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视野下的人性理论探索

二、人性理论的基本问题

人性这个概念极为复杂，人类争论了两千多年也没有弄清楚。人性问题，是古今中外的思想家们都十分关心的问题。张岱年说:“人性，是中国哲学中一个重大问题，历来讨论不休，派别亦极分歧。”⁽⁸⁾因此，系统梳理中西方关于人性问题的理论观点，是我们进一步探求人性基本理论对于现代思想政治教育重要意义的源头活水。

(一)人性的产生

1.自然因素是人性产生的基本前提

人是自然界长期发展的产物。从现象上看，人和动物一样，也要吃喝，也要繁殖后代，在类人猿那里，动物心理不仅包括感觉、知觉和表象，而且还有简单的动机和情绪。例如，马戏团里的狗、马、狮子和老虎等可以表演“精彩”的节目!黑猩猩喜怒哀乐的表情与人类极为相似，其“智力”经过训练甚至能够达到婴儿的水平。高等动物的感觉和心理，为人类和人类意识的产生提供了直接的自然前提和必要的生理基础。

第一，人来源于自然。在《自然辩证法》一书的“导言”中，恩格斯揭示了自然界总的发展过程和基本规律，阐明了最初的生命物质即原生生物的产生之后指出:“最初发展出来的是无数种无细胞的和有细胞的原生生物，……在这些原生生物中，有一些渐次分化为最初的植物，另一些渐次分化为最初的动物。从最初的动物中，主要由于进一步的分化而发展出无数的纲、目、科、属、种的动物，最后发展出神经系统获得最充分发展的那种形态，即脊椎动物的形态，而最后在这些脊椎动物中，又发展出这样一种脊椎动物，在它身上自然界达到了自我意识，这就是人。”⁽⁹⁾在此，恩格斯科学地揭示了人类是自然界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结果，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指出了人与自然之间天然的血缘关系。

第二，人依赖自然。人来源于自然这一事实，决定了人永远不能割断自身同自然的联系。人类从自然中输入物质、能量和信息，经过加工、处理和转化来满足自身的需要!同时人类也向自然界输出物质、能量和信息，影响和改变自然界。这个输入——输出的关系，就是人与自然的实际联系。“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不断交往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也就等于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¹⁰⁾

第三，人包含自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也是人的一部分，人在一定意义上包含着自然。在社会活动中，人在改变，而不是取消、消灭自身的自然的东西。随着人类的发展，人的自然的东西和社会的东西的相互关系不是消失了，而是历史地发展着。恩格斯说过，终有一天我们可以用实验的方法把思维归结为人脑中的分子的和化学的运动。

2.社会因素是人性产生的首要条件

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指出:“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的意识也是以高等动物的感觉和心理为前提的。但是，单纯的自然属性毕竟只是人和动物相联系的方面，只有社会性才把人和动物区别开。进一步说，人身上所具有的自然属性已经不是纯粹的自然属性，而是社会化了的、被社会生活改造了的自然属性。从现象上看，人和动物一样，也要吃喝，也要繁殖后代，但是，由于人类满足这些需要的手段、方式和途径与动物不同，就使得这种生物性需要在内容和形式上根本不同于动物的本能。同样，人的意识现象和思维能力也是社会实践的产物，它也离不开人们的社会关系，归根结底必须由实践和社会关系来说明。

第一，人在社会中存在。人是自然存在，也是社会存在。就每一个人来说，没有人的自然存在当然不行，但是人根本上是一种社会存在物。而且“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说来才是他的人的存在。”⁽¹¹⁾离开了社会，仅有人的自然存在，是无法成为“人的存在”的。

第二，人在社会中发展。动物是纯粹的自然存在物，只有自然属性、自然本能。个体足以代表族类，族类不过是个体的机械相加。动物之间不存在相互学习、发展自己的情况。而人则能在分工合作、与他人的交往中学习他人的长处，弥补自己的不足，用他人以及全人类的才智丰富和提高自己，在相互合作和激烈竞争中产生个体原本所不具有的能力、智慧，不断地创造、前进。

