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既然重视审美经验行为的完整性,既然承认感性因素在经验行为中的存在价值,就不可能不在形式结构中给审美愉悦安排一个位置。其二,他对审美快感的来源也没做限制。这主要是指悲剧引发的快感。......
2024-02-01
四、柏格森与审美直觉
如果说实证论是现当代西方哲学科学主义的先驱,那么唯意志论则是人本主义思潮的开辟者。特别是尼采的哲学,其引领的非理性主义一方面承续了传统形而上学的倾向,也就是依然为现实经验世界寻找一个稳定、永恒实体(意志)的做法;另一方面也在多个层次上同传统哲学决裂,从而引出了现当代西方哲学多条发展线索。这些线索包括非理性主义思潮一线以柏格森为代表的生命哲学、以弗洛伊德为代表的潜意识理论等。
生命哲学发端于19世纪末,盛行于20世纪初,其总体特点是把世界,特别是把人的生活世界看作是非理性的“生命”(Leben,Life)表现,透露出较为浓厚的形而上学气息。在针对理性知识以及对生命的把握上面,生命哲学接近叔本华的思想;而在对生命的过程性分析上,则更靠近尼采。
其中尤值得一提的人是德国哲学家生命哲学家狄尔泰(Wilheim Dilthey,1833~1911年)。虽说他的哲学也是研究人,研究人的生命,但他明确把人的生命与人的历史,也就是同人的精神生活联系起来。他同样也研究康德的范畴,并把它扩大,但是他却把认识放在人的生命体验当中,而没有把它独立出来。狄尔泰哲学的核心范畴就是经验,他说:
在历史之中,就出现在精神科学研究之中的任何一个概念而言,人们随时可以遇到的、完全的、独立自足的和经过明确界定的事情,是生命历程。这种生命历程构成了一个由出生和死亡加以界定的脉络……生命历程是某种具有时间性的东西;“历程”这种表述所指的就是这一点。……具体的时间是由现在的持续不断的进程构成的,曾经存在的东西持续不断地变成过去,而未来则持续不断地变成现在。现在是不断以实在充满某个时刻的过程;这种过程就是经验。[34]
在时间流程中看待生命,在历史文化精神中展示生命,这是狄尔泰思想的一个基本特点。更值得重视的是对生命过程的诠释,他并不把生命看作是由理性因果链条控制的过程,而是视其为与人相关的价值与意义,即一种需要不断理解与解释、意义不断增长的过程,而这样的过程也正是审美经验过程。在《体验与诗》中他讲道:
诗艺是生活的表现和表达。……在这种文学作品的普遍性的内涵中以生活的意义被表达出来的,不是对现实的一种认识,而是对我们的生存覆盖层的关联的最生动的经验。除了这种经验以外,不再有什么文学作品的思想以及文学创作应予现实化的美学价值。[35]
把文学经验看作是一种意义的表达,却又不是理性认识,而是生命的体验和生命价值的增长。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在理解和诠释当中完成的。在谈到音乐时,狄尔泰比较集中地介绍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无论就自我的时间流而言,还是就自我的内容所具有的深度而言,它都不是我们通过经验所能够完全接近的。因为有意识的生命所具有的这个狭小的领域,就像一个岛屿那样从我们无法接近的那些内心深处浮现出来。但是,表达可以把某种东西从这些内心深处提升出来;表达是具有创造性的。而这样一来,生命本身在理解过程之中就作为对创造性活动的某种再现,而变成可以接近的东西了。……理解过程和解释过程是各种精神科学研究始终在运用的方法,而且,这种方法把所有各种功能都统一在自身之中了。它包含了精神科学研究的所有各种真理。无论在哪里,理解过程都会为我们打开一个世界。[36]
狄尔泰不但把审美经验看作是生活意义的集中表达,把它看作是一个创造性的过程,而且,这必须是要在审美接受和诠释中才能完成。这种看法是对以前形而上学观念的一次反叛,不是在认识论、而是在本体论意义上来看审美经验。这种看法对后来的语言分析哲学和哲学释义学,特别是对生活美学有着深远的影响。而事实上,“释义学”也正是由他提出来的,其审美经验观念的意义已经超出了19世纪。把经验看作一种意义增长的生命流程,这是狄尔泰审美经验观的特点,而对经验的生命本质做出深入探讨,且影响比较大的人是柏格森。
柏格森(Henri Bergson,1859~1941年)是在时间和空间的框架中看待世界的。他认为世界的本质是生命,而生命的就是时间维度的变动不居,如他所讲:“实在就是可动性,没有已造成的事物,只有正在创造的事物。没有自我保持的状态,只有正在变化的状态。”[37]这种变化的状态也就是“绵延”(duration)。绵延作为一种时间之流,也是心理上不能被分割的意识之流。在《创造进化论》中柏格森对意识自我的延绵这样描述道:
我们的延绵并不只是一个瞬间替代另一个瞬间;倘若如此,那除了当前之外,就什么都不会存在了——过去不会延长到现实中,既没有演进,也没有具体的延绵。延绵是过去的持续进展,它逐步地吞噬(gnaw)着未来,而当它前进时,其自身也在膨胀。[38]
