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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之概念及意义:道教内丹学的起源

【摘要】:第一节修道之概念及其意义广义而言,儒释道三家皆属于修道思想的范围,它们都不是关于外在对象的知识系统,而是关于主体生命的修养的境界形态的学问。全面考察修道与内丹之异同,是本章最后一节的任务,这里只略述修道的概念。但这是一个虚假的问题,因为修道并不意味着以对象化的方式去对道有理性的认识,修道只是意味着超越对象化的二元认知方式,在存在的层面上达到一种超越知识的无分别境界。

第一节 修道之概念及其意义

广义而言,儒释道三家皆属于修道思想的范围,它们都不是关于外在对象的知识系统,而是关于主体生命的修养的境界形态的学问。虽然三教各有其“道”,但儒之成圣,道之成仙,释之成佛,要皆是以一种修道的工夫去实现一种理想的圆满的生命境界。

内丹学当然也属于广义的“修道”思想的范畴,所以本文所论的“内丹与修道”中的“修道”是专指老庄一派道家的修养工夫与理论,《史记》曰:“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盖老子百有六十余岁,或言二百余岁,以其修道而养寿也。”[3]本文取“修道”一词的狭义,而内丹学之“炼丹”则有别于“修道”。

陈撄宁先生曾明确区分“学道”与“学仙”,他说:“学道与学仙,这是两门不同的学术。自古至今,学仙的人,一定是从炼丹下手,不炼丹,就不足以成仙;学道的人,就没有炼丹的必要,只须使后天的神气合一,返回到先天的性命,再进一步使先天的性命合一,归到根本,就是清静自然,然后大道可以成就。”[4]学仙须炼丹,有一套层层递进的修炼程序;学道是清静自然,回归大道。陈先生这里所谓的“学道”近于本文的“修道”,而“炼丹”则与“内丹”相近。[5]

当然“学道”与“学仙”两者又有密切的联系,陈先生指出:“仙,当然不能离开大道而独立存在;道,因为有仙才更加显出他的妙用。仙,是在大道全体里面一部分的精华;道,是宇宙万物共同的本来面目。”[6]这是说道为仙之体,仙为道之用,从“修道”的内涵上讲,修道是指对作为万物之本源的“道”的体悟,通过虚静无为的修养而达于物我一体、与道合一的得道境界;而内丹学则有一套系统的性命修炼工夫,其最后的境界虽然也以“与道合真”为归宿,但实现这一最高境界的具体的方法则有所不同。全面考察修道与内丹之异同,是本章最后一节的任务,这里只略述修道的概念。

“修道”总是扣紧生命主体而言“道”的,如果没有人去“修”,“道”本身是“自然无为”的,是无所谓“修”与“不修”的,世上没有人,“道”只是无言的混沌,连道的强名都不可能。“教人修道则修心也,教人修心则修道也”[7],修道即修心,是以心契道;道体即心体,心之本然状态即是道显现的枢机。

本体论上说,道是修道证道所以可能的客观依据;但从认知上说,修道得道的境界实是认识道体的主观证据。人一旦泯除了一切思虑分别,超越了自我与万物的对立,那无言之道就显现了,而一旦欲对道有所表达,有所认知,道则退身而隐,因为道永远不可能作为与主体相对待的对象而存在,而恰恰是无主客对立的无限“场有”整体。[8]

因此以知识性的眼光,以逻辑思维的分析,永无法契入道之境域;对修道的研究,唯有以修道的体悟方能得其骨髓。道不是任何一种意识对象,向外寻求永远只是对“存在者”的寻求;道就是“存在”自身。道也不是任何一种关于某种意向对象的意识,任何关于某物的意识都只能是“意念”,而体道的境界则对应于无任何意识对象的纯粹意识(本性或心体)。