3.精神因素是人性产生的重要基础

精神因素源于人的高级需要，即科学探究、社会交往和审美创造等。在这里，人不再仅仅是自然存在物或生产当事人，而真正成为“社会自由人”。人的活动本身不再是局限于自然欲望的驱使，也不再是被动地由于外在力量的强制，而是变成人的能力和个性需要的展开，按照马克思的说法，这时的人才是真正的内在富有的人。“富有的人同时就是需要有完整的人的生命表现的人。在这样的人身上，他自己的实现表现为内在必然性、表现为需要。”⁽¹²⁾

马克思反对把人只是看做某种精神，或把理性夸大为人的本质属性，但同时认为人的确是有精神需要、精神能力以及精神生活的存在物，现实的、能动的人的确是有意识、有理性、有思维的人。人的意识性是人区别于一般动物和人之为人的重要特征之一。因此，人是能思维的、有理性的动物。恩格斯指出，在自然界中全是不自觉的、盲目的动力;反之，在社会历史领域内进行活动的，全是具有意识的、经过思虑或凭激情行动的、追求某种目的的人。

精神这个概念不仅包括“理性”，而且包括人的情感、意志、直觉、欲望等非理性。马克思主义反对非理性主义，反对片面推崇非理性，反对把非理性因素看做是支配人的行为的唯一的或起决定作用的因素，反对把人看做理性因素和非理性因素的简单混合物，而认为人的精神活动主要是一种理性活动，理性在人的精神活动中居于主导地位。但马克思认为人的确存在着情感、意志等非理性因素，并客观上对人的行为发生一定的影响。

第一，人的精神属性表明，人与动物的不同，一个重要方面是人有一个包括知、情、意在内的特殊的心理结构，有一个与外部客观世界不同的内部的“主观世界”，并由此产生了人的精神生活、精神需要和精神能力，产生了人的活动不同于动物活动的“主观能动性”或“自觉的能动性”。毛泽东说:“思想等等是主观的东西，做或行动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东西，都是人类特殊的能动性。这种能动性，我们名之曰自觉的能动性，是人之所以区别于物的特点。”⁽¹³⁾动物没有“主观”，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精神、意识，动物的活动可以说是客观的、感性的活动，但不能称之为主观能动性的活动。

第二，人的精神属性表明，人是一种有理想的存在物。动物的活动纯粹是由欲望所决定的，是一种本能活动，它既没有关于过去的意识，也没有关于将来的设想。动物除了生物规定性之外，没有历史的规定性。人则不同，由于意识的存在，人的活动是创造性的。“人的意识不仅反映客观世界，并且创造客观世界。”⁽¹⁴⁾也就是在了解事物过去和现在的基础上，把握事物的未来趋势，并根据事物发展趋势提出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奋斗目标，表达人对未来的向往和追求。

第三，人的精神属性还表明，人是“自由的存在物”。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看法，自由来源于对客观世界必然性的认识和在认识指导下对客观世界的改造。而人的意识的首要功能就是反映事物的规律。我们对自然界的整个统治，就在于我们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写道，人的活动是自觉自由的活动，动物的活动是盲目消极的活动，原因就在于“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¹⁵⁾

(二)人性的哲学界说

人性是“人的规定性”，标志着人和物的区别。人性作为人区别于物的直接规定性，它与人的存在直接一致，有的可以被感官直接感知，有的则需要理性的思维加以理解。

1.人性是什么

关于人性，孔子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论语·阳货》)认为人天生的本性都是相近的，只是由于后天的习染，人的本性才产生了愈来愈大的差异。从孔子的这句话里可以分析出这样三层意思:第一，刚生下来的时候，所有人的人性大体上是相同的!第二，人性是可以变化的!第三，后天的环境、教育和修养对于人性的变化有着很重要的影响。