生命的这种时间绵延流程表明了世界的真实状态,是形而上学所要面对的对象,能切入其中加以把握的也只能是直觉。与生命的时间世界相对的是物质的空间世界,后者是科学的研究对象,对其加以把握的则是理性。在时间世界和空间世界的关系上,柏格森分得很清,他将生命的时间世界看作是真正实在的世界,空间物质世界则是逆时间之流下落的沉积。因此,若想把握生命的真谛只有摒弃理性思维,踏上直觉之路:(www.chuimin.cn)
智力指向无生命的材料,而本能则指向生命。依靠科学(智力的工作就是科学),智力将越来越完整地向我们揭开物理运作的秘密;……智力在生命周围活动,从生命外部采取尽可能多的视点,将生命拉向自己,而不是进入生命内部。然而,直觉(intuition)却将我们引向了生命的最深处。这里所说的“直觉”,指的是一种本能,它已经不具倾向,能自我意识,能反射到其对象上、并无限地扩展其对象。[39]
将直觉同本真的生命世界即实在世界联系起来,再把理性推到外部的空间物质世界,即功利、世俗和科学的世界中,这一方面表明了柏格森轻视理性思维的态度,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在这个问题上叔本华对他的影响。
反映在经验问题上,柏格森那里其实也存在着两种经验。一种是针对生命世界即时间世界的经验,一种是针对空间物质世界的经验;前者由直觉统辖,后者则由理性操控;前者属于本质的世界,后者则属于表象的世界。这也类似于叔本华的做法,而且他同样没有解决好两种经验的融合问题。不过,柏格森把生命看作是一种时间性的实在,看作为一种未来、现在与将来融会性的连续性过程,对后来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哲学、特别是对美国实用主义哲学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在生命哲学对审美经验的看法上,柏格森是有代表性的。他沿袭了叔本华和尼采等非理性主义者的传统,认为除非采取审美直觉的方式,否则就不能把握作为时间之流的实在与绵延。在柏格森看来,在认识主体和实在绵延之间,横亘着空间世界的帷幕。这些帷幕首先包括实用功利方面的欲求。柏格森对此是这样讲的:“我们必须生活,而生活是要求我们从自己的需要出发来把握外物的……生活要求我们只接受外物功利方面的印象。”[40]这方面的印象遮蔽了心灵的“眼睛”,使我们看不到实在的绵延;其次,人们认识上一般化的趋向也影响了对实在的把握。这种一般化主要就是指由分类而来对对象共性方面的强调,由于这种强调,个性方面的东西就被忽略了,或者说,对象实在部分的完整性就残缺了。这一点也集中体现在语言的上面,“因为词——除了专有名词之外——都是指类的。词只注意事物最一般的功能和最普遍的方面,它介于外物和我们自己之间,从而把外物的真相从我们眼前障住。”[41]柏格森的这种说法,道出了语言理性的负面作用,对真理和意义的遮蔽作用,对后来的语言分析哲学及美学有一定的影响。
主体和实在之间的帷幕是客观存在的,审美经验的目的和本质就是要拨开这层帷幕,而其所依靠的工具就是审美直觉。柏格森说:
生命的意向(intention),即经过生命路线的那种简单运动,将生命路线结合在一起,并赋予其意义的那种运动,却无法被我们的眼睛看到。这种意向恰恰就是艺术家力图重新获得的东西;艺术家借助某种同情,将自己重新放置在对象当中,他凭借直觉的努力,打破空间在他与模特之间设置的障碍,就是要重新获得这种意向。……机械的因果关系和目的论都无法对生命过程做出充分的解释。直觉便在我们与其他生物之间建立了同情性的通讯,并且扩大了它带给我们的意识,而将我们引入了生命本身的领域。[42]
这里柏格森似乎并不满意直觉的神秘性,转而用“同情”来解释,这说明了自休谟以来同情说、移情说对他的影响。对柏格森而言,同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他需要借助某种“麻痹”作用,对象的实在部分才能被“暗示”出来。所以他认定:“艺术的目的在于麻痹我们人格的活动能力,或宁可说抵抗能力,从而使我们进入一种完全准备接受外来影响的状态;我们在这种状态中就会体会那被暗示的意思,就会同情那被表达的情感。”[43]需要麻痹的显然就是空间世界里的理性运作功利欲望等,这是主体进入直觉前的必备条件;而起到麻痹作用的因素,则是审美对象中的那些节奏、对称、节拍、韵律等理性能加以把握的因素:“例如音乐里的节拍使我们的注意力摇摆在指定的时刻之间,从而使感觉与观念的日常流动停顿起来;节拍对于我们竟有那样大的力量,以致我们略微模仿一下呻吟的声音就会使得自己满怀伤感。”[44]由此可见,麻痹正像柏格森自己所讲的那样,其实就是一种催眠,是借助某种重复性东西的催眠。这种看法显示了柏格森同情说的独特之处。至于“暗示”,则是对对象的要求,它是主体被麻痹之后在对象身上所产生的必然结果,正如柏格森在谈到美感时所讲的:“我们所感到的任一情感都会有审美的性质,只要这情感是通过暗示引起的,而不是通过因果关系产生的。”[45]
