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强调一套具体的命功修炼程序的意义上,修道的无为坐忘与内丹修炼有所区别。这说明在无为坐忘的工夫中,并不仅仅是对精神起作用的性功,还包含有精气修炼的命功成分。......
2024-05-04
二、工夫之道
“修道”即是通过能动的精神修养,从有碍有限、执着分别的自我意识中超越出来,回归道体的永恒与无限境界,修道的全部工夫,就是通过“虚静”、“无为”、“坐忘”等修养,消除一切相对的分别,以“无极化思维场”[24]与“道”的“宇宙统一场”相沟通、相统一,从而使生命系统趋于无限开放的、平衡和谐的最佳功能态。在这种状态中,既实现了人的身心沟通、身心融合,使人的精神和肉体成为和谐统一的生命统一体;也实现了人的生命与整体之道相沟通、相统一,使人的生命子系统与宇宙大系统之间实现物质、能量和信息的交换,从而减少乃至逆转生命系统的走向无序的“熵增加”的自然趋势,达到提高生命质量、提升精神境界并最终达成超越与永恒的“得道”目标。
《老子》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这段话可作为老子修道工夫的基本概括,一切修道工夫的核心就在于“致虚极,守静笃”。一般而言,人的意识总是关于某种客体的意识,人的意识总是集中在某个意识对象上面,这种意识是一种有限的意识,而且是一种外向的意识,一种指向客体的意识。人在生活中有太多的牵挂,社会生活使人不得不养成一种计算的功利化的头脑,人的感官不断接触来自外界的种种诱惑,人一刻也不能停止意识的对象化、外向化,这在一定程度上是生存的需要,但也是导致人的生命身心失调、能量耗散的根本原因。我们无法抛开头脑而只是简单地存在,我们无法停止意识的对象化而只是纯净的意识本身。修道是朝向意识净化的一种进化,修道使意识反观自身,停止攀缘外在的客体和内在的意识对象,去除主体和客体两者的对立而只是成为有意识的,这种超越于客体的纯粹意识,就是“虚静”的意识,就是“致虚极”、“守静笃”的目标,“致虚极”就是化除一切的对于意识对象的关注,而回归于无任何意识对象的“虚意识”本身;“守静笃”就是持续地保持在、安定在这种纯净意识的状态,因为意识有一种对象化的惯性,新的客体时时可能出现,宁静的境界时时可能被杂念所干扰,在这种“万物并作”境况下,修道者必须保持一种观照觉悟的状态,所谓观照觉悟,就是时时保持意识的纯净状态,不被“万物并作”而扰乱了心境,当虚静之心持续地保持住,芸芸万物就由“并作”而“复归其根”。并不是说虚静的境界改变了万物的运行,使万物由动而静,而是说当意识处于“极化”状态,万物就显现出“并作”的现象;当意识回归于“虚静”的状态,万物就显现出“归根”的现象。万物的意义随心而转,在不同的意识境界中,万物显现出不同的意义。如果意识能不被外在的对象所干扰,那么作为意识对象的“万物”,自然就由“并作”而“归根”,因为万物的本身只是一自宜其宜的自然存在,它本无所谓“并作”,无所谓“归根”,只有作为意识对象的万物,才随着人的意识状态的变化显现出不同的意义。所以说“归根曰静”,“归根”实际上就是对应着“静”而言的。对应“静”的境界,从客体一方面说是“归根”,从主体一方面说则是“复命”,生命回复到最本源性的状态。当然这里作为“复命”的主体,不是主客对立的主体,而是超越主客对立的纯粹主体,或曰绝待主体。从纯粹主体的角度上说,进入虚极静笃的境界是“复命”,而从复归于“常道”的角度上说,则是“复常”,因为纯粹意识消除了人与道的对立,故“复命曰常”,在体验的意义上“知常”,也就是“明”“道”,即从有限的执着自我的境界中超越出来,故“知常曰明”。
常人的意识总是对于某种客体的意识,为了满足人的各种欲望,人总是要不断地扩大客体的范围以便更多地占有;而为了生存的需要,人总是不断增进人对于各种客体的认识以便更好地支配,这是常人之“顺行”。修道则是去除各种欲望,停止攀缘外物,回归意识自身,回归于道,这是修道之“逆行”。《老子》曰:“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为学是增进积极的知识,是不断地有为,有为是指向客体的意识;为道是减损意识分别,而至于无为,无为是指向意识自身的观照的意识,也就是虚静的意识,纯净的意识。意识无为了,人就达成了身心内外的平衡和谐,就能与无限的道体相沟通、相统一,就能获得道的能量与智慧,就能达到修道的无不为。这个无不为,不可能是指向外在客体的无所不为,而只能是指向主体自身境界的无执无碍,圆通无方的修道境界。有为和无为各有其限制,各有其功能,不可混为一谈。通过修道的无为,不可能获得关于外界物体的具体的科学意义上的知识,为学必须日益,必须通过有为的具体的科学研究才能获得科学知识。通过科学的有为,也不可能获得修道意义上的与道合一的境界,有为本身就意味着有分别,它不可能达到无分别的纯粹意识,只有去除有为造作,才能领悟修道的无为。
