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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英雄与彼岸世界:探讨平等、自由与中西文明的自然法

【摘要】:西方历史上所谓的英雄时代,实乃货真价实之强盗时代!

13.海上英雄与彼岸世界

19世纪发现《荷马史诗》中传说的特洛伊城遗址的德国考古学家谢里曼,在其发掘成果的基础上大胆提出:“伟大的特洛伊战争之前的整整十个世纪,爱琴海沿岸就居住有一个神秘莫测的种族,他们这些人在许多方面都要优越于侵入其国土、摧毁其文化或吸收其文化而失去原有本色的希腊野蛮部族。”美国学者房龙进一步论证道:“对这些为数不少的遗址或遗物若细加研究,这个故事的一些浪漫主义色彩便荡然无存了。这些早期艺术品的制作者和这些坚固城堡的建造者,决不是什么魔法师,而是普普通通的水手和商人。他们曾经居住在克里特岛和爱琴海的许多小岛上。他们是吃苦耐劳的水手,把爱琴海变成高度文明的东方与发展迟缓的欧洲荒原之间以物易物的商业中心。”[1]

若将克里特、古希腊古罗马作一比较,克里特人系纯粹的限于岛屿地理条件不得不以海为生的海洋民族,希腊人只能算是混迹于陆地和岛屿之间的半海洋民族,而亚平宁半岛上的罗马人就基本上是属于封闭的陆地民族了(地球上类似于希腊半岛和亚平宁半岛的半岛型地理环境,实在多得不胜枚举)。可以设想,没有克里特,应该就不会有古希腊“一半”的海洋性质。“一个宁静的海的温柔的蛊惑/也不能用微笑的轻波引诱任何人/到海上去丧生:因为在那个时候/大胆的航海术还没有产生出来。”[2]希腊人只要脚踏实地即可获得完整的生存条件(早期的迈锡尼人也并不直接靠海为生),古代时期完全没有必要去同凶恶恐怖的海洋打交道;是克里特人以武力强将希腊人拖下了水——希腊神话中就有雅典人被迫向克里特进贡童男童女的传说。

房龙对此叹道:“古代世界是地中海人的世界。谁控制了那片宽阔的水域,谁就可以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人类生活的其他地区。”[3]汤因比也指出:“在古代希腊社会的背景上可以清楚地看出来存在着一个更早的社会的遗迹。那个统一国家是一个以克里特岛为基地的统治着整个爱琴海的海上帝国,这个国家在希腊传说里留下了一个名字叫米诺斯的海上霸权。”[4]没有克里特,希腊半岛、亚平宁半岛乃至整个“发展迟缓的欧洲荒原”(房龙语)之文明,将趋于发展为一种东方式封闭的陆地文明,或者说今天意义之西方文明将至少推迟若干个世纪才有可能出现。可以想象:4000年前的希腊人同100年前的中国人所处的心境多么相似,不得不非常痛苦地改变自己既定之和谐农耕方式,而向闯进来的“敌人兼老师”看齐——“师夷长技以制夷”,否则便是受欺凌、被宰割的亡路一条。

克里特的岛屿文明经迈锡尼传入整个希腊半岛,导致尚属“野蛮部族”的希腊土著居民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发生根本转变——被掠夺者摇身一变也成为掠夺者!《荷马史诗》中所描述的希腊英雄奥德修斯,从被征服地小亚细亚的特洛伊城出发,由海路历经十年才回到家乡伊塔克岛;荷马极力渲染了奥德修斯在十年的海洋航程中,所遭遇的种种灾难和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奥德修斯离开特洛伊城时只是一名骁勇善战的军人,而最终到达伊塔克时却已经懂得生与死、力量与智慧的奥秘;经历的磨难不仅使他变得坚强而且还改变了他的精神状态,从而使他在特洛伊城的战功上又添加了所谓“智慧、真理和爱”的三重王冠,具备了身、心、智三方面完整的体验。

公元前约1200年所发生的特洛伊战争,本系希腊侵略者远征小亚细亚对特洛伊原住民的围攻与屠杀——希腊人使用“木马计”破城后大肆杀戮。按西方的见识,奥德修斯是古希腊英雄时代若干杰出人物的光辉典范,展现了古希腊整个族群追求成功、实现自我的个人主义与自由主义精神气质——从此西方历史的舞台上“英雄”们便轮番出场唱主角。而按东方的标准,奥德修斯则属于双手沾满被征服地人民鲜血的刽子手——一个不折不扣的强盗!西方历史上所谓的英雄时代,实乃货真价实之强盗时代!

