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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外丹思想发展与成仙理论

【摘要】:第一节外丹思想略析中国外丹术自汉代肇其端,经魏晋南北朝的不断发展,到唐代臻于极盛。外丹思想作为道教重要的成仙理论对于道教史有无重大的意义?所以外丹思想就应包括以下几个相互联系的方面:修外丹以成仙何以可能?对这几个问题的回答就构成了外丹思想的基本内容。

第一节 外丹思想略析

中国外丹术自汉代肇其端,经魏晋南北朝的不断发展,到唐代臻于极盛。虽宋元以来外丹渐趋衰微,但也一直流绪不断,直到近代陈撄宁先生仍致力于外丹之实验。几千年来炼丹士们孜孜以求的目标是什么?是什么样的动力和信念支撑着他们的不懈的追求?是否他们都是一群妖妄愚昧之徒,以虚妄之迷信追求永无实现可能的幻想?如今科技史专家已经证明,这些炼丹士们“观察到并且发现了很多化学变化,开阔了人们的视野,人工制造出了一些自然界不存在的化合物,提取和精制出了很多化学制剂,找到了不少解决疑难大症的丹药,造福了人类,更导致了火药的发明而大大推动了社会的进步。”[8]外丹术在科技史、化学史上的重要地位已无可置疑了,这说明炼丹士们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至少在客观上对于人类的科学探索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虽然炼丹士们的主观意图并不在于发展科学而是追求“不死成仙”。那么从炼丹术的思想本身来看,外丹理论又有什么样的思维逻辑?是否也有合理、可取之处呢?外丹思想作为道教重要的成仙理论对于道教史有无重大的意义?

外丹烧炼的最终目的是炼成能使人长生不死的“金丹大药”、“不死药”,以使人服食这些“神丹妙药”而化作“神仙”,外丹术的所有的理论和实践都是围绕着这一总体目标而展开的。所以外丹思想就应包括以下几个相互联系的方面:修外丹以成仙何以可能?如何炼制外丹?服食外丹的功效如何?对这几个问题的回答就构成了外丹思想的基本内容。

修外丹成仙何以可能的问题又可分为两个方面,一是长生不死的神仙是否可能?二是服食外丹为什么能使人长生不死?对这两个问题的论证,在葛洪的《抱朴子内篇》中有经典的讨论。

关于成仙的可能性问题,葛洪的论证实很精彩。总起来说,人们对“神仙不死”的种种责难都是出于有限的见闻和认识,都是以常识常理为认识的依据,而“神仙不死”属于超常规的“远理”,超出了人们局限的认识范围,“况乎神仙之远理,道德之幽玄,仗其短浅之耳目,以断微妙之有无,岂不悲哉?”[9]宇宙的变化是无穷尽的,生命的创造智慧亦有无限的可能,不能因为人们有限的感官没有认识到或圣人经典中没有记载便指其为虚妄。人之所以会死,总是由于某种致死的原因,如果能通过各种方法全部消除这些致死因素,不就能长生不死吗?“若夫仙人,经药物养身,以术数延命,使内疾不生,外患不入,虽久视不死,而旧身不改,苟有其道,无以为难也。”[10]世界至大,事物无穷,不可以偏概全,“谓始必终,而天地无穷焉。谓生必死,而龟鹤长存焉。”[11]在常规之外总可能有超出常规之特例存在。虽可有奸诈之徒以炼丹术行诈骗之事,但不可以因噎而废食,因烧伤而废火,任何正面的事物都有可能被负面地使用。即使修仙之人未必成仙,但成仙为一宏伟艰深之事业,本非泛泛之辈可及,此并不能证明修仙必不可成仙。总之,“陶冶造化,莫灵于人”,人可以通过智慧的创造能动地自控自己的生命,使“人命在我不在天”。

至于服食“金丹”可“不死成仙”的道理,葛洪的主要观点是“假求外物以自坚固”,这属于朴素直观的类比思维,我们可以从其中看出外丹成仙理论是如何步入思维的误区的。葛洪说:“夫五谷犹能活人,人得之则生,绝之则死,又况于上品之神药,其益人岂不万倍于五谷耶?夫金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百炼为消,埋之,毕天不朽。服此二物,炼入身体,故能令人不老不死。此盖假求于外物以自坚固。”[12],要得不死,就得寻找“不死药”,而黄金等具有强有力的抗蚀性物质,具有入火不焦,入水不腐,入地不朽的特征,遂成为“不死药”的首选物。炼丹士们设想把黄金之类物质的抗蚀性能植入人体之内,于是人体也能如黄金一般长存不腐。最初是设想以黄金为饮食器,由此渐渐摄入黄金,后来渐致直接服食摄入。但一来自然黄金昂贵难得,二来人们认识到天然黄金服之有毒,所以炼丹的道士们开始把精力用于人工炼制各类黄色合金,而服食之法亦渐有各种讲究,各种药金的粉末或溶液可能更适于服食。