先秦时期诸子百家认为人性是人生而固有，却是共识。性无善恶论者告子说:“生之谓性”(《孟子·告子上》);性恶论者荀子曰:“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荀子·正名》);性有善恶论者董仲舒说:“如其生之自然之资谓之性”(《春秋繁露·深察名号》);性三品论者韩愈说:“性也者，与生俱生者也。”(《原性》);说得最准确的，当推性善论者孟子。他将人性的这一定义归结为十一个字:“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

人性，是指动物所没有而人所特有的，或者说即便是动物也具有(即自然性)，而人类则更高级的，而且是一切人所共同具有的各种属性(包括所谓的“本性”“特性”“特质”)的总和。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性是人在同自然、社会和自身三者的对象性活动中表现出来的区别于动物的一般特性，是人的自然性、社会性和精神性的统一。

2.人性的善恶问题

“人之初，性本善。”《三字经》开篇六个字使得人性善的观点普遍流传近千年。然而，人性是什么和人性怎么样却属于两个不同的方面:人性是什么属于认识论问题，而人性怎么样，也就是善恶问题，是关于人性的价值判断，则属于价值论问题。人性无所谓善恶，只有当个人与社会发生多种联系时，根据人满足自己需要的方式和作用，对他人产生的不同效果，才会产生出人性对他人而言产生的或善或恶的结果来，结果的善恶问题不应影响人性的性质问题。

孟子充分发挥和发展了孔子关于人性的思想，他认为:任何人的本性，从一生下来就是善的。孟子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孟子·告子上》)“人之初，性本善”，中国传统文化的启蒙读物三字经，开篇就明确了人性的善恶问题，使得性善论成为中国传统社会流传最广影响最深的人性理论。

告子关于人性无善无不善的主张，是针对孟子的人性本善的天赋道德论而发的。他所说的人的本性，就是我们现在所谓的自然本性。他认为，从人的自然本性来看，是说不上什么善恶的。

告子认为，人性或原始的、天生的、本来的人性，是无所谓善恶的。人的天生的、本来的人性，只不过是一张白纸。它的善恶，完全是后天学习、熏染和教育的结果。经过这种学习、熏染和教育，它可以成为善，也可以成为恶。但这已经不属于人的本来的自然的本性了。正是由于这种理由，告子明确地给“性”下了一个定义，这就是告子所说的“生之谓性”。所谓“生之谓性”，就是人生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人性就是什么样子。也就像“白之谓白”一样，只要原来是白颜色的，都可以属于白色。那么，人生下来的原始的、本来的、自然的本性是什么呢?告子又说:“食色，性也。”就是说吃饭和性欲、生存和生殖，这些就是人的本性。告子认为，人生下来就有的这种“饮食男女”的天性，是无所谓善恶的。

由此可知，告子的性无分善恶的理论，实际上也就是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的理论。

在这里，告子似乎把人性和道德加以区别，或者说把人的自然本性和道德性加以区别。他认为，人性只是自然性，而道德上的善恶，则是一种社会性。这中间有合理的因素，因为他看到了道德上的善恶，是同人在社会中所受的不同影响有密切关系的。人的善、恶，不是与生俱来的，更不能说人生下来就带着上天所赋予的善性，带着仁、义、礼、智这四种善端，因而就一定可以是善的。

在荀子活动的年代，孟子的性善论，在当时的社会中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这种性善论把人类的本性都说成是具有仁、义、礼、智四端，都有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心，并以此与禽畜相区别，显示出人的高尚和尊贵，因而能为很多人所接受。但是，当人们的道德思考再深入一步时，就会提出，既然每个人天生都是善良的，为什么这些本性善良的人在一起相互交往、彼此发生关系时，却又产生出与善相对立的恶来呢?

