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内丹学溯源：南北朝佛道矛盾演变和经典编造

2024-05-04 百科知识版权反馈

【摘要】：自南北朝开始，由于佛教兴盛，佛道矛盾加剧，道教徒开始编造自己的经典系统用以对抗佛教，而其主要资料来源于老庄。

一、道统渊源

照本文所述，《老子》、《庄子》不仅是哲学思想的宝典，而且本身即有高深丰富的修道思想。由于《老》《庄》意蕴丰厚，思理渊深，几乎具有无限的解释可能，《老》《庄》成为中国思想和文化的取之不尽的源头活水，历代思想家都深受其影响，并通过对《老》《庄》的注疏来阐发各自的见解。有哲学化之解释，如魏晋玄学之《老》《庄》;有宗教化之解释，如道教自汉末《老子想尔注》始，即开始神化老子，奉老子为教主，以老子之“道”为最高教义，而《老》《庄》渐成为道教之根本经典。历代道徒对《老》《庄》的注疏几汗牛充栋，但道教之解老庄，并不全是宗教神学化的解释，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从修道、炼养方面继承和发展老庄的修道思想的，可称为修道化的解释，如《老子河上公注》以养生家言解老，其后以炼养解老庄者源源不断，其中之显著者即道教内丹学对老庄的解释。

哲学化地解老庄，自大有理论发挥的余地，老庄本有高深的形上学可供思辩玄谈;宗教神学化地解老庄，则显为宗教造神运动的需要，易为教外人士所诟病，讥为附会影响之谈。对修道化的解释，则见仁见智，评价不一，因为对老庄本身的理解不同，执于玄学化解释者可能以为以养生修道去解释老庄未识其要，或以为道教之推崇老庄，纯为依托依附，其精神已去老庄甚远。本文认为内丹学家以内丹说解老，虽是一种理论上的私淑，未必尽合老子原意，然从修道思想的角度看，内丹学与老庄之修道实有内在的关联，其间既有修道理论共法上的相通，亦有理论与功法上的继承与发展，我们必须对内丹学与老庄修道思想的关联作具体的分析与比较，以避免大而无当似是而非之妄谈。

由于《老子》内容精炼系统，而《庄子》分《内》《外》《杂》篇，非全是庄子自著，内容较散，相对而言，《老子》与内丹学的关系更密。随着道教对老子的教主崇拜，老子逐渐被追溯为道教各派炼养的祖师，《云笈七签卷一·道德部》引唐陆希声《道德经传序》曰:“昔伏羲氏画八卦，象万物，穷性命之理，顺道德之和。老氏亦先天地，本阴阳，推性命之极，原道德之奥。此与伏羲同其原也。”^[43]老子与伏羲同原，成了“推性命之极、原道德之奥”的宗师，内丹学以性命学自居，自然也推其始于老子。宋元内丹学把《道德经》作为丹经之祖，而老子自然成了内丹学的祖师，一方面内丹学家以内丹观点注释《老子》，如白玉蟾的《道德真经宝章》、李道纯的《道德会元》等等;同时内丹学本身在理论上对《老子》进行自觉的继承，张伯端《悟真篇》称:“《阴符》宝字逾三百，《道德》灵文止五千。今古上仙无限数，尽从此处达真诠。”^[44]《悟真篇》中有多章系直接从《老子》推演而成，如“虚心实腹义俱深，只为虚心要识心，不若炼铅先实腹，且教守取满堂金”等^[45]，以《老子》的“虚其心，实其腹”分别作为内丹之性功和命功。此种继承不必是具有历史连续性的递相传授，而应视为内丹学家对老子的私淑与默契，内丹学之炼丹自不必与老子之修道全同，而其间亦自有绝大之关联，后文将对此予以诠释。(www.chuimin.cn)

