不断加强和深化。

最后，垄断资本追求最大利润的欲望，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政策和意识形态，对全球化进程也有重大影响，它既推动全球化前进，也使这一进程在矛盾冲突中发生曲折和扭曲。资本为了追求更大利润，有强烈的扩张倾向。资本家从出世之日起，就要求向更广阔的空间扩张。垄断资本的扩张性更是百倍加强，它们的这种强烈要求，必然要在国家的政策和社会意识形态上有所反映。例如，早在垄断组织形成时，垄断组织为了保证原料供应，巩固自己在世界上的垄断地位，而大力推进殖民主义政策。列宁曾经指出:“在金融资本的基础上生长起来的非经济的上层建筑，即金融资本的政策和意识形态，加强了夺取殖民地的趋向。”^[5]今天，西方国家，特别是超级大国美国所奉行的价值观、人权观和所坚持的国际秩序，一方面推动全球化向有利于它们的方向发展；另一方面，也使全球化在前进过程中发生种种矛盾和冲突。

经济全球化是一个客观的历史进程，它将不断深化和加强，但同时，它也会受到种种障碍和阻力。上面说的垄断资本及在此基础上西方国家实行的政策，特别是超级大国的霸权主义，是经济全球化的最大阻碍。美国的霸权主义，在对外经济关系上，表现之一是动辄对他国施加压力，要求他国向美国开放市场，而美国则以种种借口实行贸易保护主义。例如，美国单方面宣布，实施针对他国（如伊朗、利比亚、古巴）的法令，要求所有国家和公司都要一并执行，否则就要加以制裁。经济全球化的阻力，还来自发达国家及其大跨国公司在向全球扩张的同时，坚持不公正、不合理的世界经济秩序，这样南北差距扩大，并为世界可持续发展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从而引起广泛的反对。近几年来，反全球化运动已成一股新的世界潮流。除此之外，政治制度、文化差异也是影响全球化顺利进展的重要因素。本来，推行经济全球化，应尊重各国各民族的不同制度和不同文化，但以美国为首的一些国家，总要通过因特网或其他渠道，把自己的经济模式、政治制度、价值观、生活方式、人权标准广为传播，把全球化变成美国化，引起世界普遍的反感。这对经济全球化的进展也不能不产生负面影响。

除此之外，狭隘的民族主义、民族分裂势力、极端宗教势力等，也都对各国间发展合作关系、参与经济全球化的进程起阻碍和破坏作用。

尽管如此，经济全球化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但它的进程不可能一帆风顺，必然充满矛盾和斗争，因而是迂回曲折的。

综上所述，不难得出如下认识:即当今的经济全球化，无非是生产力发展到今天这样高度的产物，是生产社会化在全球范围内的体现。生产力的发展是不断前进的客观过程，因此，经济全球化也是一种客观的、不间断的过程。但同时，政治上层建筑，即人们的主观意志、各国的政策、政府的行为、国际关系态势等，都会对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产生影响，有的是正面影响，有的是负面影响。特别是西方大国，首先是超级大国，从利己主义的“原则”出发，利用种种手段，使本国和本国大跨国公司在全球财富分配中获取巨大利益，而弱势国家和群体则受到损害。

四、当代经济全球化的若干“要素”

20世纪90年代经济全球化进程加快，是因为这一时期世界出现了一些新条件。这些条件归纳起来，即全球市场化、自由化和信息化，这些也可视为当代经济全球化的“要素”。

1.市场化

经济全球化意味着商品和各种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的流通只有通过市场才能进行。经济全球化也意味着实现资源在全球范围的有效配置，而这也只有通过市场机制。因此，没有市场化，就不可能有全球化。

资本主义经济从来就是市场经济，并且早已形成世界市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资本主义世界市场不断扩大和加深。它之所以扩大，是因为多数发展中国家朝着发展市场经济的方向前进，并且被纳入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为中心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之中。它之所以不断深化，是因为这一时期，新的科学技术革命和生产力飞跃发展，国际分工日益深化，在此基础上，各国经济贸易互相交往和互相依赖也日益加强。

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长期以来，美、苏两个超级大国为争夺世界霸权而进行斗争，并分别建立了以它们为中心的互相对抗的军事集团。在经济上，就出现了平行的世界市场，互相隔绝，甚至互相封锁。这样，全球市场就被人为地一分为二，不是统一的全球市场。

前苏联实行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这种计划经济体制从根本上扼制了市场机制，束缚了生产力的发展。虽然在一定时期内经济有可能较快发展，但随后其根本缺陷日益暴露。到20世纪80年代以来，终于在一场雪崩式的剧变中垮台。剧变后，这些国家都转向市场经济，并与世界市场接轨。两个平行的世界市场又合乎逻辑地合二而一，形成了统一的全球市场。与此同时，在前苏联影响和引导下走“非资本主义道路”的几十个发展中国家，也纷纷放弃从前苏联学来的那套经济模式，与其他广大发展中国家一起，进行以市场经济为导向的经济改革，并大力发展市场经济。

2.自由化

自由化从经济上说，是国家奉行的发展经济的一种指导思想和在此思想指导下实行的一套方针、政策，这种指导思想和方针政策，是与国家管制和保护的思想、方针政策相对而言的。例如，在对外贸易领域，自由贸易与保护贸易是对立的外贸政策；在货币金融领域，金融和资本流动自由化是与金融和资本管制相对立的政策。各国在什么时期、什么条件下实行哪种政策，是由它们从自身利益出发而制定的。任何时期，都不会是世界所有国家都实行自由化政策或都实行保护性政策，而且实行自由化政策的国家，也并不完全放弃保护性政策。但是，从世界经济的角度看，实行一定的贸易和货币金融以及资本流动的自由化政策，有助于商品、资本和其他生产要素的国际流通，从而有利于促进经济全球化的进展。

自19世纪至今的100多年间，有三个时期自由化得到较大发展，从而也促进了经济全球化的发展。第一个时期是19世纪下半期到20世纪初，先是英国为了扩张本国工业而争取实行自由贸易政策。后起的德、美等国起初则实行保护政策，后来，它们工业实力壮大后，也要求“自由地”到世界市场上竞争。这一时期，由英国带头，实行金本位制度，其他主要国家也先后过渡到金本位。在金本位制度下，价格和通货稳定，世界贸易和国际信贷资本加快发展。有人认为，这是经济全球化的一个迅速发展时期。第二个时期，是20世纪50年代初到70年代初。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拥有强大经济实力的美国大力倡导贸易自由化和货币自由兑换。在美国的主导下，建立布雷顿森林体系，保证了国际金融体系的稳定，从而促进了世界贸易、金融和对外投资的加速扩大，经济全球化也有了新的发展。第三个时期，就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以美、英带头，实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在国内进行体制改革，放宽政府对经济的管制，同时，对外极力鼓吹贸易和资本自由化。多数发展中国家，也以新自由主义经济思想为指导，进行经济改革，发展外向型经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各国际经济组织在美国等发达国家推动下，要求和迫使发展中国家实行经济自由化政策，关税贸易总协定更组织了八次以降低关税壁垒为目的的多边贸易谈判，对促进世界经济和贸易自由化起了重大作用。特别是从1986年开始到1993年结束的第八次多边贸易谈判，即“乌拉圭回合”谈判，以及随后世界贸易组织的建立，对推动世界贸易、资金自由流动起到了更大作用。

这一时期，虽然形形色色的贸易保护主义仍然层出不穷，但自由化已成为当今世界发展的主流，这是90年代以来经济全球化进入新阶段的重要条件。

3.信息化

商品、资本和其他生产要素的流动，要有一定便利的运输、交通和通信手段和设施。上述三个时期，这些手段和设施都有重大改进，如19世纪末20世纪初，继铁路修建高潮之后，电报、电话大大普及，远洋轮船越来越大，汽车、飞机也快速发展。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20多年间，喷气式飞机迅速增多，民用航线遍布全球，大型油轮、输油管道日益增多，卫星通信开始得到发展；20世纪80年代下半期，个人电脑迅猛普及；继之以后，因特网以燎原之势广布全球，信息传播空前便捷，成本大大降低，各种信息服务层出不穷，人类社会进入信息化时代。

信息化为各国、各地之间的经济交往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条件，遍布全球的信息网络从时间和空间上把全球空前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大大推进了经济全球化的进程。

上述经济市场化、自由化和信息化都是大跨国公司开展全球经营活动的必要条件，因此，大跨国公司是这“三化”的积极推动者，因而它们是经济全球化的积极推动者。20世纪90年代经济全球化的加强与跨国公司的大发展实际上是同一过程的两个方面。

第二节　全球经济中的跨国公司

经济全球化涵盖世界经济的各领域，如生产、商品流通、资本流动、科技转让、知识和信息交流、劳动力和人才流动等，在所有这些领域大跨国公司都是其行为的主体。关于科技知识和人才的交流，前面已经论及，这里不需重复，这里只就商品流通、资本流动以及生产的全球化中大跨国公司的作用问题进行说明。

一、商品流通全球化

20世纪后半叶，世界贸易增长加快，超过了以前任何历史时期，同时世界贸易格局和商品结构也都发生了巨大变化。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随着高新技术产业的加速发展，贸易的结构性变化更加显著，而这些变化与这一时期跨国公司的大发展是分不开的。

——世界进出口贸易迅速增长。根据世界贸易组织的统计，1990～1999年世界贸易总额从4.22万亿美元增加到6.8万亿美元，增幅为61%，其中货物贸易额从3.44万亿美元增加到5.46万亿美元，增幅为58.7%，年均增长5.9%；服务贸易额从0.78万亿美元增加到1.34万亿美元，增幅为71.8%，年均增长率为6.21%，高于货物贸易额。服务贸易在世界贸易中所占比重不断上升，从1989年的17.6%上升到1999年的19.7%，接近20%。