荀子认为，人性只能是与生俱来、生而具有、不学而能、不事而成的。如果是需要经过学习才能达到，通过培养锻炼才会获得的东西，那就只能是人为的结果，即“伪”的结果，不能称为人的本性。荀子的性恶论是针对孟子的性善论而发的，是对性善论的一种尖锐的批判。总的来说，在人性问题上，荀子同孟子的观点是根本对立的。

从唯物主义自然观出发的荀子，反对天赋道德，强调人的“饥而欲食，寒而欲暖”的自然本性，从而主张加强道德教育，以改变人的好利恶害的本性。这同孟子的思想相比，确实有着更多的合理因素。这是我们应该肯定的。但是，也应当看到，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荀子把人的“饥而欲食，寒而欲暖”的自然本性，同“好利而恶害”这一在私有制社会中所形成的一些人的社会属性，都说成是人的与生俱来的本性，并不加分析地说这种本性就是恶，这当然是错误的。很显然，说人“饥而欲食，寒而欲暖”是有其合理的一面的，但把人的本性看成是好利而恶害却是错误的。荀子不可能了解在原始公有制的漫长时期内，人类社会曾有过纯朴的道德。就是在私有制社会里，把父子、朋友之间的关系都说成是争夺和残酷关系，也是不能自圆其说的。荀子和孟子二人，由于不能正确地区分人的自然本性和社会本性，都把人们在后天社会中所产生的属性片面地夸大，并把它说成是与生俱来的本性。所不同的是，孟子认为人的本性是天所赋予的，是善的!荀子认为人的本性是人生而自身所具有的，是恶的。

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都主张所有人的人性都是相同的，或者皆是恶的，或者皆是善的。二者都认为他们所说的人性，就是与生俱来的本性。他们都抱着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要培养具有仁、义、礼、智等道德品质的君子和圣人，以维护当时的封建等级制度。

休谟认为，性善论和性恶论都是不足取的。人的自然本能及其生存活动，是无所谓善恶的。人天生受到欲望情感的支配，因此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情感动物。事实上，人性主要体现在欲望情感方面，而不是理性方面。在传统的人性理论中，欲望情感始终是受排斥和否定的。为此，休谟特别突出了人性的情感方面。他认为，从人的知觉活动来看，人类的绝大部分心理活动是受到情感左右的。那么，情感究竟是如何产生和如何表现的呢?或者说，情感究竟在哪些方面可以说明人的天性呢?我们可以看到，情感的产生既有感觉印象的作用，也有观念的作用。从发生的原因看，情感可以划分为直接情感和间接情感。所谓直接情感是由自然冲动和苦乐感觉产生的!所谓间接情感是由苦乐感觉和爱恨等情感结合而产生的。无论是人的自私心还是同情心，无论是人的本能倾向还是后天行为，都可以在情感的作用中找到最有力的说明。(www.chuimin.cn)

关于人性的善恶问题，我赞同告子人性无善无恶的观点。但是，严格说来，这还不能看做是人性，就是告子所说的饮食男女，也只是人的一种自然本性，并不能说就是人性。因为，人性不是别的，它是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的特殊的本性，离开了人的社会性，也就不可能正确了解人的本性。不仅仅是自然属性，而且也包括社会属性。我还认为:人性本身无所谓善恶，只有当个人与社会发生多种联系时，根据人满足自己需要的方式和作用，对他人产生的不同效果，才会产生出人性或善或恶的结果来。

3.人性的基本结构

柏拉图提出的人性三分说，可以视为古代人性理论的集中体现。柏拉图又把人的灵魂分成三个组成部分，即情欲、意志和理性。在他看来，正是这三个部分构成了人性的基本内容。灵魂之中，情欲是最低等的和最盲目的，意志居中，理性是最高等的和最清醒的。虽然在人性问题上讨论了人的灵魂的主要结构，认为人是有理性的生物，但这依然没有触及人性问题的根本。此后在欧洲漫长的中世纪历史中，上帝成为异化的人，人性问题被淹没在对上帝存在的证明中，这一状况直到15世纪的文艺复兴才得到改变。