科学认识总是一种对象性的认识,研究者和研究对象总是分开的,这种相对的认识方法适合于认识有限的事物和外在的对象,却不可能用之于宇宙本源的认识,也不可能认识生命的“主体能在”自身。科学观察与实验的方法,对于认识外在的事物的运动规律是有效的,但对于达成“合道”的境界则是无能的,这不是科学还不够发展的问题,这是根本超越了科学的界限的问题,因为“与道合一”的境界是一种无分别的境界,是一种超越于主客对立的天人合一境界,这种境界根本就不是一种可对象化的认识而只能是一种“亲证”,科学则总离不开意识的分别作用。主体总是超越于对象的,绝对的“能在”本身,只能在无分别境界中绝待自显,而宇宙本源之道,则只能在无相对的纯粹意识中被了悟。道可以被体悟,人可以游于道而逍遥,但道不可能以“对象化”的方式被“认知”,从这个意义上说,道不是“未知”的,道是根本“不可知”的。(www.chuimin.cn)

正由于道不可以对象化,所以得道的境界也就是不可言传的,它不像科技产品,一旦被发明了,就可以批量生产,就可投入市场,大家都可买到。修道得道的境界无法通过某一个人的悟道而使其他人得道,它无法买卖,每个人都必须自己独自进入生命内在的神殿。修道的困难在于: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已经培养了过于强大的自我,人的头脑已经习惯于喋喋不休的思虑分别,因此人总是惯于主客对立的思维方式,人总是不停地追逐自我的欲望,把自己与道分离开来。修道就是从自我到无我,从人为到自然,从有为到无为,从波浪回归海洋

这种境界无法普遍化,以至于人们可以怀疑它的存在,以至于人们可以把它归入主观性的“神秘体验”,但这种不能普遍化只是说悟道的境界不能对象化,它超越于主客对立的认识范围,这并不是说这种境界本身是虚构的,对于已经领悟了的人,它是实实在在的境界,它对于每一个人都是一种可能,它具有普遍而永恒的意义,它属于另一种形式的“真理”,相对于“科学真理”我们可称之为“修道真理”。牟宗三先生在《中国哲学十九讲》中开宗明义,以“内容真理”和“外延真理”的区分,指出科学真理的适用范围,而中国哲学关于主体生命的学问有其普遍的价值和意义,为中国儒释道三教“生命的学问”进行适当的定位,牟先生精通西方哲学的分析方法,又对中国哲学有洞透的体悟,他所作的精辟的论证,极富思辩的说服力。[9]如果道不可能被对象化,那么修道又何以可能?但这是一个虚假的问题,因为修道并不意味着以对象化的方式去对道有理性的认识,修道只是意味着超越对象化的二元认知方式,在存在的层面上达到一种超越知识的无分别境界。不是先有对道的认识而后有修道的境界,理性认识最多只是了解修道的概念从而帮助人们产生修道的愿望;相反,只有领略了修道的境界,才能真正在体验的意义上“知道”,此即“有真人而后有真知”[10],对修道形上学而言,不是“形上学”何以可能的问题,而是“真人境界”如何实现的问题,形上学只是真人境界的副产品。[11]

科学认识是相对的,是不断进步的,是在时间相中,但得道的境界是超越时间性的对于永恒的觉悟。道是无形无相的本源,超越一切而成就一切,道是人类永恒的家园。不同时代的人面对超时空的无限的道体,都可能直接进入修道悟道的领域,这永恒的道体成为一切修道思想的源头活水,而一旦悟了道的人,他的修道境界也就属于永恒,超越了时代和历史。就好象不同时代的敏感的诗人,以有限的生命面对无限的宇宙,都可能写出表达永恒的意境诗歌一样。诗人总是属于某一特定的时代,而诗一旦被创作出来,就被赋于了永恒的意义:优秀的诗篇是超越于时代和历史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这就是一种永恒的人生感悟。[12]老子的《道德经》,就是一种对于宇宙大道的吟颂的诗篇,老子并不是在进行逻辑分析以建立一套形而上学体系,老子只是把他对道的实存的体验描摹出来,他只是在不断地指点出、展示出他所领悟的道境,显然体验无法被缩减为文字,语言无法完全传达那种微妙的修道意境,所以他在开篇即声明“道可道,非常道”,他常用一些恍兮忽兮的、难以促摸的话语,去勉强形容修道之境。

