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凤文集：散文对我的教育

2024-02-01 百科知识版权反馈

【摘要】：好散文对我的教育如果问我此生有什么嗜好，那我唯一的嗜好就是读书。后来，当我成了一名大学中文系学生的时候，我又读到了出自另一位大智大仁的中国文豪之手的散文作品，那就是我国伟大的思想家鲁迅先生的散文和杂文。另外，许多优秀的西方传记体散文，如罗曼·罗兰的《贝多芬传》等伟人传记，莫洛亚的《屠格涅夫传》等诸作家传记，也都给予了我教育和启迪。

好散文对我的教育

如果问我此生有什么嗜好，那我唯一的嗜好就是读书。我不会弹钢琴，不会绘画，不会打扑克，不会做女红，我唯一的正业和唯一的消遣，就是读书。四十多年来，就在读书中度过了自己的前半生光阴。表面上看来，这种生活方式似乎很单调，但是，当我在书海中游曳，面对着中外古今的文学家、哲学家、心理学家、教育学家们各种各样的闪光思想，而领悟，而感受的时候，生活就显得极其绚丽而又丰富多彩了，可以说是充满了无穷的乐趣。

记得童年的时候，深爱我的祖母，看着我痴迷地念书的模样，目光中总是流露出格外的慈祥与怜爱，然而她又惋惜我是个女孩子，假如我是个孙子而非孙女，她的暮年就会老有所养。而我曾经暗自发誓，长大了一定能够养活她。可惜她在我未满12周岁时就突然病逝了，否则的话，我这个孙女，是会报答她的无私的爱，让她老人家有个幸福晚年的。祖母去世之后，我就住进了学校的集体宿舍，而我爱书的嗜好，也就进一步发展成为我的第二生命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在少年时代，第一次读到高尔基的自传三部曲时的情景。这位自学成才、大智大仁的人物，用散文的笔法，为自己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写了一部完整的自叙传。我当时也是一个孩子，一个初中女学生，我坐在集体宿舍的木板床上，手里捧着他的《童年》，深深地为书中小主人公的命运所激动。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接触高尔基的作品，我反复地端详着扉页上印着的他的照片，这位老人长得并不漂亮，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那股慈祥而又优郁的神情，却深深地吸引了我，我一边端详着他的面容，一边读着他在书中写下的文字。尤其是读到他回忆自己慈祥的外祖母的篇章时，总有一种真切的身世之感，使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了我亲爱的祖母的身影。因为她在不久前刚刚离开人世，她的离去，使我这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处境发生了天壤之别的变化。我赞颂那位把无私的爱给予了高尔基的俄国老太太，我更赞美把无私的爱给予了我的中国老妇人。在高尔基的自叙传里，我看到了坚韧的高尔基，如何用他那颗稚嫩的纯洁的心，区分善和恶，鉴别高尚与庸俗，之后，又如何在他祖国的土地上，在那个到处都充斥着贫穷、愚昧、麻木、野蛮的沙皇俄国，遇到了许许多多的勤劳、善良、正直、有学问的人，正是他的这样一些同胞，这样一些“盐中之盐”，帮助他，鼓励他正视惨淡的人生，使他努力学习，奋发向上，为了在他的祖国消除丑恶与不义，而终于贡献出了他的心、他的头脑和他的一生。我觉得他为人类文明所做的贡献，各国有良知的知识分子，都绝对不会忘记。大概正是由于高尔基的伟大人格的感召，才使我选定了文学这一门智力投资最大的学科之一，作为我终生学习与从事的专业。

后来，当我成了一名大学中文系学生的时候，我又读到了出自另一位大智大仁的中国文豪之手的散文作品，那就是我国伟大的思想家鲁迅先生的散文和杂文。现在回想起来，当我在少年和青年时代，读鲁迅作品的时候，虽然也曾惊异于这位智者的用词犀利，但是，由于自己的幼稚无知，头脑简单，阅历太浅，可以说是读而未懂。而随着我的年纪逐年增长，对我们祖国的历史进程逐渐加深了了解，对我所生活的环境逐渐学会了观察和理解，鲁迅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真知灼见，就逐渐地令我折服。他对我国历史所做出的精辟剖析，他对我国民族精神所做出的深刻解剖，他坚定的彻底的反封建精神，以及他为自己的信仰始终不渝地战斗到底的崇高人格，都使我深深地景仰这位民族的伟人。我在少年时代曾为高尔基的奋斗精神流出过纯洁的泪水，而在成年之后，则为鲁迅先生的高尚思想，激动得热血沸腾。直到过了不惑之年以后，我才真正懂得了鲁迅先生为何要在青年时代弃医学文，为何要为了改造中国的国民性而奋力呐喊，为何要对封建专制制度深恶痛绝，为何不愿意去苏联养病，为何拒绝接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像鲁迅先生这样，具有高深的学问和深厚的文化修养，把满腔的才学和热情，都用于优国优民的深沉思考之中，为了拯救自己的民族和祖国，呕心沥血，坚韧奋斗，只有这样的人，才是我们民族的脊梁，才具有最伟大的人格。