在休谟看来，人性科学不仅是逻辑学、政治学和道德哲学的基础，也是数学、自然哲学和自然宗教的基础。无论其主题离人性问题有多远，任何学科总是要在某种程度上依靠于人性科学，总是要通过这种或那种途径回到人性。“因此，在我们的哲学研究中，我们可以希望借以获得成功的唯一途径，即抛开我们一向所采用的那种可厌的迂回曲折的老方法，不再在边界上一会儿攻取一个城堡，一会儿占领一个村落，而是直捣这些科学的首都或心脏，即人性本身!一旦掌握了人性以后，我们在其他各方面就有希望轻而易举地取得胜利了。”⁽¹⁶⁾对于休谟来说，哲学就是人学，就是为其他科学提供理论基础的精神科学。

休谟认为，在人性科学的历史变化中，已经有了两种比较成熟的研究方法:一种是重情感和实践的经验方法，另一种是重理性和认知的逻辑方法。对于人性的研究，应该采取经验概括和理性推论相结合的方法，也就是把已有的两种研究方法综合起来。作为自然的产物，人类的一切行为都可以在自然的人性中找到解释。“野心、贪心、自爱、虚荣、友谊、慷慨、为公的精神，这些情感从世界开辟以来就是而且现在仍然是我们所见到的人类一切行为和企图的源泉。”⁽¹⁷⁾

德国古典哲学不仅是近代西方哲学的高峰，而且也是近代西方人性思想的高峰。在康德看来，所有哲学问题都可以归结为人是什么的问题。哲学不是什么别的理论，哲学只是关于人的本质及其命运的思考。康德则明确指出人是“自己目的”的存在，人的理性为自然立法，“你的行动，要把你自己人身中的人性，和其他人身中的人性，在任何时候都看做目的，永远不能只看做手段。”⁽¹⁸⁾当康德根据二元论来划分世界，并且提出了现象世界和本体世界(即物自体)的时候，他事实上也对人的本性作出了两重性的划分。人性的两重性，可以说是康德人性思想的出发点，也可以说是康德力求建立的人性科学的理论前提。在康德的眼里，人始终生活在两重世界中:一方面，人是感性的存在物，人必须服从于自然世界的生成规律!另一方面，人又是理性的存在物，人可以超越现象世界的确定性和必然性，可以凭借自由意志而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于是，在人的身上同时存在着两种不同性质的东西。感性的东西使人拘泥于经验和环境，受制于生物存在的本能安排。理性的东西使人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能够使人去追求超验的世界。如果人完全服从于现象世界的要求，服从于外在的因果必然性，那么人和动物之间就没有什么区别。只有理性能够把人和动物区别开来，能够使人达到自由的境地。因此，人的本质最终是由理性来规定的。

综合分析中西方学者关于人性问题的研究，特别是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问题的论述，人性包括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和精神属性三个基本组成部分，在三个基本组成部分中，分别包含各自不同的人性内容。现代思想政治教育就是要在顺应人性的基础上，不断地丰富和发展人的本质，使得个人的发展符合社会历史发展的要求，最终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1)自然属性

人的自然属性是人与生俱来的生理和心理的要素、结构和功能。它是人作为生物有机体得以生存所必须具备的自然物质基础，包括人作为自然人所具有的一切特性，以及包括食欲、情欲、性欲、情感、情绪、自我保护等类似动物本能的心理属性等。人的自然性(生物性)及自然性需要与动物的自然性及自然性需要相比有以下几个特征:

首先，人与动物具有同源性。人是一种高级动物，因而人首先具有动物的自然性一面。人的存在和发展离不开自然界。马克思早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就深刻指出:“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人作为自然存在物，而且作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动的自然存在物!这些力量作为天赋和才能、作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另一方面，人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情的、对象性的存在物，和动植物一样，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¹⁹⁾