另一种广受方士们青睐的“不死药”为丹砂,其地位甚或居于黄金之上,《抱朴子内篇·仙药》称:“仙药之上者丹砂,次则黄金,次则白银,次则诸芝,次则五玉……”[13]丹砂本为天然生成的鲜红色矿物(HgS),“丹”的原意即为丹砂,“炼丹术”最初就是指升炼丹砂,但后来就把各种烧炼的原料统称为“丹药”,而其炼制过程统称为“炼丹”、“还丹”,炼制的产物就统称为“金丹”、“神丹”了。丹砂具有各种神异的品质,自古就被视为神物[14],“凡草木烧之即烬,而丹砂烧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其去凡草木亦远矣。”[15]丹砂的化学性能更为丹家所重,古人并无严格的化学反应的概念,只是从外观上观察物质之间的化学变化,红色的丹砂可烧成水银,水银经进一步的氧化反应可得红色的氧化汞,从外观上看似与丹砂同,故称还丹。当然通过适当的温度控制也可能实现丹砂的分解和合成还原,但更多的则是氧化汞被误以为是硫化汞。其实由铅而烧炼成的红色铅丹(Pb3O4)也被称为“还丹”,还丹在外丹术中变成象征性的名词,并非真指还原成丹砂。(www.chuimin.cn)

外丹术中的“铅”并非指铅的单纯物,而是铅银矿石和金属铅统称为铅,于是从铅银矿石中炼制出银与从丹砂中炼出汞一样被视为炼丹术中的神异变化,铅与汞相互作用又可生成汞齐,汞齐经加热又可生成氧化汞和氧化铅,这一过程也被称为“还丹”,而且铅汞论成为中国炼丹术的基本理论[16],铅汞成为炼丹术的主要药物,“一切万物之内,唯铅与汞,可造还丹,余皆非法。”[17]并且铅汞渐被加以理论抽象,以铅汞的化学变化模拟天地宇宙,在内丹学中又与宇宙元气生成等相联系起来,后来铅汞即成为内丹学的重要术语,以真铅真汞喻指称元精元气。我们看到,对丹药作形上的理解,逐渐从具体的药物转变成无形的元气,是外丹思维转化成内丹思维的一种重要途径。外丹的术语皆可成为一种象征拟说,以丹药为天地日月之精华,五方星宿之灵符[18],故内外丹所用名词往往相同,而涵义则大别。外丹术往往初则以实验现象为据总结出象征性的理论,后则加以机械式的类比想象,将理论抽象化普遍化,用于涵盖天地万物,运用阴阳、五行、八卦等理论语言,使之成为玄学或神学。而此种理论模型和术语系统,皆可为内丹所移植和继承。

如果说黄金被看重的是其“坚固”的品质,那么丹砂的最明显的特征是其可有各种奇妙的变化,具有“灵异”的品质,丹士们也希望能把此种灵异的品质植入人体之内,使人能变化飞升。与此类似,被选作为丹药的其他各种药物亦皆包含各种特殊品质,如水银之易升华、云母之不朽、雄黄之去毒和铅丹之灵妙等等,丹士们皆欲取其精华而吸入人体之中,以作为长生不死之依据。他们相信:“虽呼吸导引,及服草木之药,可得延年,不免于死也;服神丹令人寿无穷已,与天地相毕,乘云驾龙,上下太清。”[19]将非生物的坚固永存与生命的永存不死混为一谈,此种思维在今天看来诚不免有机械迷信的成分,但在道教传统中由此却发展出一套宗教的修炼思想体系,为内丹学所继承,此则不可不注意者。