——工业制成品贸易的增长速度快于初级产品，其在世界贸易中所占比重不断上升，从1990年的70.6%上升到1999年的76.1%，而初级产品所占比重则相应下降，从26.5%下降到20%。

——包括信息技术产品在内的高科技产品贸易增长更快，在世界贸易中的地位明显上升。据世界贸易组织的统计，主要是信息技术产品的“办公和电信设备”类产品的贸易额，1990～1998年年均增长率达11%，几乎高于世界贸易额增长率的一倍。在此期间，这类产品在世界货物贸易总额中所占份额从8.8%上升到12.9%。近几年来，全球信息技术部门的生产和销售额连年攀升。1999年，电脑和半导体销售额分别增长了22%和18%，移动电话则猛增66%。目前，全球信息技术产品的贸易额约为7000亿美元，超过农产品和矿产品。

——服务贸易的内部结构也在发生重大变化。传统服务业，如运输业，增长缓慢，90年代年均增长率为4%；而技术含量高的部门，如通信、保险、医疗保健、信息服务、媒体、广告、娱乐等，则迅速增长，年均增长率达9%。

——与网络经济相关联的电子商务飞速发展，成为世界贸易的新方式。

世界贸易的空前迅速增长和所发生的上述变化都与跨国公司的大发展密切相关，或者说，在很大程度上是跨国公司大发展的结果。首先，目前跨国公司的内部贸易和跨国公司之间的贸易合计占世界贸易总额的2/3。跨国公司贸易额迅速增加，是世界贸易增长率提高的重要原因之一。其次，跨国公司内部主要是中间产品的贸易，这也促进了世界贸易中制成品贸易的更快增长。再次，跨国公司在高科技产业，特别是信息技术产业部门优势地位的加强，有力地推动了信息技术产品贸易的增长。最后，90年代下半期，越来越多的大跨国公司涉足服务领域，是服务贸易得以加快增长的重要原因，跨国公司愈益普遍地采取电子商务渠道进行交易，更是电子商务这种新交易方式得以迅速推广的重要原因。

世界贸易的加速扩大和上述种种结构性变化，导致贸易全球化趋势的加强。这首先表现在全球经济的贸易依存度（世界进出口贸易在世界GDP中所占比重）明显上升，从1990年的32.2%提高到1999年的36.2%。绝大多数国家，无论是发达国家或发展中国家，贸易依存度都有所提高。而对外贸易依存度的提高，在很大程度上反映跨国公司贸易的迅速扩大。其次，跨国公司国外子公司的销售额及其出口额的增长，从另一方面，反映了贸易全球化的扩大。20世纪90年代，国外子公司的销售额年均增长率超过10%，超过世界出口（货物和服务出口）年均增长率的大约1倍。早在80年代，国外子公司的销售额即已超过世界出口总额，1990年，前者为后者的1.32倍；到1999年，前者已增至近14万亿美元，约为后者的1.97倍。海外子公司出口额的增长，同样高于世界出口总额的增长，在1990～1999年间，两者年均增长率分别为13%和6%。同期，前者在后者中所占比重从27.8%提高到46%。应当说明，跨国公司所进行的国际贸易，不能只限于跨国公司在海外的子公司所进行的出口贸易，还应包括母公司的出口贸易。如果这样计算，则其占世界出口贸易总额的比重将大大高于上述水平。

二、金融全球化

过去，金融在国际范围的扩大，是与企业的国际活动包括国际投资和国际贸易的发展密切结合在一起的。但近二十多年来，二者愈益脱离，国际金融已成为一个独立的领域。金融全球化的趋势不断加强。

金融全球化表现为金融市场（包括国际信贷市场、国际债券市场、国际股票市场、国际外汇市场和国际金融衍生工具市场）的全球化，而这个过程中，起推动作用的主体则是大银行和其他跨国金融机构。关于这些方面的情况，本书第四章已经有所论及，这里再分别列举一些数字资料:

——国际信贷市场。20世纪80年代以来，银行信贷规模不断扩大，1994年全球银行放款总额达28.6万亿美元，超过了当年全世界国内生产总值，其中跨国放款为7.2万亿美元，占全部放款额的1/4。虽然，这一时期公司从商业银行通过信贷筹资，逐渐转向资本市场直接融资，但银行信贷的对象也多元化了，其中对发展中国家的贷款占有越来越大的比重。

——国际债券市场也迅速扩大。到1994年，全球发行的未清偿债券总额达到23.5万亿美元，其中到国际市场上发行债券约为2.3万亿美元。由于债券的金额大，资信要求高，政府常常是主要借款人。政府发行债券，既吸收本国资本，也吸收外国资本。此外，各国大公司在国际债券市场上发行债券也愈益增多。

——国际股票市场全球化。尽管股票的风险大于债券，但投资者为了追逐高回报率，股票市场仍急剧扩大，并且对外国股票的购买额更是迅猛增加。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统计，美、日、德、法、加五国居民对外国股票的净购买额从1986年的123.8亿美元增加到1996年的905.2亿美元，10年内增长了6倍多，其中美国居民购买外国股票净额增长29.6倍。

——国际外汇市场。外汇市场是把世界经济结合起来的黏合剂。拥有对外开放运作良好的外汇市场是金融全球化的前提。20多年前，国际金融市场上的外汇交易量还不到2000亿美元，而到1995年已接近1.2万亿美元，1998年更增至1.5万亿美元。外汇交易只有约15%是同非金融部门进行的，这部分与制造业和服务业在国际往来中的所需外汇相当，其余远远超出生产和贸易需要的部分，带有极强的投机性，往往会对一些国家和地区造成严重冲击。

——国际金融衍生工具市场。近二十年来，由于外汇交易量的猛增和国际金融中汇率和利率的不稳定，市场上便出现了套利、避险和投机的必要性和可能性，结果带动了衍生金融工具的繁荣交易。1993年金融衍生工具交易额达到7.8万亿美元，是1986年的12倍。根据国际清算银行的报告，1995年金融衍生工具的交易量为55.7万亿美元，1996年又达到70万亿美元，而当年的股票市值仅为15万亿美元。衍生工具的交易，大部分是跨国经营。推动金融全球化的力量，主要是随着经济的增长，储蓄不断增多和由各种基金转化来的资本不断增长。银行和金融机构成了愈益庞大的资本保管者和营运者，特别是机构投资者包括养老基金、保险基金、共同基金都成了国际金融资本中的十分活跃的力量。这些基金的扩大情况，前面已经有所说明，这里不需赘述。

三、对外直接投资的全球化

相对于商品流通和金融关系来说，国际直接投资是国际经济联系的更牢固和更有力的纽带。因为对外直接投资包含着一种长期关系，并反映投资者在另一个经济体中的企业拥有持续的利益和对它实行控制，对它的管理施加重大影响。^[6]国际贸易是通过发挥各国的比较优势，进行商品交换而对伙伴国双方产生影响的；国际间接投资（证券投资）是为了获得利息和红利，通过货币资本输出对伙伴国产生影响的。“它们对伙伴国的生产增长以及对世界经济的影响是间接的，迂回曲折的。对外直接投资则有所不同，它是通过各种生产要素（货币资本、生产设备和原材料、中间产品、技术人员、企业管理技能和企业文化等）的输出形成生产力，而对双方产生影响。这种资本输出形式既是投资国生产在空间的扩大，又能对东道国生产力的发展产生直接的立竿见影的效果。”^[7]

从本书第一章关于国际垄断资本发展的历史进程的说明中可知，早在19世纪中叶，对外直接投资就已有了，但其大幅增长，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而到20世纪80年代后期至今，世界对外直接投资规模更是急剧扩大。世界对外直接投资近十几年的概况如表8-1、表8-2、表8-3、表8-4所示。

表8-1　1989～2000年对外直接投资输出额

资料来源:联合国贸发会议《2001年世界投资报告》，第296页。

表8-2　1989～2000年外国直接投资流入额

资料来源:联合国贸发会议《2001年世界投资报告》，第283页。

从表中数据可知，20世纪80年代以来特别是90年代，对外直接投资，无论是当年投资额，或各年的总存量，都在急速增长。从1995～2000年的5年间，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流出额）增长了2.23倍，年均增长近14%；比世界贸易增长快1倍以上；从1990～2000年，其世界总存量增长 了2.34倍，占世界GDP的21%，而1990年这个比重只有8%。10年内比重提高1.6倍。对外直接投资存量在世界固定资本形成总额中所占比重同样显著提高，同期内这个比重从36.6%提高到78.6%，也提高了1倍多。从这些方面都可看出，对外直接投资对促进经济全球化起着多么重要的作用。

表8-3　对外直接投资流出总量

资料来源:联合国贸发会议《2001年世界投资报告》，第283页。

表8-4　对外直接投资流入总量

资料来源:联合国贸发会议《2001年世界投资报告》，第301页。

对外直接投资近90%是由跨国公司进行的，而其中90%又是由巨型跨国公司进行的。如1998年100家最大跨国公司的全部资产达4.61万亿美元；其国外资产也有1.92万亿美元，占当年对外直接投资总存量的近一半。如果计算的不是100家，而是500家最大跨国公司，则它们所占比重必定大大高于这一水平。

跨国公司通过对外直接投资，在世界各地建立由它直接控制的生产企业和其他分支机构，就地雇用工人，就地生产，就地销售，同时向其他地区出口，把世界各国、各地区的经济紧密地连接起来，形成了全球经济的整体。

四、生产全球化

对外直接投资是产业资本的对外投资，它的全球化必然导致生产的全球化。

但是，如何计量生产全球化程度呢？联合国贸发会议《世界投资报告》列出跨国公司国外子公司的总产值来计算生产全球化程度。这个总产值1990年为14200亿美元，到2000年，增加到31670亿美元。其在世界（GDP）中所占比重从6.6%上升到11%。但是，如果把这个比重看作是生产全球化的程度，则是大大低估了，因为跨国公司的产值，不应仅限于其国外子公司的产值，而应是包括母公司在内的总值。据联合国的报告计算，所有跨国公司体系的生产总额（包括母公司在内），1997年估计为8万亿美元，约为当年世界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8%。此外，还应看到许多非跨国公司也是为世界市场而生产的。它们虽没有在国外建厂生产，但却把产品输出国外，特别是向大跨国公司提供大量中间产品。