由于绵延是不间断的生命过程,柏格森把审美经验看作是创造性的过程是理所当然的。正因如此,柏格森并不赞同模仿理论,他说:“包括画家本人,也不可能事先准确地知道这幅画将是什么样子,因为要预见到这幅肖像,就是要在它被画完以前把它画出来——这是个自相矛盾的荒谬假定。”[46]但是他的同情直觉说仍然不能逃脱所有直觉说的模仿命运,这正如从他自己的话中所透露出来的,诗人
寻找的和谐是他的心灵的运动与他的措辞之间的确切对应,这对应如此完美,以致他的句子所产生的思想波浪使我们同情地激动起来,是分立的语词不再显得重要: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来,除了两个心灵似乎未经中介而直接相互一致地跳动。[47]
当然,与传统直觉说或同情说的模仿不同之处在于,柏格森的模仿不再是对某种固定东西的模仿,而是对流动的生命绵延的模仿,这是其直觉说的实质所在。不过,联系他对麻痹作用的说明,我们可以肯定他愿意承认的模仿只是对节奏、对称等理性因素可以把握对象的模仿,目的是导致麻痹作用的生效,以使心灵切入生命之流。正如他所说,艺术家选择的感情“迹象”“容易使我们一见之后,便引起身体对它作机械的模仿,即使这模仿是轻微的,结果就把我们立刻转到产生这种感情的心理状态中去。”[48]换言之,由“智力”操纵的模仿虽然不能直接进入生命绵延领域,却能导致直觉达到如此的目的。
在柏格森那里,审美经验就是对生命绵延的直觉过程。在对这个过程的描述中,包含了柏格森许多深刻的领悟。比如他虽然沿袭康德的说法,把直觉看成是不涉功利的审美活动,却在另一方面承认,理性因素的模仿对直觉具有动力作用,这有合理性的一面。只是,这种理智作用如何体现出来?他讲得并不是很清楚。在这点上,对比尼采对酒神和日神关系的清晰说明,柏格森观念的薄弱之处还是相当明显。
有关西方审美经验观念史的文章
亚里士多德既然重视审美经验行为的完整性,既然承认感性因素在经验行为中的存在价值,就不可能不在形式结构中给审美愉悦安排一个位置。其二,他对审美快感的来源也没做限制。这主要是指悲剧引发的快感。......
2024-02-01
所以从总体上看,黑格尔看自然审美,其实也就是审美直观的方式。黑格尔的这种观念,对后来杜威、海德格尔和法兰克福学派阿多诺的审美经验观念影响至深。但审美经验又不是为冲突而冲突,黑格尔把它视为一种辩证否定的增长过程,就突出了审美经验的创造性。......
2024-02-01
概括说来,实证主义者基本上是在认识论范围内谈论经验的,认为超出经验,人就不可能获得知识;而且这种知识也只涉及事物的外部联系,属于或然的知识,这种看法和休谟与康德一脉相承。不过,实证主义者并没有一成不变地延续二人的不可知论和怀疑论的倾向,而是把经验现象界之外的因素悬置起来,不予理会,或者是给予了明确的界定。......
2024-02-01
他的审美“观照”说是净化说的必然前提,恐怕也是他最为推重的一种审美经验方式。把审美经验看作是那些只须“观照”的态度,是一些特殊人的权利,始作俑者恐怕正是毕达哥拉斯。观照是静默的,准确来说是不动声色,只发生在精神层次的一种交流。......
2024-02-01
但至少在这之前的某些希腊审美经验中,人们还没有忘掉认识世界,不过是为现世生存找到一处可感的福祉,正如审美经验要给创造和欣赏主体带来审美的愉悦。[24]于是,认识的目的与功能问题就出现了。是让认识的结果控制人,还是让其成为人幸福生活的手段,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走向。......
2024-02-01
[19]万物皆如此,审美经验自不会例外。数与和谐的本质不容许虚假。对灵魂的要求是这样,对审美经验更是如此。而审美经验的本质就是把这些对立因素统一在一起,达到和谐的效果。最后一个原因该是他对当时审美经验的体察。......
2024-02-01
现象学的审美经验观念基本是其哲学观的推演,尽管胡塞尔在这个方面言论不多,但相关思想却可以在现象学美学的重要代表杜夫海纳那里找到说明。[4]杜夫海纳根据现象学的传统,认为在审美经验过程中,欣赏主体和审美对象是密不可分的,并通过审美知觉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2024-02-01
与其对生命本能的看法一致,弗洛伊德认为审美经验的内在动力就是性欲,审美经验就是性欲的间接发泄过程,而这种间接发泄又被他称为“升华作用”。所以无论在理论还是审美创作实践当中,弗洛伊德的理论都不乏反响。......
2024-02-01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