其次，人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自然界。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认的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由此产生的个人对其他自然的关系……任何历史记载都应当从这些自然基础以及它们在历史进程中由于人们的活动而发生的变更出发。”⁽²⁰⁾人要生存，就要生活!要生活，就必须有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这些都离不开自然界，只有自然界才能为人提供赖以生存的客观物质基础。

再次，人的自然属性是世界上最高级别的自然属性，往往带有人类社会化印迹。这是因为，虽然人来源于动物界，但人又不是一般动物，而是最高级的动物。人具有动物的自然属性，但同样是自然性，人的自然性往往打上人类社会化的烙印而高于一般动物的自然性。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人们不仅需要满足温饱，而且讲究营养和美食，讲究享受。所以，通过自己的创造性活动来满足自己的需要，提升自己的需要，是人的需要的本质所在。

最后，人的自然性和自然性需要还具有不断提升的特性。人性发展的无限性决定了人的自然性是不断提升的，由其决定的自然性需要也具有普遍性和无限发展的趋势。这也是一般动物所不可比拟的。人们能够通过发挥主观能动性，创造出许多世界上本来没有的东西，但人们依然依赖于自然界而生存，他们创造新的物种的基本原料、过程和条件等也都离不开自然界。因此现代社会的人，仍然具有自原始人类以来的人的自然性，有着各种各样的物质性需要。

(2)社会属性

现实的个人不仅仅是一种动物，一种自然存在物，而且还是社会存在物。人作为一种社会存在物，在各式各样的活动中，形成了各式各样的社会关系，如人际关系、法律关系、血缘关系、同事关系以及互相交换劳动的关系等，这些都是人的社会性，从而使人与动物区别开来。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的社会关系是一个系统，包括经济系统、政治系统、思想文化系统三大系统，任何一个社会都包括这三个系统。社会属性在人的各种特性中是最重要的，脱离社会、集体、他人而完全孤立的个人是根本不存在的。现实的个人都具有社会性，因而都受到各式各样的社会关系的制约，都具有交往、合作和归宿等各式各样的社会性需要。现实的个人的社会性及社会性需要是现代思想政治教育产生和存在的第二大人性基础。

社会属性在人的各种特性中是最重要的，脱离社会、集体、他人而完全孤立的个人是根本不存在的。所以马克思总结说:“人是最名副其实的政治动物，不仅是一种合群的动物，而且是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的动物。孤立的个人在社会之外进行生产——这是罕见的事，在已经内在地具有社会力量的文明人偶然落到荒野时，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就像许多个人不在一起生活和彼此交谈而竟有语言发展一样，是不可思议的。”⁽²¹⁾

人的社会性十分复杂，这就决定了人的社会性需要的复杂性。从总体方面来讲，人的社会性具体表现为:

第一，群体性。社会是一个整体，由各种大小不一的群体组成，不同的人为了某一个共同的目标而结成一个又一个集合体。马克思总结说:“孤立的个人在社会之外进行生产——这是罕见的事，在已经内在地具有社会力量的文明人偶然落到荒野时，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就像许多个人不在一起生活和彼此交谈而竟有语言发展一样，是不可思议的。”⁽²²⁾人类通过群体性活动保证自身安全，在群体生活中产生了家庭和社会、阶级和国家，也产生了友情、爱情和亲情等多种满足人类情感需要的方式。在阶级社会，社会的阶级是人们在阶级社会中形成的特殊群体，因此，人的群体性还会通过阶级性体现出来。可见，群体性是社会属性中一种与生产活动特别密切的属性，没有它就没有人类社会的生产。

第二，交往性。即现实的个人必须与他人交往，交换劳动产品和社会关系，才能形成人类社会。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明确指出，在社会中进行活动的个人当然是出发点，但是这些个人并不是孤立的个人，个体的人正是在与他人交往中确认自己，通过他人反观到自身。人只能是社会的人，人们在生产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产生社会交往和生产交往的需要。人们的社会交往和生产交往的需要是在生产过程中自然形成的，交往也是人类个体和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的必要条件之一，交往性成为人的重要的社会特性。