联合国贸发会议发布的《世界投资报告》中，并没有生产全球化这一概念，那里所考察的是“国际生产”（International Production）。历年的《世界投资报告》都对“国际生产”的规模及其在世界经济中的作用进行跟踪计量。但《世界投资报告》指出:“目前国际生产实际上不同程度地涉及所有国家、所有部门产业和经济活动。然而，对它的量化是困难的，因为它需要许多的指标来表明其扩展情况。”^[8]该报告以对外直接投资流量、存量、跨国并购交易额、国外子公司的销售额、国外子公司的产值、国外子公司的总资产、国外子公司的出口额，以及国外子公司的雇员人数等作为衡量跨国公司国际生产的主要指标。但是，联合国报告中提出的这个“国际生产”概念，仍然只包括跨国公司在国外的生产和经营活动，远不能反映生产全球化的实际水平。

虽然《世界投资报告》所说的“国际生产”和全球化生产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通过它也可以反映近10多年来的一些变化:跨国公司在国外进行的经营活动迅猛扩大，国外生产在跨国公司全部生产和经营活动中的重要性日益提高，大跨国公司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的直接投资（包括大规模并购），以及在此基础上建立的全球生产体系、销售网络、科研网络，把世界各国经济都纳入其中，从而有力地推动经济全球化的进程。

鉴于上述“国际生产”只是跨国公司在国外活动部分，而不是其经营的全部。为了表明这一部分在跨国公司经营总体中的比重，联合国《世界投资报告》又提出了巨型跨国公司的跨国程度指数（Index of Transnationality）作为衡量大公司经营活动在国外配置的程度。《世界投资报告》选择大公司的资产、销售额和雇员人数等三项指标，计算其国外配置在公司总额中的比重，然后加以平均，得出其跨国程度平均指数，如表8-5所示。

表8-5　1999年世界100家最大跨国公司跨国化指数

资料来源:联合国贸发会议:《2000年世界投资报告》英文版，第75页；《2001年世界投资报告》英文版，第94页。

联合国的《世界投资报告》指出:“在1990～1999年间，世界100家最大跨国公司的跨国化指数先是有所提高，从1990年的51%提高到1997年的55%，然后又下降到1999年的53%。”对此，该《报告》解释说:其原因是近两年来，“世界最大100家跨国公司名单中，跨国公用事业公司、零售业公司和电信公司增多，而它们在国内的资产比重较大。它们之中的大多数，平均跨国化指数大大低于1999年的总平均值。如果把这三个行业排除在外，则1999年的这个指数应为56%，考虑到今后10年内这些大公司经营的政策环境的自由化，它们的跨国化程度可望进一步提高。”^[9]

应当说明，表8-5反映的只是巨型跨国公司的跨国化程度的平均值，事实上，不同国家和不同行业跨国公司的跨国化程度的差异巨大。首先，大小国家的跨国公司的跨国化指数高低不同。像美国这样的大国，国内市场十分广阔，其跨国公司的跨国程度指数自然较低；反之，那些小国的大跨国公司，其跨国程度指数就会很高。由于在这100家大公司中，美国公司就占26家，即1/4以上，它们跨国化指数较低，自然会影响这100家大公司总的平均跨国程度指数。其次，这种计算方法，也未考虑到不同部门、不同行业的特点。例如，食品饮料业的跨国公司的跨国程度通常要高得多。而石油、化工、制药、冶金等部门的跨国公司跨国程度则相对较低，但后一类大公司在100家最大公司中占有相当多数，这样，总的平均跨国程度指数也就被拉低了。以上两种情况结合起来的典型例子是:在100家大公司中占前两位的美国电气公司和美国通用汽车公司，其跨国程度指数分别为36.6%和30.9%，大大低于平均水平。而瑞士的雀巢公司（食品、饮料）跨国程度指数为94.2%，加拿大的Seagram公司（饮料、媒体）跨国程度指数为94.8%，如表8-6所示。但是，这绝不能说美国大公司在对外直接投资、国际生产和经济全球化中的作用低于瑞士公司和加拿大公司。

表8-6　世界前10名最大公司的跨国化指数（按国外资产排序）

资料来源:联合国贸发会议《2001年世界投资报告》英文版，第90页。

上述跨国程度指数所据以计算的三个指标（资产额、销售额、雇员额）远不能包括巨型跨国公司在国外经营活动的全部，如在国外的科研活动和在国外的融资活动，也未完全反映它们与国外公司结成的战略联盟和合作关系。

总之，目前巨型跨国公司的跨国化程度已经很高，而且总的趋势是仍在继续提高，这是经济全球化不断加强的主要因素。

第三节　大跨国公司与全球经济一体化

在国内外全球化问题的研究和讨论中，都有人把经济全球化与全球经济一体化混同起来，似乎二者是一回事，没有什么区别。有人直截了当地说，经济全球化就是全球经济一体化。西方有的学者认为，全球化概念是从“一体化”转变而来的。这种看法并不恰当，经济全球化和全球经济一体化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两个概念，不能混为一谈。

一般来说，所谓一体化（Integration）是指把事物的不同部分结合（或组合，整合）成为一个整体。它与分散化、分解化、分裂化（Disintegration）是相对的。全球经济一体化，就应该是指把全球经济的各个部分组合成一个全球经济的整体。但是，全球经济的主体是多元的，其中基本的主体，除了跨国企业之外，就是民族国家。目前世界上独立的主权国家很多，要实现真正的全球经济一体化，就应该把这些国家的经济结合起来，成为一个全球经济体，但是，显然到目前为止，尚远未达到这种境界。要使它们结合成一体化的整体，就必须由各国共同签署一个全面一体化合作协议，各国都遵守这个协议的规定，而不是各自为政，各行其是。但至今，这一点显然并没有做到。其间的困难和阻碍在于，这些国家具体国情复杂多样，千差万别，它们的经济发展水平存在着巨大差距，它们的利益和追求目标大不一致，它们各有不同的要求和愿望，要在它们中间找到一个根本利益的结合点或平衡点，并在此基础上达成全面合作协议，使各国都自愿遵守这个协议，其困难是可想而知的。

由此可见，经济全球化并不等同于全球经济一体化。诚然，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经济全球化是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基础，没有经济全球化就谈不上全球经济一体化；但是有了经济全球化，也未必能实现全球经济一体化，因为这二者之间是有区别的。首先，前者是经济发展的客观过程，而后者则必须有人的主观因素的作用，具体地说是民族国家的共同参与和推动。其次，前者是在市场机制作用下自发运行的，而后者则必须有国际契约的保证和建立一定的国际制度、机制和组织，即各国政府出面签署一体化合作协议，并在此协议的基础上，建立一定的超国家组织，负责实施协议的各项规定，监督各国的政策和行为，裁决各国之间的分歧和争端。这就是说，除市场机制之外，还要有国际调节机制。最后，在经济全球化条件下，各国的国际活动的方方面面，都逐步形成种种规范和规则，要求各国遵守，但各国行为没有法律规章的约束，它们可以各自为政，各行其是。而在全球经济一体化条件下，各国既然签署了共同协议，制定了共同规章，则它们就有义务遵守，因而它们的主权必然也要受到一定的限制和约束。

总之，经济全球化与全球经济一体化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不能混淆。前面论述经济全球化问题时，曾经指出，经济全球化是在一些条件下不断加强的，这些条件是指市场化、自由化、信息化。如果说到全球经济一体化，则这些要素还不够，除此之外，还必须有制度化、契约化，即世界各国都要受共同建立的制度和共同签订的条约的约束。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建立了一些国际经济组织，如国际货币基金（IMF）、世界银行（WB）和关税及贸易总协定（GATT）。在GATT的基础上，于1995年，又建立了有法人地位的世界贸易组织（WTO）。除此之外，还有联合国所属其他国际经济组织，世界绝大多数国家都成为它们的成员国。它们对世界经济事务都具有一定管理和协调的职能。这是否表明，世界经济一体化已经建立起来了呢？也不能这样说。首先，这些国际经济组织是各主权国家进行平等协商，协调各自立场和行动的组织，而不是超国家组织，它们无权干预各国内部经济事务；其次，这些国际经济组织，只是在世界经济的一些特定领域起协调作用，它们并不是全球经济全面一体化组织；最后，目前的国际经济组织，虽然在调节世界经济活动，促进世界发展中，起一定积极作用，但由于它们基本上为少数发达国家所操纵，无力缓解世界经济中的诸多矛盾和冲突，无力改变国际经济秩序不公正、不合理的状况。因此，它们正常作用的发挥，受到极大限制，它们本身也面临改革的任务。尽管如此，它们的建立和发挥作用，是有重要意义的。

还有人从跨国公司的角度，来讨论全球经济一体化问题，认为大跨国公司在全球各地进行投资，建立分支机构，实行统一的全球经营战略，进行内部分工和内部交换，为达到整个企业的最高效益和获取最大利润而协同运作，这样，也就建立了全球经济一体化体制。

如前所述，跨国公司对推动经济全球化发挥着基础性作用。跨国公司对促进全球经济一体化同样也起着重要作用。首先，它们要求国家加强国际合作，包括签订国家间合作协议，加强国际经济合作。其次，大跨国公司本身都是有全球经营战略，有严密组织、科学管理、统一指挥的一体化组织。它们所到之处，也就把其东道国经济不同程度地纳入其经营活动之中，从而促进了全球经济一体化。最后，为数众多的巨型跨国公司所编织成的企业内部一体化巨网，又相互交织，对全球资源的配置、全球市场的开拓、全球经济格局的变化、全球收入的分配等，都起重要作用。

