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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劫后余生的艺术之旅

【摘要】:附录四林风眠劫后余生谈艺录在1999年中国美术学院主办纪念林风眠先生百岁华诞的活动之际,我获得一函先生70年代的手稿。其中有出狱后的日记片断,有未完成的世界绘画史的手稿,以及学生、朋友的信札、速写,其中10页为先生与学生多次对话时的亲笔记录。

附录四 林风眠劫后余生谈艺录

在1999年中国美术学院主办纪念林风眠先生百岁华诞的活动之际,我获得一函先生70年代的手稿。其中有出狱后的日记片断,有未完成的世界绘画史的手稿,以及学生、朋友的信札、速写,其中10页为先生与学生多次对话时的亲笔记录。从手稿中记录的时序看,前后有大半年,每节对话最早的时序为“4.6”,最晚时序为“11.2”、(其间也标有“3.6.22”三组数字的)。同函《日记》片断,是1972年12月29日出狱时开始记的,因而这组数字解读应为1973年6月22日,从而判定这部分对话手稿是从1973年4月起至11月15日,在这段时间内他与学生间陆续对话的记录,从这些对话看,莫不闪耀着先生渊博的学养和智慧。读后如饮甘露,不啻耳提面命。

今年是林风眠先生逝世十周年,又是二十一世纪肇始,先生在近三十年前就提出了“世界今后的艺术方向何去何从?值得重视和研究”的课题,我想发表这个“对话”,若能引起同行的回响,就是对先生最深切的怀念了。至于我,不揣鄙陋,对“对话”进行了整理,无非是把“对话”阐述的同一内容加以归纳而已。另外以自己理解,加了五点注释,容或有误,敬就方家教正。

西方的音乐可以通过和声、配器和对位的科学方法,使得很原始的感情成为很伟大的表现思想感情的交响乐。在绘画方面,我细细地想了很久,我认为可以通过色彩、线条的组织来构成表现(比较)复杂和丰富而又深刻的思想感情,用抽象的形式,把时间、空间的观念综合表现较大的抽象观念。目前抽象的作家只不过才开始说说抒情(热抽象)、构成(冷抽象)等等,但能像贝多芬那样大的思想家在抽象绘画方面还没有出现。6.22

抽象艺术二十世纪有人开始了。毕加索在《基里卡》里曾这样的集中一个点,开始了这种尝试(还是具象)。

我在想搞这样的东西,但要在纸上来表现,而不是说想想这种形式就能成功的。3.6.22

毕加索是划时代的,近代绘画作品由于他的影响起了决定性的变化,无论如何,毕加索是一个大作家。6.15

抽象主义和具象画家用相对的观念来看对方,都看到对方的荒谬而且可笑。

如今画家不了解立体主义,是一个遗憾,要懂得现代味也太不容易了。

音乐的每一个音符是很抽象的,但是他综合就能再现感情。对音乐,如果我们不去了解学习也无法了解它的,当年在刚到西方我就听不懂,只喜欢中国式的二胡之类。后来我在西方久了,拼命地去了解它,在德国拼命去听,才开始也了解起来。因此,要懂抽象,也是如此,要有一个学习的过程。

(一)如果能把米罗的阿波罗抽象地搞一个雕刻品,有米罗在她身上所表现的东西,这才是好作品。

(二)抽象的形式在绘画上是依靠色彩、线的综合表现来说话,它像音符一样来组织音乐。色彩的冷热对比,线的曲直综合构成来解决感情和观念。抽象是一个新的造型艺术。

埃及这个古老民族,它古代的艺术有风格,值得很好的研究。神秘,文字是象形的文字,但每一个字都是一个很不错的造型,有用几何型[形]结构的基本观点。

(三)西方的批评家把有史以来的造型艺术分门别类为二十几种类型:希腊的、埃及、三代、唐宋元的文人画太平洋周围的海洋性艺术、文艺复兴(与希腊相似)、立体、抽象、中古世纪的圣像、照相型的、波斯……如果一个作家能超越这已有的型【形】象来别开生面,那将是一个奇迹。

(八)对于希腊的古典当然很好,但也要看那一个时期。秦始皇陵墓的马、人像,有希腊风,看来这是很值得研究的。是否西方文化在战国时代已经进来过?或是中国古代北方民族也是具有理性的模仿过自然,同时代的南方民族楚风就大部分用几何型【形】来造型,楚是苗子的代现(?)。富于海洋性风格,富于装饰性,我以为构成的造型艺术比写实更高。

日本北齐【斋】画是外来文化传入日本初期的产物,是过渡的东西,看起来好的少,他老师的一幅屏风花卉倒不难看。底色好看。4.30

诸类的想法的抽象的低级阶段,乃抒情式的前身。

中国的方块字也是抽象的祖先,但是属于“结构”的。

西方学者认为抽象发源于中国,日本人说今后要看“抽象发源地的子孙显显身手的”。

过去中国文人画主张像与不像之间,不像是抽象的苗子。中国文人画主张意、空灵、没有烟火气等等。

中国的方块文字是象形到抽象,行书狂草也就要表现作家个性,也就更抽象,它能表现作家情感

不懂文字的西方人就看不懂。这里存在一个懂不懂的问题,抽象画也如此,不去研究它就无法知道。你看,苏东坡的字就很俗,一看它一心想做官,郑板桥的字更不行,更俗气,装模作样;怀素的字就没有这些毛病,张旭的字也好。

对于抽象派的画家,我看搞了差不多半个世纪,还没有一个完整的作品,无极的画是和过去的不同了,是开了个头,但总觉得每一幅都没有搞完,没有完整,只能说一个开端。3.4.30