老子从修道的角度强调无为,强调“复归于婴儿”、“复归于无极”、“复归于朴”,“婴儿”、“无极”、“朴”都是形容返本归真、浑然一体的体道境界,这恰与常人的向前走、向外走相逆反,而是要向后走、向内走,因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对外在的物欲的追求使人的精神外驰,生命能量耗散,“物壮则老”,最终走向衰老死亡;只有把精神收回来,目无所视,耳无所闻,身心一体,与道为一,达到如婴儿般的无思无欲,回归“无极化思维场”,才能达成修道的超越与永恒境界。
老子的修道工夫只有总纲性的、原则性的提示,他并没有过多地讲具体的修炼工夫。就修道而言,主要是一种精神性的虚静工夫,因为各种有为的工夫本身,也是一种对于纯净意识的干扰,通过有为的工夫,不可能达到超越主客对立的与道相通为一的境界。但老子并非“只修性,不修命”,对老子而言,他没有性功和命功的区别,性功和命功在修道的境界里是相统一的。在虚极静笃的境界中,自有归根复命的效果,而在看似命功的修养里,也都指向一种虚静无为的境界。如老子说:“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虚心”和“实腹”,“弱志”和“强骨”都是密不可分的整体,精神和肉体都一同被转化,因为身心本是相互关联、相互作用的统一体,人的呼吸就是联系肉体和精神的一个桥梁,一方面呼吸是属于肉体生理机制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呼吸又是人的意识可能对其有所影响,有所作用的一种生理机制,人通过对呼吸的调控,可以调节生理状态,反过来呼吸的调节也对精神的调节有反作用。人类很早就发现了呼吸调节的“气功”方法,这种方法作为修道的辅助性方法很有帮助。《老子》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专气致柔,能婴儿?涤除玄览,能无疵?爱民治国,能无知?”这些都与某种调息气功相关,是老子的修道工夫中较有命功色彩的论述,老子的境界,深远无极,混然无分,使人莫测高深,是后世讲修炼法门的人取之不尽的源泉。(www.chuimin.cn)
《庄子》一书,汪洋自恣,仪态万方,其修道思想非常丰富,然正如《史记》所言,庄子“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25],象《庄子》中最有名的“心斋”、“坐忘”、“朝彻”“见独”等修道工夫,也都是以泯除意识分别,回归道体无限境界为根本宗旨。
《庄子·人间世》论“心斋”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26]此是从感觉经验中的“耳闻”方面进入修道的途径,人的其他感官都受到方位的限制,只有听觉是圆的,耳能闻四面八方之音,所以《楞严经》有“耳根圆通”的法门。常人是“听之以耳”,意识被所闻的声音所吸引所占据,这时的意识是指向声音客体的一个意识,修道时则返观自心,清醒地觉知到自己的存在,同时觉知到外面传来的各种声音好象是在人的心里面响起(“听之以心”),慢慢地心之主体和声之客体一气贯通(“听之以气”),体会万象中的“一”,那宁静的中心使一切的“多”都统合为“一”,于是各种自然的声响宛如一部“天籁”,一部自然交响乐。在澄明清彻的纯粹的“听”中,已无能闻与所闻之对立(“听止于耳”),一切物象皆化于无形之气,虚通无滞,一切万法与我不相妨碍,整个身心和宇宙万物都在其中有序化和谐化,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而这一意识的全然的“在”融进万象之中而又超然于万象之外,意识即是存在,存在即是意识,这存在、这意识就是融整体为一的“道”,这无一丝毫“意念”而又无限空灵的“本源的意识”(本性)就是“虚意识”,“虚意识”就是“心斋”的境界。