但是，在世界各民族国家的利益冲突和矛盾重重的情况下，跨国公司对全球一体化的推动作用受到极大限制。而且，还应该看到，跨国公司所实现的经济一体化，仍然只是各公司内部的一体化，不管跨国公司的规模多么庞大，它们活动的范围多么广泛，涉及的国家数目多么大，仍然只是企业内部的一体化，即微观经济层次上的一体化。它们不可能使所有国家受它们的管理，听它们的指挥和调度，更不可能要求这些国家按它们的愿望共同签订什么合作协议。在跨国公司所建成的微观一体化的外部，仍然是无序的世界市场的海洋，跨国公司的航船仍然在世界市场无序竞争和动荡不定的环境中漂浮。各大公司相互之间也可能达成某种合作协议，成立战略联盟，但这些联盟也是分散的，任何一个联盟也不可能囊括全球。总之，它们建立的微观一体化机制，无论如何代替不了由国家出面建立的全球宏观经济一体化。不仅如此，而且正如本书第七章所论述的，跨国公司并不是无国籍的全球公司，而是有国家归属的，它们有时可以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但更多的情况下，它们既要依靠国家的支持，又要受到国家的制约。这样，它们超越国家，促进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作用就更有限了。

在当代经济全球化进程中，有两个基本矛盾:一个是经济全球化与民族国家利益各异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具体表现为两个方面:各国经济的有计划、有管理和全面调控与全球经济无计划、缺少管理和调控之间的矛盾；不同国家之间的矛盾，特别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之间以及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矛盾。另一个基本矛盾是经济全球化与大跨国企业追求各自利益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具体表现为大跨国公司内部的高度计划性和科学管理与全球市场的无序之间的矛盾，生产能力的无限扩大倾向与世界市场扩大的有限性之间的矛盾。这两个基本矛盾以及从它们派生出的种种具体矛盾，一方面推动着经济全球化向前发展；另一方面，也导致全球范围无休止的摩擦、冲突、动荡和危机。

第四节　大跨国公司与区域经济一体化

在当代，于经济全球化进程加快的同时，经济区域化趋势也在不断加强。经济区域化的主要表现是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的建立和发展。如果说目前全球经济一体化还只处在一种萌芽或初始状态，则区域经济一体化已成为普遍的现实。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的建立有利于跨国公司的发展。

一、区域经济一体化及其与经济全球化的关系

迄今为止，已建立的区域经济组织有100多个，世界几乎所有国家都参加了区域经济组织。这些组织的地域范围和经济规模大小不一，实力强弱不等，一体化程度高低不同。最大的区域经济组织有欧盟、北美自由贸易区、亚太经济合作组织，其他则多为次区域经济组织；但其中也有一些颇有影响，如东南亚联盟和（拉美）南方共同市场、南部非洲共同体（南共体）。按一体化水平来说，则欧盟一体化水平最高，欧盟15国中，有11国于1999年1月1日开始启动统一货币（欧元），2002年1月1日，欧元取代各成员国货币在市场上流通。欧洲经济货币联盟正在向统一经济政策和实行政治一体化合作方向前进。但也有一些区域经济组织，如亚太经合组织，还只有一体化的意向和目标，尚无正式协议和具体步骤。更多的区域经济组织，就其一体化范围和深度而言，属于中等程度，即主要是通过降低或取消关税和非关税壁垒来加强成员国之间的联系，它们多是自由贸易区或关税同盟。按参加区域经济组织的成员国类型来说，有的是发达国家建立的，如欧盟；有的是以发达国家为主，如北美自由贸易区；有的是由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共同参加的，如亚太经合组织；有的则完全是由发展中国家组成的，如东盟和南方共同市场。由此可见，区域经济组织具有多样性。

1.实行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原因

为什么在经济全球化不断加强的大趋势中，会出现区域经济一体化趋势？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表面看来，这二者似乎是互相矛盾的，区域经济一体化可能有碍于经济全球化进程；实际上这只是二者关系中的一个方面，而且并不是主要的，二者关系的主要方面是相辅相成，互相促进。

经济全球化和地区经济一体化之间关系的这种两重性，可从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建立的动因中反映出来。

首先，在经济全球化条件下，各国经济间的依赖和合作关系大大加强，各个国家都要与其他国家加强合作，但包括世界所有国家在内的全球性一体化合作机制难以建立。于是，各国就首先寻求在地区范围内加强经济合作，建立区域一体化组织。因为同一地区的国家，不仅地缘经济关系密切，而且各民族通常有长期交往的历史，交通便利，文化、宗教信仰、甚至语言和生活方式也有相同或相通之处，便于互相了解和沟通，易于找到更多的利益共同点，因而较易达成一体化合作协议，建立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

其次，在经济全球化的大环境中，国际竞争也更激烈，各国为了在激烈的竞争中加强自己的地位，只靠自己单干是不行的，必须在地区范围内建立一体化组织，并以此为依托，以求本国的更快发展，国际竞争力的加强和国际地位的提高。

再次，发达国家，特别是像西欧地区那些发达的中小国家，它们的生产力高度发达，但它们内部受到国内市场狭小的极大限制，不能不加强对外经济联系；但是外部又受到像美国这样大国的压力，只有走建立地区一体化合作的道路。至于像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为了维持和加强自己在世界上经济的优势地位，加强向外扩张，也感到有必要建立以自己为核心的本地区的一体化组织。

最后，广大发展中国家，在经济全球化的潮流中，要抓住机遇，迎接挑战，加快发展，并且为改变自己在对外关系、主要是对发达国家的经济关系中的不利处境，任何一个国家都感到势单力薄。共同的要求和目标，使同一地区的国家走到一起，建立本地区一体化合作组织。

以上种种原因，促使各国积极创建和参与地区经济合作组织。但在地区范围内加强一体化合作，往往也会遇到一些障碍，如地区内各国经济水平差距过大，所追求的目标重点不同，各国间政治关系不正常，甚至由于边界、领土争端或民族、宗教冲突，使国家和民族关系恶化，地区安定不能确保，等等。此外，区域经济的发展和区域内各国经济合作的加强，关键在于各个国家。只有各国都采取真诚合作的态度，都恪守平等互利的原则，都遵守一致达成的协议和决定，地区一体化合作关系才能建立和不断加强，地区经济也才能健康、快速地发展，否则，区域经济一体化合作是不可能的，即使建立，也只能是徒具形式。

从上面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区域经济一体化是在经济全球化的大趋势和大环境下发展起来的。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出现和发展与经济全球化一样，是十分自然的。(www.chuimin.cn)

2.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特征和趋势

首先，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具有开放性。没有哪一个区域经济组织是自我封闭、与世隔绝的。无论是区域经济组织，或组织内各成员国，都是在加强内部合作关系的同时，与其他组织、其他国家和地区广泛加强联系。在经济全球化条件下，也不能不是这样。因为，如上所说，各国之所以愿意建立和参加地区经济组织，重要的动机之一是为了加强自己的国际地位，与世界各国发展关系，而绝不是把自己封闭在本地区之内。闭关自守，只能导致落后。既然如此，区域经济一体化对经济全球化并无妨碍。有人认为，既然建立了地区经济组织，无论其一体化程度高低如何，总不免对外筑起一道壁垒，这对全球范围内商品、资本、人员和其他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不利，因而对全球化的发展也不利。这种影响是存在的，但并不是主要的。试看最典型的区域一体化组织欧盟，并未因它的一体化不断加强而更加封闭；相反，欧盟以更快的步伐走向世界。其他地区组织也是这样。

其次，从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的内在逻辑看，区域一体化内部各成员国经济贸易的自由化程度，要高于世界平均水平，以便为其内部经济贸易的发展提供更有利的条件；否则，建立区域一体化组织就没有意义了。各区域内部自由化的高水平，对全球经济贸易自由化起着促进作用；而全球经济贸易自由化程度的提高，反过来又促使各区域内部自由化程度的更加提高。事实上，目前大多数区域组织内部已完全取消或接近完全取消关税。这样，区域的对外贸易和区域内部的贸易都将更快增长。

最后，从区域一体化的内外关系看，区域一体化组织的建立和发展，并不意味着各国间矛盾和斗争的消除，它们之间的斗争仍然存在。但一般说来，在区域内部，各国间的合作是主要的，成员国之间的斗争是在合作中的斗争；而不同区域组织之间的矛盾和斗争则往往更加激烈，它们之间也有合作，但却是斗争中的合作。这种斗争，实际上是有关各国间矛盾和斗争在区域层面上的展现。但这并不妨碍不同区域各国之间的合作，而且这种合作往往也有相互间的双边或多边协议为基础，虽然这与区域内部一体化合作有所不同。

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的历史和现状都表明，其发展趋势是组织数目不断增多，许多区域组织的范围趋于扩大、成员增多，一体化程度趋于提高。20世纪90年代以来，更多的新区域经济组织建立起来。据日本贸易振兴会统计，到1996年，全世界已有101个“地区经济圈”，其中60%是在进入90年代以后建立的。这里所说的“地区经济圈”，有的是地区经济组织，有的则是大小不一、形式各异的经济合作体系。90年代后半期，地区经济合作组织继续增多，进入21世纪的头一年，“上海合作组织”建立。同年，非洲统一组织首脑会议决定，建立非洲联盟；中国和东盟也决定，在今后10年内共同建成自由贸易区。经济地区化具有连锁效应和模仿效应。连锁效应指的是一个地区经济组织的建立和加强，对其他国家和地区将产生一种压力，它们也就努力争取建立本地区的经济一体化组织，这是区域一体化组织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一度沉寂后，到90年代迅速而广泛发展的原因之一。所谓模仿效应，指的是一个区域一体化组织在一体化合作方面有所创新，取得了某种成果时，其他区域组织则不管条件是否成熟也会起来模仿。如欧盟的建立，促使非洲各国起而仿效，建立非洲联盟。经济地区化的内在逻辑及其效应，也促使区域经济组织不断调整，不断扩大，一体化水平不断提高。如欧盟于1993年建成欧洲统一大市场，1999年1月1日正式建立了欧洲经济货币联盟，成为一体化程度最高的地区组织，在此期间，欧盟致力于向东扩展，把东欧国家吸纳进来；北美自由贸易区在1994年1月1日正式成立。同时，美国又积极推动美洲国家建立美洲自由贸易区；亚洲经合组织在1993年召开第一届各成员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时，成员有18个，到1998年已增加到21个；东盟成员则从成立时的6个增加到现在的10个。东盟内部一体化合作在不断加强，并将于近期建立东盟自由贸易区。