赵画至少是新的开始,抽象的艺术没有成熟,抽象艺术还应该是一个造型问题,完全的抽象就是“无”。

赵画在虚无缥缈之间,有他自己的样子,还应该说很好的。

无极的画仍是风景画,他是闭着眼睛在做梦(笑)。就像老花眼不戴眼镜来看世界。

我是睁着眼睛在做梦,我的画确是一些梦境。3.11.2

中国的彩陶(见《中国考古》1973.6期)郑州大河村出土的彩陶钵,这些花纹好极了,与北方民族中周、商文化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这些抽象的几何形纹样看来是南方苗族的文化。看来一两万年以前苗人曾经在北方生息过,后来大概在部落的斗争中被赶到南方山区里去。两种文化的分界在于这些文化是感性的“楚”文化。商周的青铜器的造型、装饰、纹样,比较理性。大洋洲、南太平洋、这些东西至南美洲墨西哥……都属于南方的文化。

“画白鹤”我搞了几十年,法国回来后就想在线的表现方法上突破旧形式,过去追求了这么多时间的东西,现在看来很容易。要在形式上、内容上突破是不容易的。几千年以来多少人在努力,但能有几个人有突破,只是一点滴有一点变化。无极是突破了(但也不是他开始),但总不够深入,在色彩上弄来弄去,比较外表。

(六)你搞木雕,要从抽象着手,不要有自然和古典约束。(www.chuimin.cn)

(七)三叉戟比鸟好看,因为它用科学的计算来代替自然,它更富于装饰性,因此也就更美。

未来的绘画也许仍是朝着抽象方向走,中国的古传统抽象的太多了。11.2

对“少女”的意见:

从整体上来看是和谐的,四分之三侧面有东方佛像影响,形象比较美,正面海洋性的风格多一些,很难解译什么,北面处理的手法正合适,如果过于雕凿就会显得过分烦锁[繁琐],这样用布的形象来处理恰到好处。

用木头来雕刻很有味道,如果把全身雕出来,长长地一定更有味,摆在桌上比较有趣味,雕刻是四面看的,因此处理起来更复杂。

画就在于画鸟像人、画花像少女……

如果现在这幅画仍在的话,我倒想把它留下来,因为它说话了。3.15

第一个说花像少女的人是天才,因为他是诗人。

第二个说少女像花的人是蠢才,因为他抄袭,不是诗人。

江南人对画比较敏感,某医生喜欢有诗意的画。如果一幅画没有意境就不能引人入胜,意境是很重要的。

青年时代学过做诗,中学时入了学诗的诗社,对古诗有比较的爱好,因此后来在画上面做诗,人家说我画中有诗是对的。

有人批评我的猫头鹰是[冷眼]看世界,像我自己的人生态度。其实画鸟如果像鸟,那何必画呢?拍照片好了。

杭州西湖是我熟悉的题材,我【画】西湖是这样画的:因为我西湖住久了,但开始总画不出味道来,后来抗日战争时期在内地山区生活了七八年,西湖的回忆和梦才慢慢地把我的西湖情调画出来了。战后我回到杭州,有一次爬上葛岭山,细细地看了西湖我才好像真正地看到了西湖……

我的山水画中许多构图都是我童年山区的回忆和梦。我们广东梅县山区近闽西,这些草色的大山、溪水总不断地在我的画中再现的。

目前人物的这些中国画,可能会变成材料,可以在未来的中国画中使用。

对陈说:想学画必须读很多书,画画不是靠技巧。而主要是表现思想。艺术是语言,语言说什么内容,这就要作者的观念了。3.7.7

我从来不买旧画的原因:第一,我对旧的绘画除了绝好的之外,我根本不感兴趣,第二,我穷。青年时代买不起,但主要的这是因为我对旧画没兴趣,我对民间的雕刻、瓷器年画等等的态度就不同了。因为这些东西没有成熟,我可以随手搞来,吸收它在我的作品中。那些旧画好像没有什么味道可用。就像一个会烧菜的大师傅,他买菜绝不会去熟食店员里买牛肉来炒,而是到菜场去买新鲜的牛肉来做蚝油牛肉。道理都一样,画画也和烧菜一样,人人都会,但各有巧妙不同。不同的画家,对过去的文人画有各种不同的看法,我青年时代,我首先感到文人画没有生命,当然我也曾搞过很不少时间(十四岁已经学画)。

(一)齐画是北京派唯一有自己风格的一个画家。我经常认为要创造新的风格要多看。但齐没看也会有自己的风格。

(三)我对自己过去所追求的艺术风格,花了几十年的时间,现在看起来太老式了。白鹜之类的水墨画,别人很喜欢,而我自己简直是画“毛巾”一样劳动。太老了总没有意思。

看来绘画只要回到古典。唐代的画好,如今总不容易超过它。汉画像石的形式是近代绘画一个来源,但要变为现代的东西也不容易。

世界今后的艺术方向何去何从?值得重视和研究,我以为历史在螺旋式的进步,绘画还会再回到古典,但是新古典。

(笔者注:《林风眠劫后余生谈艺录》,金尚义先生1999年整理,裘沙先生2008年提供。)

注释

①疑为“北斋”。

②指“汉字”。

③“少女”这幅画,可能是先生毁去的作品。

④“齐”疑为齐白石

⑤先生在狱时,常为居委会工厂作义务劳动。在毛巾上手工刷印“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红字。引这典故,似指模仿,机械重复,对画家而言,是不足为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