如果说“心斋”是一套从听觉入手的修道工夫,那么“坐忘”则是综合地从整个感官经验中抽身而出,从一切的对象化意识中净化出来,“忘”去所有的意向性客体,包括对人自身的身体的意念性执着,从而回到意识的无限虚空中来,与道合一。“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27]“心”是主观性原则,“道”是客观性原则,而“坐忘”的境界是心与道一,主客相通为一体。从消极的一面说,是要破除对有限自我的执着,正是人的自我意识与分别,使人从道中分离出来;从积极的一面说,是要把心量无穷放大,显现出人的无限本性,用人的本性的无限性印证道的无限性。本性是内在而又超越,是把道的无限性具体地落实为本性的无限性;道则是超越而又内在,本性就是道的内在化,道是本性的超越性的根源。道是永恒无限的场有自身,它是无古今的,是不死不生的,见道的人从有限的自我的天地走出来回归于道,就超越了古今生死的对立,这就是所谓的“见独”的境界。“叁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28]通过一系列的修道工夫,不断地把意识中的身心内外的各种令人牵挂的意识对象排除掉,最后完全从自我的小天地中超越出来,达到无分别的合道之境,这时就好象一朝天明,豁然开朗,所以谓之“朝彻”;这种合道之境独一广大,混然一体,所以谓之“见独”。
从修道的角度而言,关键在于齐物而逍遥,游于无穷无待之境,肉体之长生并不重要,因为寿命再长,也在时间相中,也属有待之域,得道的境界根本是从时间的相对性中超越出来,破除生死的对立,万有一齐,孰长孰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那些“吐故纳新,熊经鸟伸”之类的导引功夫,只能养形,而对形体的执着本身就是对修道的障碍,所以《庄子》更重养神,“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29]但是形与神是辩证统一的,在不同的语境中可对“形”有不同的态度,在下一节中我们将讨论修道现象中的形神关系,从修道思想看,《庄子》也并不是只有性功而无命功,和《老子》一样,修道的境界是性功和命功自然统一的,如《庄子·在宥》中黄帝问道于广成子一段:“吾语汝至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汝内,闭汝外,多知为败。我为汝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汝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汝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常衰。”[30]陈撄宁先生谓:“这段文字,把长生不死的道理,和盘托出,绝妙无伦。凡是后世丹经所言,炼己筑基、周天火候之说,无出于此。黄帝是中华道家宗祖,而广成子又是黄帝之师,其言如此显明,如此切实,如此深刻。”[31]陈先生的话或有夸张成分,此处并无显明的“筑基炼己,周天火候”之说,但这段话形神兼修,开后世性命双修之先河,从性功方面讲,这里强调的“无视无听”、“必静必清”等,都是破除意识执着,回归虚无之道的修道工夫;而其中的“无劳汝形”、“无摇汝精”、“神将守形”等,隐隐约约地指点出某种命功修炼程序,与内丹学的精气神修炼之说,有相通之渊源关系。
总之,老庄的修道思想,以综合性的修道工夫为主,旨在实现与道相沟通、相统一,将道的无限内化为生命境界的无限,在老庄的修道思想里,还没有明确的性功与命功之分别,基本上是以自然无为、虚静坐忘的性功为主,但也兼有命功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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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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