与各重要区域组织扩大和一体化升级的同时，它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也在发展，如欧盟与拉美、欧盟与东亚之间的合作已经制度化。

上述区域化组织的发展趋势，更加充分说明，区域经济一体化对经济全球化的进展，不仅没有什么妨碍，而且有促进作用。

区域经济一体化对经济全球化有促进作用，这是二者关系中的主要方面。世界经济中的这两种现象和两大趋势之所以互相促进，相辅相成，是因为它们有共同基础，即它们都根源于生产力的高度发展，同时它们又是在当代世界经济的矛盾运行中发展的。这样，就形成了经济全球化与区域经济一体化之间的互动关系。对于这种关系，有的学者概括说，区域经济一体化是经济全球化在现实条件下的一种实现方式；也有人认为，区域经济一体化是走向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具体步骤或中间阶段。

二、区域经济一体化有利于跨国公司的发展

区域经济一体化的上述特征，表明其内外关系、发展趋势及其与经济全球化之间的关系，都与当代国际垄断资本的作用有关。

也许有人会以为，巨型跨国公司是以全球范围为其活动舞台，它面向全球，不会受任何地区的限制，因此区域性经济一体化组织对巨型跨国公司的发展是不利的，这种看法并不符合实际。试看20世纪90年代后半期，是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不断加强的时期，也是跨国公司迅猛发展的时期。经济全球化和区域化以跨国垄断组织为基础，跨国垄断组织以经济全球化和区域一体化为条件，它们互为因果、互相促进，三者的发展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的加强，非但不会妨碍跨国公司的发展，反而促进了它们的发展。这是因为，一方面，在区域内部一体化合作关系的建立和加强，使各成员市场融合成更广阔的统一的区域市场，而且是高度自由化的区域大市场，各国生产、商品和生产要素自由流动，各国经济更紧密地融为一体，这无疑为大跨国公司提供了更广阔、更有利的活动空间和更大发展的机遇，包括进行直接投资、互相结成战略联盟；同时，由于地区经济组织是开放性的，跨国公司又可以从本地区出发，向地区外扩张。

另一方面，从区域外来看，本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的建立和加强，也为其他国家和其他地区的大跨国公司进入这个地区创造了更有利的条件。因为这个地区如果对外有某种贸易壁垒，则其他国家和地区跨国公司就更要以对外直接投资的方式，绕开这种壁垒进入该地区。而跨国公司一旦进入这个区域组织的某一个成员国，则该跨国公司就无异于进入整个地区，因为它可以同样享有这个区域组织内部的种种优惠条件。这就大大刺激了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跨国公司进入该地区的积极性。

由于区域经济一体化有利于跨国公司的发展，各国为适应跨国公司的要求，就尽可能与他国签订一些条约或协议，特别是对外直接投资方面的条约或协议。联合国贸发会议《2000年世界投资报告》说:“事实上，所有国家改变了它们的规章环境，从而促进了国际生产的扩大。在1991～1999年期间，世界范围内对管理对外直接投资的法律进行了1035起改变，其中94%为对外直接投资创建了更为有利的框架。为实施更受欢迎的国家对外直接投资体制而缔结的双边投资条约（越来越多地在发展中国家之间缔结的条约）从1980年底的181项增加到1999年的1856项。避免双重征税条约也大为增加，从1980年的719项增加到1999年底的1982项。在地区内和地区间层面上，协议数也日益增多（最近更多的是在欧盟与墨西哥之间），这也有助于建立一种更有利于国际资本流动的投资环境。”^[10]

由此可见，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的建立，为区域内和区域外跨国公司的扩张都提供了新的巨大的机遇，这大大鼓励了它们投身于激烈的全球竞争中去。这种情况，在90年代下半期欧盟和美国跨国公司空前规模大并购高潮中，得到生动的证明。

从1995年以来，欧盟各国为启动单一货币、建立欧洲经济货币联盟，而紧锣密鼓地进行准备，1999年终于实现这一目标。同期，美国经济持续繁荣，经济快速稳定增长。欧盟和美国的这种态势，对世界产生了重大影响，对它们双方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机遇。先是它们的大跨国公司在各自范围内掀起兼并高潮，不久，它们之间的跨国并购又成了全球企业并购的重点。双方巨型公司相互进行的空前规模的跨国并购及其具体事例，本书第二章已有具体说明，这里不需赘述。

第五节　经济全球化的利弊与跨国公司

经济全球化促进了全球经济的发展。然而，全球化所带来的巨额财富，绝大部分为少数发达国家所占有，而发展中国家特别是那些在经济全球化毫无建树的国家没有得到好处，世界经济发展不平衡加剧，特别是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差距不断扩大，以致出现世界贫富两极分化。

一、经济全球化的利弊

经济全球化是资本再生产在全球范围的扩展，它对全球经济的发展起着空前巨大的促进作用。经济全球化对世界经济的促进作用，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跨国公司，主要是巨型跨国公司。这种积极促进作用，具体表现如下:

（1）在全球化条件下，资源得以在全球范围内进行有效配置，世界各国有可能根据各自的条件参与不断深化的国际分工体系，并在此基础上，互相融合，实现优势互补，从而促进各国经济效益的提高，进而促进世界经济的发展。而全球资源的有效配置和国际分工的深化，各国经济的互相融合和优势互补，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跨国公司的全球经营活动来实现的。

（2）在全球化条件下，商品、资本、科技、信息、劳动力、人才在全球范围内流动，有可能给世界各国经济的发展带来空前的机遇。而商品和各种生产要素的全球流动，很大部分又是由大跨国公司实行的。跨国公司在全球各地进行直接投资，不仅给东道国带去资金，而且把先进技术、知识、信息、管理经验传播到世界各地，从而促进了东道国经济的发展。

（3）经济全球化意味着全球统一市场的逐步形成和发展，各国经济都面向世界市场，从而摆脱了国家和地区市场的限制。各国有可能根据本国具体条件和世界市场的需求，发展优势产业和产品的生产，扩大其规模，使其经济收到规模经济的效益。而这也与跨国公司的全球经营活动是分不开的。

（4）在全球化环境中，市场竞争更加广泛和激烈，各国和各企业无不卷入全球竞争的旋涡之中。这种强大的竞争压力，迫使各企业竭尽全力，开发新技术，推出新产品，改进经营管理，提高生产率，降低成本，增进效益。大跨国公司是世界市场竞争的主角，也是推动各国和世界经济发展和变革的重要动力。

（5）在全球化条件下，各国和各企业有可能在全球范围内加强合作，特别是在科学技术的研究和开发方面广泛加强合作。这必将促进科技更快地发展和科技成果在全球更广泛地传播。而生产和科技合作的主要参与者和组织者，除国家之外，大跨国公司功不可没。

上面说明了经济全球化对世界生产力和世界经济发展的巨大促进效果，以及大跨国公司在其中所起的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由此可以得出这样的基本看法，即经济全球化对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是有积极意义的，跨国公司是适合现代大生产的、合理的、先进的企业组织形式。

尽管如此，经济全球化和跨国公司的大发展却并没有给世界带来普遍的发展和繁荣。问题在于，当今的世界是少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占主导地位，当今的世界经济，也是为这些国家和它们的为数不多的巨型跨国公司所支配。在这种极度失衡的国际经济关系中，全球化所带来的空前机遇和所创造的巨大利益，主要为少数发达国家和它们的大跨国公司所占有，世界其他多数国家和广大人民群众所得甚微，有时甚至不仅不能受益，反而受损。如果不是脱离世界发展的实际进行推论，而是正视现实，那么，呈现在人们面前的世界，是一幅发展极不平衡和贫富两极分化的图景。

近几年来，经济全球化进程加快，全球经济发展不平衡也随之加剧，主要是发达国家与最不发达国家之间的经济差距和贫富鸿沟明显扩大，导致世界性两极分化。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数字，1980年，世界经合组织（OECD）成员国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为10900美元，低收入国家（最不发达国家）为290美元，两者相差37.6倍；到1998年，它们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分别增长到26060美元和520美元，两者之间的差距扩大到50.1倍（按官方汇率计算）。在不到20年的时间，发达国家与低收入国家水平的差距竟有如此显著的扩大，不能不令人震惊。

与这两类国家经济水平的差距扩大相关联的是世界人口贫富鸿沟加深。世界银行发表的《世界发展指数》报告中指出:在一个不能打破贫困周期且越来越不平等的世界中，集中于工业化国家占世界人口1/6的人占有全球近80%的财富，与此同时，居住在63个发展中国家占世界人口60%的人仅得到世界财富的6%，人均每天不足2美元。世界银行发表的《2000～2001年世界发展报告》指出，目前世界贫困人口为28亿，其中日均生活费用不足1美元的最贫困人口为12亿。这些穷人的24.3%集中在非洲撒哈拉以南地区，该地区的贫困人口比例高达51%。亚洲，特别是南亚地区，贫困人口数量更大，拉丁美洲也有大量赤贫人口。

联合国秘书长安南从联合国一篇关于人类发展的报告中摘选出一些有关全球穷人和富人享受商品和服务的比例的事实，更是惊人。报告说，世界上1/5最富有的人消费着全球商品和服务总量的86%，而1/5最贫穷的人仅消费1.3%；尤其令人感到震惊的是，“世界上最富有的3个人拥有的财产超过了48个最不发达国家国民生产总值的总和。”美国的《商业日报》在报导这一事实时写道:“激进的平均主义者将会再次对这种‘不公平现象’感到目瞪口呆。”