除去鲁迅与高尔基的散文作品之外，还有许多中外作家的优秀散文作品及散文理论著作，也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像司马迁在《史记》中对那些具有献身精神的英雄人物们的赞颂，像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所表现出来的思想光芒。还有像我国的一些现代作家的作品，如李大钊笔下的那些充满了凛然正气的政论，像刘半农笔下的那些嬉笑怒骂的论争文字，像冰心笔下的那些充满了至情的清新优美的散文和散文诗，像瞿秋白笔下的那些热情奔放的通讯报道，像郁达夫笔下对帝国主义侵略和封建主义压迫所表现出来的苦闷和愤慨，像许地山笔下那别具一格的佛教宿命哲学，像叶绍钧笔下的那些朴素流畅、语言规范的篇章，像郑振铎笔下流露出来的民族气节，像王统照笔下的那些充满了激昂高亢的热情和饱含着哲理思索的散文诗，像朱自清笔下的绵密而深厚的情致，像茅盾笔下的那些优美的散文和诸作家论，像庐隐的大胆自我剖白，像拍案而起的闻一多笔下的激昂慷慨的壮丽热情，像沈从文笔下的湘西风貌，像巴金散文特有的纯朴而清新的笔调，像沙汀笔下的栩栩如生的贺龙将军，像艾芜笔下的绮丽的边塞情调，像吴伯箫笔下的明朗而幽远的气氛，像萧红笔下对自己身世的白描，等等。此外，还有外国作家，如弗朗西斯·培根、卢梭、蒙田、雨果、歌德、海涅、屠格涅夫、列夫·托尔斯泰、柯罗连科、马克·吐温、惠特曼、富兰克林、佩特瑞克·亨利、萧伯纳、茨威格、泰戈尔等人的各具特色的作品。另外，许多优秀的西方传记体散文，如罗曼·罗兰的《贝多芬传》等伟人传记，莫洛亚的《屠格涅夫传》等诸作家传记，也都给予了我教育和启迪。美国新闻记者威廉·夏伊勒的长篇散文巨著《第三帝国的兴亡——纳粹德国史》，由于他用极其具有说服力的大量史实做依据，得出了彻底否定纳粹专制制度的科学论断，并且由于他的目光锐利，以及叙述、论辩的公正无私和朴实无华，而令我钦佩。(www.chuimin.cn)

积四十几年的读书经验，使我概括出了这样两个浅显的道理：

第一，凡是能够超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获得读者爱戴的作品，都是包含着真知灼见的作品。这种真知灼见，是作者通过对历史、现实的观察，经过缜密的思考，而得出来的科学论断。这要求作者具有较为丰富的知识，具备文学的、历史学的、哲学的、社会学的、教育学的等方面较为深厚的修养，然后再植根于自己民族的土壤上，对民族、国家的前途做出深沉的思考。鲁迅的散文和杂文，在这方面给我们树立了范例，这可以说是他的作品为何能够不朽的原因。他对于中外历史、文化都有扎实的研究和分析，因而才能写出像《拿来主义》等篇章那样深刻而又深入浅出的文章。

第二，凡是具有真知灼见的大作家的作品，虽然他们各自具有独特的思想艺术风格，但是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的思想虽然都是深刻的，然而他们所使用的语言表达方式，却又都是质朴的，明白如话的，他们最会选择出那些能够让别人容易领会的词汇和句式，表达出他们经过深思熟虑而得出的结论。他们的思想光芒，总是寓意于朴实无华的文句之中。常言道：真理总是最朴素的，最易让人理解的，最易让人接受的。凡属大师，都从不生造某些艰涩的词汇，他们从不有意地故弄玄虚，哗众取宠，用小商小贩式的贴标签方式招徕读者，当然更不屑于采用拉大旗做虎皮的战术。大师们都是最质朴的人，他们总能做到深入浅出，让人一看就懂，在质朴中流露出深刻的思想。中国的大作家是这样，外国的大作家也是这样。巴金的散文是感人至深的，情感真实而诚挚，但有谁可曾在巴金的作品中看见过那些翻译得半通不通的词汇和文句？他本人有着深厚的文学艺术修养，当然包括着深厚的外国文学和哲学修养，但他却把这些修养化为自己的思想和语言，用最朴素的语言表述自己的思想和感情。还有弗朗西斯·培根的那些充满了人生哲理的见解，也是通过朴实无华的语言表达出来的。即使是一些名垂青史的理论著作，像法国大艺术家罗丹的《艺术论》，他的艺术作品可谓登峰造极，为全世界所公认，但是他的那些论及艺术的言谈，却朴素纯洁得像个孩子。大师们的最大特点是朴实，真知灼见的最大特点是质朴，我认为这是称得上大家和大家作品的最重要条件。

我个人钦佩这样的作家。我认为一切有志于散文写作的人们，都应该首先学会去芜取精，把朴实无华的大家作品，当做自己学习的榜样。

（原载《女子文学》月刊刊授学院的《散文写作教材》，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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