宋元内丹学不仅在理论上以《老子》为丹经之祖，而且在传承渊源上上溯老子为祖师，内丹学南宗溯其五祖白玉蟾之传承时称:“黄帝阐其秘则有《阴符》，柱下畅其旨则有《道德》;伯阳殚其蕴则有《参同》，平叔吐其术则有《悟真》，至是而性命之学发露无余矣。自后平叔授之石得之，石授之薛道源，薛授之陈泥丸，而真人之道乃授于泥丸先生者。”^[46]这里列出了“张伯端→石泰→薛道光→陈楠→白玉蟾”即所谓的南宗五祖的传承系统，而溯其源于黄帝、老子。陈致虚则更详细地开列了自黄帝、老子以来的道统传承，《金丹大要》称:“金丹之道，黄帝修之而登云天，老君修之是为道祖……自河上公五传而至伯阳真人，祖天师得伯阳之旨，丹成道备，降魔留教，仙翁济幽，旌阳斩蛟，是皆逢时匡世救劫，斯乃真仙之余事耳。华阳玄甫、云房、洞宾授受以来，深山妙窟，代不乏人。其间道成而隐，但为身谋，不肯遗名于世间者，岂胜道哉……燕相海蟾受于纯阳，而得紫阳，以传杏林，紫贤、泥丸、海琼，接踵者多。我重阳翁受于纯阳，而得丹阳，全真教立，长春、长真、长生、玉阳、广宁、清静诸老仙辈，枝分接济，丹经妙诀，散满人间。”^[47]这里开列了自黄老以下经河上公、魏伯阳、钟离权、吕洞宾，一直到内丹学南、北二宗各家祖师的传承系统，陈致虚以“五祖七真”试图统一南北二宗的祖师传承系统，其中不乏宗派之偏见，但都溯其源于黄帝、老子，可见老子已成为内丹学的公认的祖师。

按本文所论，老子、庄子皆为修道者，其修道之学有所传承，亦为顺理成章之事，只是老庄皆欲“自隐无名”，得其传者亦很可能“道成而隐”，其传授系统亦不见于史传，即使传承不断，亦无可详考。然此种道统传承或有所口耳相传，经书中往往加以渲染，遂成一种约定俗成的传承系统。追溯其始源，则《庄子》已肇其端，上文“黄帝修之而登云天”即由《庄子》中“黄帝得之，以登云天”而来。《庄子·大宗师》在论述了“自本自根”、“神鬼神帝”的“道”之后接着说:“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羲氏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忒;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坏得之，以袭昆仑;冯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太山;黄帝得之，以登云天……”^[48]内丹学追为祖师的黄帝，在这里也只是上古以来一系列“得道”者中的一位，其前已有不少的得道神仙。《庄子》为“无端涯之辞”，其说恣其想象，虚实相兼，一方面此不可视为信史之凭据，同时也反映了“道”既为超时空之无限，则“得道”者亦可不拘于时代之限制，而有甚古之渊源。内丹学之道统追溯，亦不过此种精神之延续，此种传承系统之追溯，自无严格的历史性可言，乃为一种宗教上的渲染与比附，但此种传承之追溯，也反映了内丹学之功法与理论并非一时突然冒出来的，而有其历史悠久的渊源，内丹学与《老子》修道思想有内在的关联，此则不可以抹杀者也。

汉魏时期，道教尚在初成期，由早期民间道教向贵族神仙道教转化，《老子》虽已被奉为教典，但尚未形成系统的道教理论，诸派道士多事符咒科仪及炼养方术，而老庄之学主要为玄佛共谈。自南北朝开始，由于佛教兴盛，佛道矛盾加剧，道教徒开始编造自己的经典系统用以对抗佛教，而其主要资料来源于老庄。除模仿佛经而本老庄道家以编造大量道经外，更神化老子以为教主，以注疏老庄的形式，完善道教宗教哲学。从南北朝道教义学一直到隋唐道教“重玄”学派，除受佛教的刺激与影响外，大抵是以“老庄解释学”的形式发展道教理论，这些道教理论一方面具有较浓厚的哲学思辩气息，同时也保持道教的本位特色，注重炼养实践，维持道教之神仙信仰，成为由老庄修道思想向道教内丹学的过渡。内丹学除直接上溯老子为内丹之祖，在理论上直接私淑老子外，“重玄”学派的炼养理论应是内丹学的重要思想来源，而这也是间接地受老庄修道思想的影响。以下我们大致考察从老庄修道思想到内丹学思潮的理论演变历程，在这里不可能按历史顺序详考其历史变迁，而只是大致考察其理论发展之内在逻辑，着重由修道之“道”与炼养之“术”的相互融合，揭示出内丹学的形成经历了由修道思想之“显”到内丹思想之“密”的演进过程。这里的“显”和“密”有取于佛教之“显教”与“密教”之义，道教无显教、密教之分，然老庄修道重在养神得道，内丹修炼贵在神形俱妙，注重身体之修持，与佛教显教重心性了悟，密教重气脉修持略可比观，内丹学或可称道教之“密法”。然如佛教显密可相通一样，修道与内丹亦可相通，后文比较部分略发此义。

道教内丹学溯源：南北朝佛道矛盾演变和经典编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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