许多最不发达国家所遭受的不仅是贫困，在极度贫困的同时，那里教育落后，文盲遍地，艾滋病广泛传播，儿童死亡率极高，人的预期寿命缩短，生态遭到破坏，资源日渐枯竭。总之，那些国家陷入了全面危机。

不仅如此，近些年来，随着信息技术革命的迅猛发展，发展中国家又成了信息贫困国家，它们与发达国家之间正在形成一条“数据鸿沟”。据统计，48个最不发达国家的固定电话总数仅占美国固定电话数量的1%，更不要说电脑、因特网和移动电话了。2002年全球有5亿多人在家上网，仅美国就占总人数的30%，而非洲不到1%。这表明，这些国家确实被排斥在现代世界之外。

二、关于全球化利弊的大论战

面对如此严酷的事实，近几年来，对于经济全球化的利弊之争不断升级，达到白热化程度。

早在1997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一份报告中说，虽然全球化引起了一些经济问题，但是它正在对世界繁荣作出贡献。其根据是，1995年以来，世界经济保持着较高的增长率，全球GDP年均增长4%～4.5%，发展中国家的增长率比这个全球平均数更高，在6%以上。报告还说，关于全球化，存在着这样一种趋势，人们集中注意它的消极面。报告说，如果世界各市场变得更加一体化和更有竞争力，那么各国应该能更好地发挥它们的相对优势，提高它们的长期增长潜力，分享越来越繁荣的经济。随后，世界银行发表的《世界发展指数》报告中，承认经济全球化的“某些因素已使最贫穷国家受到损害”。报告所说的“某些因素”，如过快地对金融部门实行自由化。但报告随即指出，世界目前的经济进程对进行世界贸易活动的穷国来说是“大有好处的”，使这些国家增加了产品出口，同时也增加了收入。报告认为，贸易自由化是国际减少贫困战略的一个重要部分。

这些国际经济组织的观点，实际上认为经济全球化对全球经济是有利的，对发展中国家也是有利的。虽然它们也指出，经济全球化对有些穷国带来损害，但整体上是利大于弊。

在发达国家，特别是在美国，有些人更认为，全球化大有好处，首先是对美国有好处，而对美国有好处，就对世界各国都有好处。但是，在美国，也有人比较客观地看待全球化的利弊问题，如美国罗伯特·萨缪尔森发表题为《全球化利弊》的文章，指出:“全球化是一把双刃剑:它是加快经济增长速度、传播新技术和提高富国和穷国生活水平的有效途径，但也是一个侵犯国有主权，侵蚀当地文化和传统，威胁经济和社会稳定的有很大争议的过程。”作者在谈到世界出口和投资的剧增后指出，对比较穷的国家，“全球贸易和投资可以通过提供新产品、技术和制造工艺来帮助经济发展”。但是由此可能产生以下问题:一个是经济动荡，特别是由于世界对美国繁荣依赖太大，美国经济增长的放慢或衰退可能像滚雪球那样，造成世界经济衰退。全球化的另一个问题是政治、文化的格格不入，并由此产生仇视情绪。

这位作者同样也注意到当今全球化中美国的突出作用。但他指出，这种作用，对全世界来说，并不都是积极的；相反，蕴藏着巨大危险，包括经济发展和政治、文化、社会方面的威胁。

美国未来学家阿尔文·托夫勒夫妇发表题为《全球化神话的陷阱》的文章，对一些有关全球化的“神话”予以反驳，作者反驳了“全球化对任何人都是一件好事”这一观点。作者认为，在华盛顿看来，全球化的过程不仅对美国，而且对整个世界都是一件好事。与此相反，许多较为贫穷的国家则将它视为美国的阴谋。在这些国家看来，使它们的发展陷于停滞，打击它们的资本和产业，以便用极其低廉的价格进行收购，这些正是西方国家的利益所在。文章说:“世界上不存在对任何人都有益处的事物。这一点连冰淇淋也不例外。”作者说，自由的市场和开放的国境，在一般意义上讲是好的。然而，经济的全球化并不能均衡地同时给每个人带来好处。如果说它会给予某种回报（也许没有回报），也许某人将比别人更多得到回报。推而广之，也许某个地方将比其他地方更快得到回报。^[11]

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政界和学界的人士对以美国为首的少数发达国家及其大跨国公司占主导地位的经济全球化强烈不满和反对，指出它们在利用全球化搞新一轮全球扩张，在推行新殖民主义，企图把企业“美国化”。

近几年来，对全球化强烈不满、坚决抵制和反对的力量从全球各地逐渐汇集起来，形成了一种反全球化运动。他们于1999年12月初在美国西雅图召开的世贸组织部长级会议期间举行了大规模示威。参加抗议的团体有工会、激进派人士、环境主义团体、民族主义组织和第三世界最穷国家的支持者，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非政府组织。这次会议在内部争论激烈和外面抗议活动高涨中宣告失败。

2000年4月，在华盛顿，示威者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所在地入口前举行抗议活动，反对各国政府对世界头100家的大企业缺乏控制，甚至与这些企业互相勾结。在瑞士达沃斯举行的世界经济年会期间，同样，有更多的人在会场内外强烈表示了对南北差距扩大的关注和对全球化的激烈批评。在会上，美国工会联合会主席约翰·J.斯威尼说，一种以民众为基础的“新国际主义”正在诞生。他支持对扩大贫富差距的全球化的批评运动。在会上，发展中国家的代表就人才向富国移动，跨国公司对贫穷国家医药业、农业造成的破坏和水资源的霸占、南北数字鸿沟的扩大等问题发言，批评全球化的弊端和对发展中国家造成的损害。南非总统姆贝基在发言中指出:“说起经济全球化，这里存在着贫困这一结构性的失误。”而在会场外面，反对经济全球化的示威则一浪高过一浪。在此期间，还有大约3000名非政府组织成员在巴西阿雷格里港召开了反对经济全球化的“世界社会论坛”。此后，反全球化运动不断发展，声势日益强大。

我们在前面已经说明，经济全球化是一个在生产力高度发展推动下的客观发展过程，是世界经济发展的大趋势。经济全球化从根本上有利于促进全球生产力的提高和全球经济的发展。但是，当今的现实是，在全球化过程中，西方国家占主导地位，它们坚持不公正、不合理的国际经济政治秩序，利用经济全球化提供的空前有利的机遇，从全球各地获取巨大利益。如此看来，南北经济差距的扩大，全球贫富鸿沟的加深，以及当前国际经济关系中存在的其他严重问题，并不在于经济全球化本身，而在于超级大国的霸权主义、强权政治和西方一些国家顽固坚持的不公正、不合理的旧的国际经济秩序。要反对的不是全球化，而是经济霸权主义、技术霸权主义和旧的国际秩序。在达沃斯论坛上，世界银行行长沃尔芬森在指出全球财富占有的不公时认为，应该尽快地与贫困的真正原因作斗争。他说，贫困的原因不是全球化，而是在此之前就有了。他并没有说明“在此之前就有了”的原因是什么，但很显然，是历史上长期存在的殖民主义，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国家坚持的不公正、不合理的国际经济秩序和超级大国的霸权主义。

就发展中国家本身来说，经济全球化对发展中国家既带来机遇，同时也面临着严峻的挑战。近十多年来，发展中国家普遍实行经济改革，发展市场经济，发展外向型经济，力求扩大出口，吸引外资，引进国外技术，加强南南合作，促进经济发展，加快工业化和现代化进程。但各国由于主客观条件不一，它们所取得的成效也颇有差异。有的国家政策措施得当，改革不断深化，经济走上快速发展轨道，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而有的国家，特别是有些最不发达国家，始终未能为经济的“起飞”创造必要的前提条件，自然难以抓住经济全球化的机遇并从中获益。它们与那些快速前进的发展中国家形成强烈对比，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差距不断扩大。

三、跨国公司扮演什么角色

在全球经济发展不平衡，特别是南北差距扩大中，作为国际垄断组织的大跨国公司，也扮演着重要角色。

发展中国家缺乏资金、技术、知识和管理经验，从外国引进和吸收是十分必要的。在长时期内，它们所需要资金的外部来源，一是外国援助，二是向外国及其银行贷款。但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西方的援助大大减少，如美国，目前的对外援助占其GDP的比重不到0.1%。与此同时，发展中国家的外债大幅增长，从1980年的500多亿美元增长到目前的2.3万亿美元，债务负担愈益沉重。目前，发展中国家的外资的重要来源是引进外国私人资本，主要是跨国公司的投资。

发展中国家在其独立之后的一定时期内，对西方国家的大跨国公司抱有怀疑和戒心，把它们看作是带来灾难和破坏的“魔鬼”。这种态度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逐渐发生了变化，认为它们是可资利用的国外资金的重要来源和技术、知识、管理能力的载体。20世纪90年代，发展中国家随着改革的进行和发展外向型经济，更加主动地吸引跨国公司前来投资。

但是，跨国公司究竟愿到哪里去投资，是有选择的。它们首先选择的投资对象是发达国家，如美国、欧洲等。因为那里有完善的基础设施，发达的金融市场，雄厚的科技基础，众多的专业人才，高素质的劳动力，便利的信息网络，健全的法律、规章，相对稳定的政治社会环境，等等。跨国公司也愿到一些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去投资，如中国、印度、韩国、墨西哥、巴西等国，以及东盟等地区。它们看中那里廉价的劳动力，丰富的资源，巨大的潜在市场，一定的科技条件，迅速增长的经济和广阔的发展前景。因此，跨国公司的对外直接投资在地理分布上是高度集中的，从全球范围看，也是十分不平衡的，如表8-7所示。