人类的几千年的文明史,相对于人类在地球上的漫长的原始生存生活史,实在太短暂了。而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飞速发展,则只不过是最近几个世纪的事。科技的高度发展,始于科学家能通过科学实验进行科学研究,依赖于不断完善的精密的科学仪器。今天的科学成就,是生活于自然简朴条件下的古人所望尘莫及的。过于相信科学万能的人,便自信今人的一切都胜于古人,而古人的一切发现发明都只有考古的价值,其现实意义便不值一提了。但科学再发展,相对于无限的宇宙奥秘而言,仍是极为有限的,人类的已知相对于未知的世界,仍如大海之一滴。面对永恒而无限的宇宙,今人仍和古人一样渺不足道;对于永恒大道的体悟,则今人或不如古人。

对于物质世界的科学认识,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不断进步的,随着人类对物质世界认识的加深,人类改造世界的能力也不断增长。但这种“外在功能”的进化,却可能伴随着人的“内在潜能”的退化,正如老子所说的“物壮则老”,事物的成长壮大总是伴随着衰老死亡。从一个角度看是进步,从另一个角度看则是退步。科学技术给人类增添了无穷的生活便利,但科学技术的盲目使用,也可给人类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正如董光璧先生在论及道家思想的后现代意义时指出的,“道家思想的最伟大的超时代的意义就在于,在世界历史上它最早发出了关于文化的发展将导致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的警告并提出自然秩序和社会秩序融通的形上观,似乎为后现代启蒙运动克服它所面临的文化危机作预先的准备。”[13]人类向何处去?在我们追求科技进步、知识增长的同时,是否还需要一种返本归根的运动?在科学昌明的今天,省思先哲的修道思想与境界,对于认识终极的宇宙奥秘,促进科技文明与人文文化的协调,提升生命的精神境界,仍有重大的意义。

原始人生活在简单自然的环境中,他们更容易与自然密切接触,苍苍茫茫的“天”就在头上,广漠无际的宇宙,使人生出无穷无尽的暇想。古人沉思宇宙之谜,用心灵与之对话,思索生命与宇宙的亲和关系,试图以有限的生命融进那无限的宇宙。这种沉思冥想当然不可能产生现代意义上的科学知识,但却可能得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奇妙境界。反过来进入这种境界的美妙更使人主动自觉地保持这种境界,并可能由之开发出生命的潜在功能,领悟到宇宙和生命的深层奥秘。

既然永恒无限的“道”是修道悟道之“源”,那么今人和古人一样,在面对无限的宇宙,求索人生的意义和生命之奥秘时,也可能契入道境道意,与古人相通,与古人对话。但在修道的领域,往往不是今人胜于古人,而是古人胜于今人,正如在科技的领域总是今人胜于古人一样。这是因为“为学日益,为道日损”,科学技术的发展是属于“为学日益”,而修道境界属于“为道日损”。科技向外研究物质世界,修道属于向内体悟生命世界;科技运用逻辑分析,修道则“无思无虑始知道”[14]

修道究起源于何时,已无法考证。然《老子》已有成熟的修道思想,著述年代不等于修道技艺传统的年代,在《老子》之前相当长的时期内,必有修道之传统。据上古文献及考古发现详考修道思想之历史渊源,非本文所能。[15]本文只从《老子》开始,以《老子》、《庄子》为道家修道思想的典范。《庄子》一书内容不尽一致,其思想与《老子》亦非全同,但《庄子》从总体上说大体是《老子》的发挥和深化,从修道思想上看,更属于同一系统,本文综合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