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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的出现及其后果:西方审美经验观念史

【摘要】:问题是,当哲学把找到的东西当作唯一的实在,它由之所出的现实经验却沦为现象或虚幻之后,人“不仅变成了一个来到圣地朝觐的香客,而且成为这个世界上的一个未曾归化或不能归化的外乡人。”吕底亚和美狄亚人曾经过六年的会战,在最后的一次会战中,即公元前585年5月28日,之前泰勒斯事前预言的日食出现了,白天变成了黑夜,结果战争停止,双方和解。

一、哲学的出现及其后果

然而,哲学的出现改变了一切。当认识的欲望转化为信仰,哲学抽象的产物成为世界的主人,不管这个主人具体是谁,实际的人包括他的一切经验,不可避免地沦为奴婢。

约翰·杜威对哲学最初的抽象有过精致入微的分析。在他看来,传统哲学最初走的路并不错,在充满不安定和危难的世界中,哲学对确定性的寻找具有极大的生活价值。问题是,当哲学把找到的东西当作唯一的实在,它由之所出的现实经验却沦为现象或虚幻之后,人“不仅变成了一个来到圣地朝觐的香客,而且成为这个世界上的一个未曾归化或不能归化的外乡人。”[2]这时候,哲学的抽象有意无意就成了一种欺骗。

当然,最初的哲学似乎并没有成为主人的意思。在希腊语中,哲学(philosophia)是“热爱”(philos)与“智慧”(sophia)的合成词,即“爱智慧”。这本是一个很生活化的术语,由求知而获得稳定性、确定性的知识,当然是智慧的主要表现;知道的知识多也可以说是有智慧。问题是,智慧并不是哲学的终点,前面还有一个“热爱”,热爱智慧并不是由于智慧本身,更不是由于知识,而是智慧能给生活带来现实的福祉,就像米诺斯人把跳公牛的场面画在王宫的墙壁上,相信母神就能适时出现,保佑他们物产丰饶,走出命运不可测的威胁一样。事实上,古希腊最初的哲学家尽管对世界做出了最初的抽象,但并未忘却知识和智慧只是生活经验的手段。

西方哲学的第一位哲学家一般被认为是泰勒斯(Thales,盛年约在公元前585年),是一位商人、工程师、政治家、数学家和天文学家,活动于公元前6世纪初叶爱奥尼亚的城市米利都。据说他曾写过两部著作,但没有一个流传下来,关于他的生平和思想,均散见于后人的记载。在他活跃着的时候,巴比伦天文学家对天体现象的观察也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他们能预测某些天体活动的规律,比如根据太阳和月亮的相对位置,预测日食月食[3]并由此发展出一套数学体系支持他们的观察和研究。当然,这些研究的目的并不在科学本身,而是他们相信天体的运行能关乎国王乃至个人的未来和运命。同一时期,古埃及的科学、哲学、天文、数学还有医学知识等,也很早就传入古希腊,[4]应该都对泰勒斯和后来古希腊早期哲学家有过不同影响。据希罗多德、亚里士多德、柏拉图、普鲁塔克、艾修斯等人的记载,泰勒斯的祖籍很可能是腓尼基(黎巴嫩),后来他还曾访问过埃及,研究哲学和几何学,预言过公元前585年的日食。

泰勒斯对世界“本原”[5]追问是从经验自然开始的。或许是看到万千事物都离不开水的滋养,就把水看作是“万物之原”,[6]世界万物都是水以液态、气态和固态的外部显现。这恐怕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对世界最具野心的认识,泰勒斯用一个最简单的观念把纷纭复杂的世界都通通摄于水的演绎,这种高度的抽象是早期希腊人认识欲望极大膨胀的结果。不仅万千事物,包括人也都成为水这类本原的产物和表现。自此之后,人就成了有待归化“外乡人”。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主人和圣地偏偏是人在想象中臆造出来的。(www.chuimin.cn)