表8-7　对外直接投资流动量和存量的地理分布（1998～2000年）

资料来源:联合国贸发会议《2001年世界投资报告》英文版，第56页。

表8-7说明，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无论是流量或存量都高度集中在发达国家。在1998～2000年间，它们占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流入额的76%和流出额的93%。这就是说，它们是最大的直接投资吸收国和输出国；而发展中国家的比重分别是21%和不到7%，表明它们引进的对外直接投资只占世界总额的20%多一点，而输出额则更少。

引进对外直接投资最多的10个国家，占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总额的比重，从1985年的70%上升到2000年的73%；引进外资最多的30个国家这两个年份分别占94.5%和93%，如表8-8所示。这些国家也是对外资本输出最多的国家，同时，它们又是大出口国。它们的国内投资额（即国内固定资本形成）也很大，占世界总额的比重与所引进对外直接投资所占比重几乎一样大；它们的技术支付额所占比重甚至更高。这说明，这些国家是经济和科技高度发达或较发达的国家。具体地说，2000年引进外资最多的是美国，在1998～2000年间，它占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流入额的25.1%，其次是英国占9.3%，以下依次为德国、比利时和卢森堡、荷兰、中国、法国、加拿大、中国香港和瑞典。可见，其中绝大多数是发达国家，在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中，引进外国直接投资最多的，除中国和中国香港外，还有巴西、阿根廷、墨西哥、韩国、新加坡、百慕大、智利和开曼群岛。1998～2000年期间，这10个国家和地区占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引进外资额的76.7%。如果再加上印度、马来西亚、泰国、秘鲁、委内瑞拉、埃及、尼日利亚等，则这18个国家和地区所占比重约为87%，其他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所引进的外资不多，其中49个最不发达国家所引进的外国直接投资更是微不足道，1988～1993年，它们只占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流入总额的0.71%，占发展中国家所引进的外国直接投资总额的2.9%；到1999年，这两个比例分别下降到0.52%和2.18%。

表8-8对外直接投资贸易、国内投资和技术支出的集中情况1985～2000年

续表

注:a.1985年数字系1983～1985年平均数，2000年数字为1998～2000年平均数。b.货币和非要素服务出口为1999年数字。c.固定资本形成总额为1999年数字。d.由于有些国家负流出，比重超过100%。
资料来源:联合国贸发会议《2001年世界投资报告》英文版，第39页。

对外直接投资的地理分布表明，东道国在多大程度上融入世界经济全球化，对外直接投资带来的利益是如何分配的。

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为发展中东道国带来的不仅仅是它们缺乏的资金，还有一些先进适用技术和现代化生产的管理方法。在目前高科技迅猛发展、知识经济兴起的时代，发展中国家利用这些有利条件有可能加快发展新兴产业，推动产业结构的调整和升级，发展知识经济，从而有可能实现经济的跨越式发展。除此之外，东道国还可以从外国投资者那里收取一定的税赋、租金，还可以促进对外出口贸易、增加就业、增加收入，等等。

当然，西方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在发展中国家进行投资，目的是利用那里的有利条件，占领那里的市场，获取最大利润。发展中国家不能不允许它们通过正常的经营，获取利润，这是发展中国家为从跨国公司的投资中取得某些好处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或者说是对它们的一种回报。这样，如果双方都在平等互利原则基础上，依据法律和协议办事，则这种合作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但是，跨国公司在世界许多地方，特别是在发展中国家的活动会产生某些消极影响，如它们力图控制东道国的某些经济部门，控制那里的重要自然资源，加重对当地工人剥削，挤垮当地企业，对当地环境和资源带来破坏，与当地官员相勾结偷税漏税，甚至进行金融投机，干预东道国的国内事务，甚至参与当地政府的争权夺利的斗争。

对跨国公司在世界的发展中，特别是在发展中国家的发展中所起的作用如何估价，由于评论者的立场和观点不同而大相径庭。西方舆论倾向于只强调跨国公司在发展中国家中的积极作用，“从马来西亚到墨西哥，它创造了数百万个就业机会，为西方消费者创造了大量买得起的商品，它使发展中国家的大约3亿个住户装上了电话，通过股票、债券投资和商业贷款，把将近2万亿美元的资金从富国转到了穷国。它使信息在一定封闭的社会自由传播，帮助推翻了独裁者……”^[12]另一方面，仍有人把它们看作是使发展中国家遭受深重灾难的罪魁祸首。

跨国公司进行对外直接投资对东道国产生的结果，确实存在着积极与消极两方面的作用，但一般说来，其积极效果是主要方面。这就是为什么目前越来越多的国家，采取各种措施，实行各种优惠政策，积极吸引跨国公司对本国进行投资的原因。至于它们在东道国究竟能起多大积极作用或起多大消极作用，这主要看东道国对它们如何进行引导、利用、管理和监督，如何发挥它们的积极作用，防止和杜绝它们的消极破坏作用。

前面已经说过，近几十年来，不同发展中国家经济水平差距愈益扩大，发生了愈益明显的分化现象，跨国公司在其中起着重要作用。因为跨国公司的对外直接投资只集中在少数它们认为投资条件好的国家，而对其他国家则不屑一顾。这样，前一类国家就有可能利用更多外资，更快地发展起来；而后一类国家则无此可能，本国内部积累又十分有限，只能愈益落后。于是，有人把这些国家的贫困落后归咎于跨国公司。

跨国公司为什么不愿到那些贫困落后的地方去？它们认为，这个问题不值得它们回答。因为它们不是慈善机构，不是福利院，它们是企业，它们的唯一目标是追求利润。它们只有经济利益的驱动，而没有社会效益的考虑，更没有崇高的国际主义义务。它们只遵从利益原则，而不讲道义原则。

的确，西方跨国公司奉行的唯一原则是尽快发财致富。它们青睐某些国家，去那里投资，也不是对这些国家乐善好施；同样，对某些国家避而远之，也并不是对它们心存恶意。美国报刊说:“虽然发展中国家迫切需要引进资本和外国金融知识，但是许多国家根本应付不了这些资本和知识的流入。结果造成许多徒劳无益的庞大工业项目和房地产项目，从1994年开始外债剧增。”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经济学家萨利姆·杰哈尔说:“公司在非洲没有任何经营基础。那里没有稳定，没有基础设施，没有技能。”哈佛大学经济学家达尼·罗德里克说:“为了获得贸易和资本流入的好处，就需要有广泛的发展基础。”^[13]

但是，反对者则认为，正是跨国公司的这种极端利己主义，应该受到谴责。这一争论还将无休止地进行下去。但争论尽管争论，经济全球化仍将继续加强。在这个过程中，巨型跨国公司作为经济全球化的主要力量，仍将发挥其积极促进作用，对外直接投资和国际生产的规模仍将不断扩大。对此，几乎所有预测都是一致的。如英国《经济学家》载文预测说，尽管2001年的对外直接投资额大幅下降，但预计今后仍将恢复快速增长，全球吸收外国直接投资总存量将从2000年的6万亿美元，上升到2005年的10万亿美元。^[14]但是，除非打破国际经济旧秩序取得切实进展，否则，发展不平衡将继续加剧，全球性贫富鸿沟仍将继续加深。

第六节　大跨国公司的两重性及其未来

在经济全球化与跨国公司的关系中，还有一些重要问题涉及跨国公司的特性及其未来发展。这些问题在国内外学术界，有的早已提出并进行了热烈的讨论，有的则只是有过提出，尚未展开讨论。这里，我们提出如下三个问题，并谈谈个人的看法。

一、巨型跨国公司的两重性

巨型跨国公司作为当代国际垄断组织具有两重性，即两方面互相联系，又似乎是互相矛盾的特性。对它的这种两重性的每一方面都必须看到，并给予适当的评价，否则，只看到一个方面，看不到另一个方面，或只强调一个方面，而忽视另一方面，都会失之偏颇。

本书前面有关章节曾谈到了西方大跨国公司的两重性问题。例如，在跨国公司的国际垄断与竞争中，我们列举了大跨国公司的各种优势。它们为增强自己的实力和竞争力，巩固自己的垄断地位，不能不竭力扩大这些优势，如大力扩大规模、加强科技研究开发、罗致和培养人才、改进管理、推行先进的企业文化、增加对外投资、扩大内部化优势和区位优势等。这些举措都在客观上推进世界生产力的进步，有助于世界经济的发展，对促进世界各国各民族之间的交往和合作有积极作用。

大跨国公司在推动科技进步中有积极作用，它们为科技创新、科技成果在世界各地的传播作出了贡献。同时也必须指出，它们这样做，只是为了加强自己的科技优势，以获取更大的利润。大跨国公司在管理体制创新和企业文化进步方面做出了许多努力，同时它们又为了获取私利而不讲诚信，欺世盗名，损害投资者，损害顾客和职工的利益。大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推进生产全球化，实行全球经济战略对全球资源配置、产业结构的调整、世界经济的发展起了积极作用，但是它们的活动在世界范围内又引起了许多新矛盾和新冲突。

关于跨国公司的两重性，我国学者陈宝森曾在他的著述中多次提出，并作了较全面的论述。他在《美国跨国公司的全球竞争》一书中说:“用马克思主义观点观察西方跨国公司还须认识当代西方跨国公司的两重性。”“西方大跨国公司有高度的组织性和计划性、有严密的企业管理制度、有庞大的研究与开发队伍，在技术进步方面一直走在世界的前列，从这个意义上说，它们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但是另一方面它仍然是建立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基础之上的经济体。它的垄断性曾在资本主义的框架内引出各种矛盾，导致各方面的不平衡。……随着跨国公司在全球的扩张，又引发许多新的矛盾，它们对世界经济的发展产生着正面和负面的不同影响。”^[15]他列举了西方跨国公司的两重性的表现，如强化垄断和加剧竞争的两重性、追求利润和促进发展的两重性、高效营运和畸形分配的两重性、公司生产有计划和全球生产无政府的两重性。