第三，合作性。人类社会合作性产生的根本原因在于通过协作保证群体的生存和繁衍，也只有合作才能使自己的群体在竞争中处于不败之地，没有合作就没有生命的生产、存在和延续。现实的个人通常是在相互合作中，从事社会实践活动，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人是实践的动物，人类最基本的实践是生产实践。合作也是人的一种特性，是人们交往的一种基本形式，是指个人与个人、群体与群体之间为达到某一共同目的，彼此以一定方式配合、协作的联合行动。人的合作性主要体现整体的力量、集体的力量，这种整体合作的力量大于部分之和，合作性和交往性一样，也是人的社会属性中的一种重要特性。

(3)精神属性

人是意识的存在物和精神的存在物，具有意识性或精神性。精神性是人性中特别重要的属性，它基于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又高于这两种属性，是人类最值得骄傲的属性，恩格斯把“思维着的精神”称为“物质的最高的精华”。在人的实践活动中，人类通过认识、改造、评价审美等一系列精神实践的社会实践形成了人精神属性，成为人类所特有的精神现象，人的精神属性成为人社会实践的最高表现形式，人的精神属性正是由智力与非智力两个方面因素构成的。

第一，人的精神性具有理性的特点。现实的个人的精神性具有理性的基本特征。所谓理性，指的是人的知识，人的智商，是人的智力方面的东西!理性包括理智的理性和合理的理性⁽²³⁾。人的理性存在于人们求真(崇尚科学)、求善(遵守道德)、审美(喜欢美好事物)过程之中，因此它的表现形式也相应地分为认知理性、价值理性和审美理性。认知理性以求真为目的，追求对于外在世界和人类自身的普遍必然性的认识。价值理性以求善为目的，追求的是人生的奋斗目标、思想道德要求达到的境界。审美是理性的第三个表现形式，如黑格尔曾说过:“理性的最高行动是一种审美行动。”⁽²⁴⁾审美理性不仅同认知理性、价值理性是相互渗透、相互促进的，而且审美特性中还包含着情感、意志等许多非理性的因素，因而与非理性也有极其密切的联系。

第二，人的精神性具有非理性的特点。现实的个人的精神性具有非理性的特征。人的非理性可以界定为:“以反映和表现主体内在状况为主的、具有个别性和独特性的心理因素，诸如本能、欲望、情感、意志、信念等。”⁽²⁵⁾非理性的主要表现形式有:本能、情感、意志、无意识等。本能是指有机体在长期进化过程中由遗传得来的、不学就会的先天行为模式或倾向。它是人与动物所共有的特性，往往以生理需要的形式表现出来。这种生理性的本能需要构成了驱使人类个体产生一定行为的内部力量。情感(包括情绪)是指人们对外在事物的态度和体验，而这种态度和体验是以客观事物是否满足主体某种需要为衡量标准的，如果外在事物能满足主体的需要，人就表现出满意而愉快的情感!否则，则表现出不满和愤恨的情感，或者表现出极度的漠不关心。意志是指人自觉地选定目标并支配其行动以达到预定目的的心理过程。它是人所特有的心理现象，既有理性因素，又有非理性因素。意志对人的行为的产生、发展和变化起着重要的调控作用，分为制止和发动两种相反的方面!凡认为是正确的行为就会去发动并坚持，凡认为是错误的行为就会努力制止或根本就不让其发生。一个人的意志力强弱对一个人是否能够成就一番事业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第三，现实的个人的精神性具有未完成的特性。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是意义的存在物和精神的存在物，不仅具有生物性的自然性需要，更具有精神性的需要和意义性的追求。人不同于动物而又超越动物的地方，不在于肉体和肉体需要，而在于人除了肉体以外还有一个心灵的世界和意识的世界，还要追求精神归宿和精神性的需要。马克思也指出:“生产者也改变着，炼出新的品质，通过生产而发展和改造着自身，造成新的力量和新的观念，造成新的交往，新的需要和新的语言。”⁽²⁶⁾可见，现实的个人的精神性决定了他们有精神安抚、精神归宿和精神提升的精神性诉求!而他们的未完成性和无限提升的特性决定了他们的精神性诉求又是无止境的，永远处于不断诉求之中。因此，通过现代思想政治教育来不断满足现实的个人的精神需要，实现他们的精神利益，也是不断提升人的精神素质，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内在要求。