正是由于采取了一套相对复杂的理论体系来说明炼丹的过程,才使炼丹术不仅是一套实验性的操作程序而是被赋予了一套迷人的光环,才更容易使人进入想象驰骋的空间,掉入到形而上学的思辩迷雾之中而不能自拔。炼丹是一种实践,它有其客观的操作性规律,炼成的金丹能否使人服食而仙固无凭证,但如何炼制金丹大药倒是一客观的实验过程。炼丹必有其器鼎,有其原料,而温度控制乃为炼丹之关键,故鼎炉、药物和火候为炼丹三要素,如仅以形而下的眼光来看待它们,则很可能只是一种有限变化的事物,对其系统研究可演变成科学探索,而很难与形而上的神仙远理勾联起来,如果这样那就不是道教成仙的外丹理论了。实际上所有的炼丹程序都与广大的宇宙奥妙联系起来,而被赋予了形上的内涵,用一套焦京易理、谶纬之学、黄老之辞和阴阳五行之理编成了天机莫测的思想网络,天人合一则是内外丹道共同的理论基础。炼丹家们认为宇宙中本来就存在天然的演化,可以出现天然的神丹大药,而炼丹不过是模拟这一天地造化之理,人通过炼丹能够加快自然的演化进程,主动地制成神丹大药。正如卢国龙先生指出的,炉鼎问题蕴涵了宇宙观,丹药问题蕴涵了本元论,而“所谓火候,也不仅仅是关于丹药之化学反应的量化说明,而是按照天地自然的造化对其化学反应作出理论性的阐释。天地自然之造化有其节序,炼丹火候也因此有进退。”[20]对炼丹术进行宇宙论、本元论的解释,这是使炼丹术由技术性的实验程序转化成超越性的成仙理论的思想途径。一旦丹道被升华为一种普遍的理论模型,则可超出炼丹技术本身的限制,而成为内外丹理论的共同基础,这是内丹学形成的一大机缘,《周易参同契》正是作为联系内外丹的重要媒介的丹道经典,成为发展内丹学理论主要的经典依据,我们以此作为下一节的主题。

不管外丹理论如何玄妙,最后必须落实到服食外丹的成效上来。由于从根本上存在外丹服食成仙的虚妄性,所以服食而仙从来就不可能成为历史的事实,而通过服食金丹中毒早死的现象倒是不绝如缕。作为外丹理论的必要组成部分,就必须包括对服丹的功效的神化和对服丹中毒的解释,这是外丹理论自圆其说的重要关键。至于服食金丹的功效,所有的服食而仙的记载都是出于维护金丹信仰而编造的传说故事,如《抱朴子内篇·论仙》所记数例皆由记闻而来,无一实历,而所载《仙经》云:“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21]亦只为一种信仰的传统。诸道流所造神仙史传,神丹妙诀,均多夸诞渲染,少有史实。如《饵还丹应候歌》所载服丹可使人“长生久视,天地齐同”,“鸡飧成凤兮,犬饵成龙”诚为丹师欺人之谈。有的丹经把服丹的中毒反应解释为“还丹应候”,如《真元妙道要略》以服丹之中毒症候为“三恶为灵砂所侵,故惑乱人心”,又为“先圣皆诀应候,试凡人之志”,又适为外丹师自欺之言。[22]不过有一可注意的功效是某些丹药可能有滋补壮阳的作用,并可给人一种短暂的安宁感,此则成为一种诱饵,促使许多人不畏中毒危险而热衷于此道[23]。由于服丹而中毒的事件屡见不鲜,且道士们也早已对丹药的毒性有所认识,所以要维持外丹成仙的信仰,就必须对服丹中毒作出新的解释,这成为外丹理论的重要的一环。这些解释多含有虚构的成分,把中毒而死解释为尸解成仙或神仙诈死以试凡人之志,把中毒的种种症状解释为服丹应候,是丹药祛除体内诸恶而起的反应等等。炼丹道士还处心积虑研究去毒之方,认为只有先去其毒才能用于服食,又必须配合内丹修炼,只有达到一定的生理条件服药才能有效。但无论对外丹中毒现象作出多么自圆其说的解释,“服食丹药中毒反应以致毙命的痛苦和惨烈毕竟是活生生的现实”[24]。内外丹道之代兴,当与外丹的理论局限和实践失败有关,此亦为本章之一重要主题。

外丹成仙终成梦想,但如果把外丹术用于开发某些对治顽症的医用药,外丹术和医药学相结合,则不失为一种有益的探索[25];而如果以定量定性的方法研究其中的化学变化,则可以发展为自然科学。就道教传统本身而言,则外丹理论经过内丹学的移植和改造,形成统一的丹道成仙学说,仍然是道教理论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