尽管他对世界做出了最大化的抽象,泰勒斯本人却并未忘却生活的本源。根据后人的文献记载,泰勒斯掌握很多知识,似乎都能回归到生活经验当中,给他自己包括别人带来实际的福利。吕底亚和美狄亚人曾经过六年的会战,在最后的一次会战中,即公元前585年5月28日,之前泰勒斯事前预言的日食出现了,白天变成了黑夜,结果战争停止,双方和解。之后吕底亚国王克洛伊索斯和波斯发生战争,率军来到哈吕斯河时,又是泰勒斯通过河水分流的办法让军队成功渡河。[7]亚里士多德在他的《政治学》中还曾记载这么一则故事,说泰勒斯:

因贫穷而备受指责,人们认为这说明了哲学毫无用处。据说还在冬季他就运用天象学知识,了解到来年橄榄将大获丰收,所以他只用很少的押金,就租用了开俄斯和米利都的全部橄榄油榨房,由于无人和他竞争,所以他只用了极低的代价就租到了全部榨房。当收获季节来临时,一下子人们需要很多榨房,这就使得他可以用他所高兴的价钱把榨房租出去,他因此赚了一大笔钱。他晓谕世人,只要哲学家愿意,他们要致富轻而易举,但他们的理想并不在此。人们认为这是他运用智慧的一个很好的证据。[8]

哲学本来是这样的,它的知识和智慧从实际生活经验中来,本也该回到实际经验当中去;哲学也不是说不可以作为分工的产物成为一种独立的生活方式,就像泰勒斯那样,可以专以哲学为生活旨趣。但后来的历史证明,并不是每个哲学家都能记得哲学的经验之源,而一旦这种情况出现,哲学从实际经验中取得的知识非但不会帮助人生活得更好,反倒成为禁锢人的杀器,特别是当哲学备受人尊崇的时候。然而,这并不是说哲学本身一无是处。从其最初的词义就可以见出,它毕竟是人智慧的表征,凝聚了世间知识的精粹。只要人想要幸福的生活、美好的生活,就离不开知识的指引和理性的调理。而且哲学对生活的远离和抽象即便在最严重的时候,也并未完全隔断与生活的联系,就像康德对头顶星空的膜拜,并未取代他对人世幸福伦理的敬畏。毕竟,再抽象的哲学也是抽象于生活经验,即便不能时时返回,也总会有种种力量敦促它走向回乡之路。而在所有的力量当中,审美经验恐怕是最有效的一种。当叔本华认为音乐完美体现生命意志,甚至成为生命意志在尘世理想的舞者之时,当维特根斯坦把伦理的幸福和审美经验当作人生归宿的时候,哲学就见证了这种力量。

目前找不到任何资料,证明泰勒斯曾和当时的审美经验有过交集。我们知道的只是,在他活跃于爱奥尼亚、古波斯、巴比伦和埃及的时候,正值希腊的古风时期,伊利亚式的审美风格正在希腊大陆绽放着“神秘的微笑”,爱奥尼亚注重装饰风格的审美情调也向希腊本土传去,《荷马史诗》已在希腊大陆传唱多年,雅典立法者、诗人梭伦(Solon,公元前638~前559年)在雅典推行着新法,或者正在游历泰勒斯故乡的路上,伟大的女抒情诗人萨福(Sappho,约公元前612~前560年)正在当时希腊文化中心莱斯沃岛(Lesbos)[9]的女子学院中吟诵优雅精致、性感香艳的诗篇。在希腊审美经验走入鼎盛时期的前夜,泰勒斯和后来爱奥尼亚的自然哲学家阿那克西曼德、阿那克西美尼一样,人虽生活在古希腊的土地上,思维却清冷宁静,高高跃立于地中海的上空,以日神明澈的目光开始梳拢脚下色彩纷呈的日常经验。大约半个世纪后,一个同样来自爱奥尼亚的同乡毕达哥拉斯,不但承继了先辈的抽象之路,也首次让审美经验观念具备了哲学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