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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审美经验观念史:审美经验与绝对精神的认同

【摘要】:但对黑格尔而言,审美经验不再是架通意志世界与自然界的桥梁,而是绝对精神自我认同阶段的一个重要环节,只有经过它,绝对精神才由宗教、哲学阶段返回了自身。究其原因,就在于审美经验对绝对精神的依附性;也正是由于这种依附性,黑格尔给予了审美经验有限的认识权力,并使理念本身成为衡量审美经验高下的绝对尺度。

二、审美经验与认识

康德一样,审美经验观念是黑格尔哲学体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内容。但对黑格尔而言,审美经验不再是架通意志世界与自然界的桥梁,而是绝对精神自我认同阶段的一个重要环节,只有经过它,绝对精神才由宗教、哲学阶段返回了自身。换言之,如果没有它,“黑格尔整个哲学体系就崩塌了一角,就缺乏体系的完整性和严密性了。”[9]然而,审美经验的重要性也仅限于此,它只是绝对精神运行的一个阶段而已,一旦走过这个阶段,其存在就成了历史。究其原因,就在于审美经验对绝对精神的依附性;也正是由于这种依附性,黑格尔给予了审美经验有限的认识权力,并使理念本身成为衡量审美经验高下的绝对尺度。

首先,黑格尔从美与真关系的角度规定了审美经验的性质。但是,他并未像康德那样,将审美看作是经验认识之外的“鉴赏”,而是把它也看作经验认识的一部分;而且,审美也并不因为涉及感觉世界、远离先天形式而失去自身的纯粹性,感性“显现”恰恰是理念现身为美的必要手段。黑格尔对此这样讲道:

美就是理念,所以从一方面看,美与真是一回事。这就是说,美本身必须是真的。但是从另一方面看,说得更严格一点,真与美却是有分别的。说理念是真的,就是说它作为理念,是符合它的自在本质与普遍性的,而且是作为符合自在本质普遍性的东西来思考的。所以作为思考对象的不是理念的感性的外在的存在,而是这种外在存在里面的普遍性的理念。但是这理念也要在外在界实现自己,得到确定的现前的存在,即自然的或心灵的客观存在。真,就它是真来说,也存在着。当真在它的这种外在存在中是直接呈现于意识,而且它的概念是直接和它的外在现象处于统一体时,理念就不仅是真的,而且是美的了。美因此可以下这样的定义:美就是理念的感性显现。[10]

从黑格尔的这段话中可以看出,它主要还是从真的标准来要求美的,如果失去了“理念”,审美经验也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从表面上看,这种看法似乎比较接近柏拉图,也就是说,审美经验都是向理念的回归过程。但这里有一个根本的不同,黑格尔并没有像柏拉图那样贬低感性因素,把美单纯地与普遍性的理念等同起来,相反,他尽管非常重视审美过程中的理念内容因素,却也坚持这些因素必须要通过感性、个别、具体的方式显现出来。所以他才说:“艺术作品所提供观照的内容,不应该只以它的普遍性出现,这普遍性须经过明晰的个性化,化成个别的感性的东西。”[11]正因为有这种看法,所以黑格尔不但没有像柏拉图那样极力排斥模仿艺术,反而把审美经验视为绝对理念向自身回归的重要阶段。

另外,黑格尔与康德主观、形式主义的审美经验观念也有迥然不同的差别。康德认为审美经验的普遍性只能来自主体的先天形式,客体对象由于主体才美,而美是无关功利和概念的。黑格尔不同意这种说法,认为美就在客体对象身上,而且有时可以通过概念加以认识,正如他所讲:

许多人都认为美,正因为是美,是不能用概念来理解的,所以对于思考是一个不可理解的对象。对于这种主张,我们在这里只作这样一个简短的答复:尽管现在有些人认为一切真实的东西都是不可理解的,可理解的只是些有限现象和有时间性的偶然事物,其实这话是不对的,只有真实的东西才是可理解的,因为真实是以绝对概念,即理念,为基础的。美只是真实的一种表现方式,所以只要能形成概念的思考真正有概念的威力武装着,它就可以彻底理解美。[12](www.chuimin.cn)

黑格尔把真等同于美,说美有内容,是可以理解的,根据就是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或者说美就是理念;而理念又代表着真,真是可以用理性认知的,美也就可以是认识性的了。黑格尔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在古希腊那里可以找到许多支持,因为在那个时期,求真与求美完全是一回事儿,审美经验就是因为真而美。问题是,到18、19世纪的时候,人们已经充分认识到,世界的真实已不能染上感性和想象的痕迹,特别是自然科学的发展,已说明真实的世界和人们感官认知和想象中的样子大不相同,笛卡尔、康德包括英国经验主义者都已认识到这点,所以才把审美经验同科学认识经验严格区分开来。

而从黑格尔时期的审美创作实践上看,德国的狂飙突进运动实际上已透露出理性与感性的巨大差异。歌德《少年维特的烦恼》和《浮士德》都是表现理性秩序对人性的巨大压制,理性设置的一切仿佛都很合理,却偏偏都以人的整体生命为代价,主人公的求索和最终的命运已经表明,存在的不一定是合理的。这是对理性秩序的不满和强烈怀疑。西班牙画家戈雅(Francisco Goya,1746~1828年)和法国画家德拉克洛瓦(Eugène Delacroix,1798~1863年)等人的绘画经验同样有着强烈的说服力。比如在后者的《7月28日:自由领导人民》和《宫女》(图9.1)当中,这位“浪漫主义的狮子”抛弃了以前的线条绘法,而是用色彩直接在帆布上构图;看起来,画面满是色彩光艳的流动,显得很是随意、自然、松散,却偏偏有着情感的高度震撼。不是说他在画面中表现出的政治谴责力——尽管这也是对当时社会秩序的怀疑与反抗,而是说他的构图技法本身,就在不断冲击着理性的束缚,展示着另一种真实,一种完全不能用“理念”解说的真实;甚至静卧的宫女也打破了肉体形体上的规范,成为画家头脑中的感觉肉体。在给雨果的一封信中他写道:“再见吧,高尚的审美情趣!”[13]这并非是简单的反叛态度,而是对理性的深刻质疑。包括其他浪漫主义的作品,比如英国华兹华斯、济慈和拜伦等人的诗歌作品,无不是在这层意思上反抗着理性的束缚。或许,他们的作品也是一种对世界的认识,但无论如何也不是黑格尔所理解的那种审美认识。

图9.1 德拉克洛瓦:《宫女》,作于1845至1850年,布面油画,37.6×46.4厘米,收藏于英国剑桥菲茨威廉博物馆。

真与美,毕竟有着差别,如果把两者简单同一起来,显然并不妥当。比如根据绝对精神的运行,黑格尔得出艺术必然会消失的结论,就难免令人产生疑窦。后来的阿多诺就曾说过:

黑格尔根据艺术是种历史产物这一事实,得出了艺术可能会死亡的结论。艺术既是一种短暂的历史存在,同时又受制于永恒的绝对精神,这和黑格尔理论体系的双重性是一致的。可黑格尔从没想过,艺术的实质(the substance of art)既然是绝对层面的东西,又怎会和艺术存亡的问题扯在一起呢![14]

不过黑格尔这里有一点无疑是对的。审美经验尽管有自己独特的存在方式,但毕竟是人生存状态的一种表达,它完全可以是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承担世间的经验世界里的认知和情感,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对美好世界的诉求。在这种意义上,黑格尔审美经验观念对世俗世界的包容比起康德来,无疑更具有现实意义,尽管他是用普遍的理性取代了审美经验独特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