综上所述，人性就是人生而具有的特性，人之为人的特性。人性包括人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和精神属性。关于人性善恶的争论，就在于性善论坚持人的社会属性中高尚的一面，强调了人对社会的责任和义务;性恶论则看到了人性中自然属性中的动物性特点，因此强调伦理教化和法治的重要作用。在此基础上，人性是人与生俱来的基本特性，它是人之为人的关键因素。

(三)人性基本规律

究竟什么是人性规律?所谓人性规律，就是指人在社会实践过程中，根据自身的规定性所表现出的基本特征。

1.基本规律之一:属性满足规律

恩格斯说:“历史为繁茂芜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着的一个简单事实: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²⁷⁾对于这段文字，一般的解读都是认为马克思在强调自然属性对于社会属性的基础作用，但人们容易忽视的另一个问题就是:“人首先必须吃、喝、住、穿”，是把自然属性的满足放在满足其他各种属性的首位，在基本的生理、安全需要满足之后，才会有更高层次的需求。

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把人的需要分为五个基本层次:第一为生理需要，即维持人的生命有机体的需要，包括饮食、性、排泄和睡眠等!第二为安全需要，包括安全、稳定、依赖，免受恐吓、焦躁和混乱的折磨，对体制、秩序、法律、界限的需要，对于保护者实力的要求，等等!第三为归属和爱的需要，包括追求爱和被爱，渴望交往，摆脱疏远，等等!第四为尊重的需要。第五为自我实现的需要。马斯洛从人和动物相区别的角度，研究了人的高级精神需要，并把人的需要看成一个具有内在联系的有机体系，这使他的理论超出了以往的研究，达到了较高的水平。也就是说，只有当人的基本需求达到一定程度的满足之后，人才有可能追求其他较高级别的人性需要，这是人性的属性满足规律。

2.基本规律之二:结构动态平衡规律

从人性的结构来看，人性的主要组成部分包括三个基本方面:生理结构、社会结构和精神结构。人性结构中这三个不同的方面，分别构成了思想政治教育的前提、内容和方向。其中人的生理结构是思想政治教育得以进行的前提和基础，社会结构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内容，精神结构是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内容和努力方向。因为人性也和其他社会存在一样是不断变化发展的，因此对于人性的基本结构也必须随着社会发展的要求，在三个基本属性之间寻找适度的动态平衡点，这就是人性的结构动态平衡规律。

3.基本规律之三:精神境界提升规律

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是意义的存在物和精神的存在物，不仅有生物性的自然性需要，更具有精神性的需要和意义性的追求。人不同于动物而又超越动物的地方，不在于肉体和肉体需要，而在于人除了肉体以外还有一个心灵世界和意识的世界，还要求精神归宿和精神性的需要。人的自然性处于不断提升之中，人的社会性处于不断丰富之中，而且人的精神性也处于不断提升之中!现实的个人通过社会性的实践活动不断使自己远离动物界，不断提升自己的自然性，不断丰富自己的社会性，不断完善自己的精神性。所以，现实的个人永远是未完成的人，永远处于不断提升状态。于是，现实的个人的生成存在的未确定性、未完成性激发其不断地自己塑造自己的高尚人格，自己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自己实现自己的崇高理想，在自我不断追求完善、完成的过程中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这是人性的精神境界提升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