西方文化赋予岛屿的意义实在太多,乃因文化之主体的岛屿经历及体验的确丰富多彩;岛屿是荒凉之乡、赎罪之处、巨兽怪物的栖息地、仙子家园、藏宝之所、避难地、踏脚石、灯塔、天堂,乃至最终成为“人类启蒙旅程的最后阶段”。在人以岛屿及彼岸为目的地之航行的种种体验中,感受到人在茫茫无际海水和浩浩无垠宇宙之中的孤独存在——彼岸在哪里,彼岸有什么?感受到人类个体生命既渺小又伟大的双重属性,领悟到生命延续及瞬间消亡之最终的、最残酷的悲剧意义。人生犹如海浪中一片沉浮不定的飘萍——他与岛屿和大陆的联系就维系于这变幻莫测的海水;浩渺之中个人驾一叶小舟,唯有靠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才可能到达彼岸——“彼岸”象征着金银财宝鲜花美女(“此岸”则一穷二白没想头)!

西方文明在骨髓里浸透着一种外向性、冒险性和扩张性,这在其原生点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精彩万分!早期环地中海一线各个族群的出海活动,均不可能是互惠式的经商而主要是抢劫——掠夺财富和妇女。[5]爱琴海的海盗们在大海中神出鬼没来往自如,四处骚扰八方掠夺——这可比种地活得安逸来得爽快(光靠种地也养活不了克里特人)!正如荷马借奥德修斯之口所述:“我是一个好战之人,讨厌在田地里种庄稼和理家务事……我最喜欢的就是带有长桨的海船,还喜欢激烈的战斗……我已经统率军队九次侵袭其他城邦,获得了难以数计的珍贵的战利品。”[6]荷马进一步述道:“墨涅拉奥斯的船队登陆时,差点儿全部粉身碎骨。因为不可违的巨浪推着船只撞向悬崖,只有五只黑色的海船,躲过了可怕的死亡。幸存的船只被大风和巨浪推到了富有的埃及,在那里,他们获得了黄金和数不清的财宝,然后沿着操其它语言的人民的海港满载而归。”[7]富有冒险精神的克里特人以及后起的迈锡尼人和希腊人,在他们到达的所有地区都将土著居民的财富植入了自身文明,一起融入那片蓝色的海水世界。

黑格尔感同身受地陶醉道:“大海给了我们茫茫无定、浩浩无际和渺渺无限的观念;人类在大海的无限里感到他自己底无限的时候,他们就被激起了勇气,要去超越那有限的一切。大海邀请人类从事征服,从事掠夺。但是同时也鼓励人类追求利润,从事商业。平凡的土地、平凡的平原流域把人类束缚在土壤上,把他卷入无穷的依赖性里边,但是大海却挟着人类超越了那些思想和行动的有限的圈子。……这种超越土地限制、渡过大海的活动,是亚细亚洲各国所没有的。”[8]奋斗的结局不登天堂便必下地狱——拼搏一场当然也完全可能葬身于海洋或敌手(于此古希腊的戏剧都以悲剧为主调);自由地尽情拼搏至少象征着生命和财富,否则注定是死亡(非战死必饿死)!但是,拼搏奋斗只是成功的必要条件,冥冥之中也还得靠天意,靠来去无踪神灵的相助;人的奋斗与神灵的法力相辅相成,于是也就有了后期希腊“神人同形”宗教的初始映象——神也得同人一样思考一样生活,只是在助凡人一臂之力时才彰显自身的存在与法力。

西方文化始终洋溢着一种对人类(但只是对以自身为基点的抽象的类而不对他民族——野蛮民族虽具“人”形但并不属于人类)、对宇宙终极关怀的精神,浸淫在个人同自然、社会、历史和理想天国之间,既对立又企图融合的彼岸意识之中,究其源流不能不说是同海洋、岛屿和异邦密切关联。西塞罗犹如身临其境般地对希腊及其周边的岛屿环境感叹道:“它们被海波环抱,差不多是海岛本身连同其国家制度和习俗一起在海中游泳。”[9]法国当代学者福柯总结道:“西方人逐渐懂得了一个生物种类活在这个有生命的世界里意味着什么,懂得了拥有一个肉体的意义,生存条件,生命的可能性的意义,以及可以被调整的各种力量和一个它们在其中被一种最理想的方式分布的空间的含义。”[10]

【注释】
(www.chuimin.cn)

[1]〔美〕房龙:《人类的故事》,刘缘子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49页。

[2]〔古罗马〕卢克莱修:《物性论》,方书春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325页。

[3]〔美〕房龙:《美国的故事》,刘北城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版,第2页。

[4]〔英〕汤因比:《历史研究》(上),曹未风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28—29页。

[5]参见〔古希腊〕希罗多德:《历史(一)》,远方出版社2006年版。

[6]〔古希腊〕荷马:《荷马史诗》,袁华译,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762页。

[7]〔古希腊〕荷马:《荷马史诗》,袁华译,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570页。

[8]〔德〕黑格尔:《历史哲学》,王造时译,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年版,第96—97页。

[9]〔古罗马〕西塞罗:《论共和国·论法律》,王焕生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67页。

[10]〔法〕福柯:《性史》,姬旭升译,青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