垄断组织从来就具有两重性:一方面，它是生产高度社会化的代表，它适应和推动生产力的发展；另一方面，它又是私人占有制度的体现。它的两重性的种种表现，总的根源就在于此。当代大跨国公司是国际性垄断组织，它适应当代生产全球化的要求，在全球范围促进高新技术和知识的传播、信息交流的同时，又把种种矛盾扩大到全球范围。

垄断组织的两重性在不同时期和不同条件下的具体表现有所不同。在20世纪初，它们作为帝国主义的深厚基础，对内加强对广大人民群众的压迫和剥削，对外变本加厉推行殖民主义，为争霸世界而斗争，以致走上战争的道路。这时的垄断资本的反动一面确实暴露得淋漓尽致。当今条件与那时已大不相同，目前作为国际垄断组织代表的大跨国公司，如果仍像过去一样，那么，它是不会为世界所容纳和接受的，因而也是不能立足的。目前大跨国公司的两重性仍都有充分表现，但其消极面往往总是要巧妙地掩饰起来，而其积极面则往往被夸大。我们应对大跨国公司的两重性予以客观的、实事求是的分析和评价。特别是对发展中国家来说，为了与大跨国公司打交道，发挥和利用它们的长处，限制和避免它们可能带来的弊端，对它们的两重性就更应有清醒的认识。

近几年来，世界各国为促进本国经济发展，更加重视吸引跨国公司来投资。据联合国贸发会议公布的资料，20世纪90年代，双边投资协定数目增加5倍，到2000年底，达到1941项，仅2000年一年，就有78个国家签订了84项双边投资协定。^[16]这也表明，大跨国公司日益受到普遍重视。在这种情况下，对大跨国公司的两重性加深认识，就更有必要了。

二、跨国公司与民族国家的趋向

近十多年来，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加强和大跨国公司的空前壮大，在西方有一种论点开始流行起来，说当前跨国公司在不断加强，而国家主权则在削弱，今后这种趋势仍将继续下去。关于国家削弱或国家主权受到“侵蚀”、逐渐缩减的论点，并不仅仅是以经济全球化为依据，也不仅是与跨国公司的加强相对比而提出的。

本来，跨国公司是企业，是微观经济体，是投入产出单元，是以营利为目的的组织，而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是政权机构，二者是不同性质的两种事物。它们在历史上各有渊源，各有发展和演变的轨迹，这也是完全不同的。

但是，自从垄断组织问世以来，它就与国家结下了不解之缘，它们同呼吸、共命运。在当代，正如我们在本书第七章中所说，大跨国公司与国家之间仍然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经济全球化过程中，跨国公司和国家都在发挥着各自的作用，同时经济全球化对二者也都有一定的影响。

大跨国公司是经济全球化的有力推动者，反过来，经济全球化为跨国公司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空间和有利条件。这就是为什么20世纪90年代经济全球化和跨国公司实现同步大发展的原因。可以预言，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仍将持续加强，跨国公司也将有更大发展。

经济全球化对国家则有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它为国家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另一方面，国家又面临严峻的挑战。如果国家能抓住机遇，应对挑战，就会有更大发展。也就是说，国家能够投身于全球化大潮中去，遵守通行的国际惯例和规则，如要参加世界贸易组织，遵守它的规章和协议就会获得发展。从这一意义上说，国家的主权又似乎会受到一定约束。如果一个国家参加了地区经济一体化组织，它就更应按这个组织的协议办事，如果这个组织建立有超国家机构，则成员国还必须执行它的决定。这样，国家的部分主权更是转移到超国家机构那里去了。

但是，无论是参加国际经济组织或参加地区经济一体化组织，国家仍是以独立的主权国家的资格参加的。它作为这些组织的一员，在这些组织中有发言权，享有这些组织规定的权利，参与各种问题的讨论和决策。从这一意义上说，它的主权并没有消失，而是在这些组织中表现出来。

国家参与全球化进程和国际经济组织，不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而只是为了本国获得更大利益。为了这个目的，国家参加全球化进程和各种国际经济组织后，在遵守其规章和执行其决议的前提下，无不在其中尽力避免使自己付出更多代价，而取得更多利益。这种努力要求国家紧紧把握和充分行使自己的主权。从这一意义上说，也不能简单地认定国家主权被侵蚀或被削弱了。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不断加强，跨国公司也必将有更大发展。但跨国公司的发展，离不开国家的支持、保护和帮助。只有国家的强大，才是跨国公司有力的后盾。从这一意义上说，也不能认为国家主权必定要削弱。

国家主权观念是一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它也要随着历史的前进而不断变化。在今天经济全球化不断加强的时代，我们必须承认并接受国家部分主权受到一定约束的现实，同时，又绝不能对主权削弱论不加分析，轻易苟同。

其实，这里所说的主权，实际上主要是国家的经济决策权，至于国家主权的核心部分，如领土完整权、国家独立权、民族生存权、经济发展权、资源拥有权、国家安全权等，都不会因经济全球化而受到任何“侵蚀”或削弱。

事实上，当今那些使劲鼓吹主权削弱论或人权高于主权论的人，他们国家的主权丝毫不容受到削弱，相反都在竭力加强国家主权。特别是超级大国，一方面在肆意干涉和侵犯他国主权；另一方面则采用各种手段，实行强权和霸权。

总之，随着经济全球化的继续加强，跨国公司将有大发展，国家主权也不会有什么削弱。把跨国公司的强大与国家主权的削弱同时并提，认为二者之间有着什么必然的联系，是没有什么根据的。

三、跨国公司的未来

跨国公司的发展，是随着经济全球化和全球经济的发展同步进行的。今后，经济全球化将继续深化，全球经济也将继续发展。尽管这个过程中，大小波动和曲折是难以避免的，如周期性经济衰退、金融动荡和危机、因战争和动乱而引起的局部经济破坏，等等。但世界经济总的趋势是不断发展的，经济全球化进程也不会逆转。因此，跨国公司也将继续加快步伐，不断前进。

根据20世纪最后10多年跨国公司前进的轨迹，我们可以对今后一定时期内跨国公司的发展前景作出以下预测。

——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总额将继续增长。对外直接投资流出额从1994年的2829亿美元增长到1999年的7999.3亿美元，增长了1.83倍。到2000年，又突破1万亿美元。可以预见，在21世纪前10年，世界对外投资流出额再翻两番，即达到4万亿美元是完全有可能的。这样，跨国公司数量也将进一步大大增加。如果说世界跨国公司总数从1994年的1万家增加到1999年的6.3万家，其海外子公司数从25万家增加到近70万家，则今后10年，其总数和分公司数必将成倍增长。

——未来是科学技术以更快的步伐前进的时代，除信息技术革命继续进行之外，生物工程、纳米技术、新材料技术、航天技术都将有大突破。这些技术产业将与信息技术一起腾飞，资本将大量向这些新技术产业转移，这些技术产业的跨国公司的地位也将进一步提高。与此同时，传统产业的跨国公司将继续进行技术改造，广泛涉足新技术领域。

——20世纪90年代后半期掀起又一次全球企业并购高潮。到2001年由于美国经济衰退和世界经济不景气加重，企业并购浪潮消退，但这只是企业并购高潮的间歇。预计今后10年内很可能再次出现新的并购高潮，大跨国公司经过并购、重组将更加强大，但其组织形式和管理体制将会有更大创新。

——跨国公司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和作用将进一步增强，各国和国际社会一方面继续鼓励和欢迎它们在全球范围展开其经营活动，并为此尽量提供优惠条件；另一方面，对跨国公司的活动也将加强引导，监督和管理，以便尽可能发挥其积极作用，限制和消除其可能带来的消极影响。制定完善的跨国公司行为准则并切实加以实施是国际社会的当务之急。

——今后较长时期内，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仍然占世界跨国公司的大多数，它们仍是世界跨国公司的主体，但发展中国家的跨国公司的数量将逐步增多，地位和作用将逐步增强。近些年来，发展中国家的大跨国公司数量在增多，但在世界500强中，仍是极少数，且名次大多靠后。此外，发展中国家的大跨国公司的生产国际化程度低于发达国家的大跨国公司。据联合国贸发会议《世界投资报告》的统计资料，1999年世界最大100家跨国公司（基本上都是发达国家的大公司）的平均跨国化指数为52.6%，而当年发展中国家最大50家跨国公司的平均跨国化指数为38.9%，明显低于前者。不仅如此，在跨国公司的产业分布方面，发展中国家的大跨国公司多是传统行业（传统制造业、服务业和银行等），属于高新技术产业的不多。这一切说明，发展中国家的跨国公司与发达国家相比，在各个方面尚有不小差距。

发展中国家的跨国公司正如发展中国家对外国直接投资的输出和吸纳一样，集中在为数不多的国家（约20个），其余绝大多数国家微不足道。今后这种不平衡状况如仍无法改变，世界经济的两极分化将加剧，发展中国家经济的两极分化也将加剧。

【注释】

[1]江时学:《何为“全球化”》，《学术动态》1997年第12期。

[2]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经济展望》，1997年。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3页。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6页。

[5]《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04页。

[6]联合国贸发会议:《2000年世界投资报告》英文版，第267页。

[7]陈宝森:《对外直接投资与国际经济关系》，载李琮主编:《世界经济学新编》，经济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336页。

[8]联合国贸发会议:《2000年世界投资报告》英文版，第3页。

[9]联合国贸发会议:《2001年世界投资报告》英文版，第96页。

[10]联合国贸发会议:《2000年世界投资报告》英文版，第15页。

[11]日本《读卖新闻》1998年11月2日。

[12]美国《商业周刊》2000年11月6日。

[13]美国《商业周刊》2000年11月6日。

[14]英国《经济学家》2001年2月24日。

[15]陈宝森:《美国跨国公司的全球竞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624页。

[16]联合国贸发会议:《2001年世界投资报告》英文版，第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