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百科知识伊哈姆巴巫医:象征与诱惑

伊哈姆巴巫医:象征与诱惑

【摘要】:其与猎人祭仪的一个主要差别在于,虽然伊哈姆巴几乎毫无例外地是男性阴魂的显现,而且由于治疗祭仪会的成员仅限于已入行的猎人,女性并不能成为伊哈姆巴巫医,但至少被困扰者中的女性数量与男性是等同的。显然,通过频繁地举行伊哈姆巴祭仪,恩登布人在想象中保留了狩猎这项日益失去经济重要性、高度仪式化了的活动的价值、象征与诱惑。

上述这些对恩登布人占卜及祭仪治疗术的必要的、简短的描述已足够做伊黑姆比的实践活动的背景了。鉴于他的专长是伊哈姆巴ihamba)祭仪,我将简要概括一下它的特点。首先,伊哈姆巴这个词在恩登布语中指的是一位去世猎人的上门牙。它是与猎人祭仪相关的一系列复杂信仰与象征物中的一项重要因素——尤其是在使用火器的猎人的祭仪中。人们相信,带枪猎人(chiyang'a)的两颗门牙蕴涵着他猎杀动物的大部分能力。如果其中一颗被打断了或者由于牙槽脓溢而脱落了,猎人必须要保管好它。当一位带枪猎人死去后,他的门牙要拔掉。左边的那颗据说要属于“他母亲那边”,右边的“属于父亲那边”。这些牙齿要由已进入带枪猎人祭仪会(wuyang'a)的他的合适亲属继承。

继承来的牙齿要装在有白色或彩色长肩带的布包里。布包[叫做穆卡塔mukata)]本身需用白布缝制。用长布条封好的伊哈姆巴埋在一团混有猎物鲜血的玉米面当中。上面插着两片被称为“眼睛”(梅苏mesu)的子安贝这种贝类的壳(mpashi)。据说有了梅苏,猎人阴魂就可以“看到动物”躲在灌木丛里,并把这种能力传给它们的拥有者。继承者到丛林中狩猎时就会带上穆卡塔布包。而肩带里则混有已逝猎人衣服的碎片。不用的时候,布包就挂在献给猎人阴魂的祭坛上。女人不得靠近。如果她们不小心这么做了,人们相信她们会经期不调或下次生育时会因流血过多而死。这项禁忌源于恩登布仪式的一项基本原则,即“猎人之血”(mashi aWubinda,此词源于表示“普通猎人技能”的词“Wubinda”)不能与“母性之血”(mashi amama)或“生育之血”(mashi alusemu)相接触。例如,当一位猎人的妻子要生孩子的时候,他必须将自己的猎人装备统统从茅屋及其附近搬离,否则它们就会失效。这项原则后面隐藏的观念是,孩子要出生,母亲的血要环绕住胎儿。而猎人会导致流血。或者说,女人赐予生命,而猎人夺走生命。这两种功能是对立的。

有必要区分一下玛哈姆巴mahamba伊哈姆巴复数形式)的两种仪式用途。一颗伊哈姆巴可能被一位名猎手所继承,被用做符咒或护身符在狩猎中为他带来好运。另一方面,人们相信有些伊哈姆巴会潜入活人身体内,困扰他们,引起剧烈疼痛。在这种情况下,带来困扰的伊哈姆巴有两个来源:有些是猎人尸体上在埋葬前就丢失的门牙;有些是被伊哈姆巴巫医拔下来之后,从盛放它们的穆卡塔布包或葫芦容器里溜出来的。伊哈姆巴祭仪会由男性祭仪专家组成,他们首先必须是带枪猎人祭仪会的成员。他们所行仪式的目的在于,从被猎人阴魂困扰着的人们身体内取出玛哈姆巴。据说玛哈姆巴是施加困扰的亡灵的门牙。要取出一颗伊哈姆巴,年长的行家或巫医要在病人身体任意位置割一道口子,然后在口子上盖一个角尖割除的角制拔罐(一般是山羊角)。角(kasumu)被吸住后,就用蜂蜡封住顶部。巫医意在“逮住”据说在皮下组织“漫游”的。

伊哈姆巴困扰有些什么症状呢?以下是我的信息提供人的说法。恩亚穆夫威拉,一位村庄头人年老的妻子说,她被一颗“掉”入她体内的伊哈姆巴“吃”(ku-dya)过胸、颈和肩。这颗伊哈姆巴来自她的亲兄弟,他的伊哈姆巴牙在葬礼之前没有被拔掉。在他死后,“牙四处游荡寻找肉食”。另一位同村的妇女“背上”“生病了”(wakata),因为一颗伊哈姆巴“开始咬”她了。我在仪式事宜上最好的信息提供人穆乔纳在向我描述一件伊哈姆巴困扰病例的情形时说,“查因(病人的名字)来自玛库梅拉村,他母亲所属的村。这也是那个伊哈姆巴阴魂(mukishi wehamba)的村。阴魂是他的舅姥爷,他的母亲的母亲的兄弟。他降到自己的甥外孙身上吸血。他来了的话,人们就会知道(记起)他了。当他们把他(作为伊哈姆巴)吸出来之后,他们必须献给他一头动物的血(用狩猎所得猎物的血来浸润伊哈姆巴),这样他们才能过得好(生活得健康、和睦与繁荣),而且病人也能好起来。他们向他祈祷,告诉他他们会将他放入布包里,并且(在带枪猎人祭仪中)踏着鼓点为他献上歌舞。”其他信息提供人则说,你能看见伊哈姆巴“像昆虫一样”(nyisesa yakabubu)在病人皮肤下游走(可能是肌肉痉挛)。据说“它会用牙齿咬住他”。这里,牙齿一词的复数形式“mazewu”有时用来指被取来的那单颗牙齿。它“飞翔在空中”寻找宿主,渴求他的血。

这些特征表明,伊哈姆巴是猎人的攻击力的缩影。它还表征着社会内部规范的严厉,因为伊哈姆巴的“噬咬”只发生在出现了与道德或习俗规范忤逆的现象的地方。在无意识层面的含义上,那些与伊哈姆巴相联的行为——“吃”、“咬”、“寻肉”——以及用“(拔罐)吸”和血的浸润来拔除它的方式都表明伊哈姆巴信仰可能与幼儿发展的口唇攻击阶段相关。(www.chuimin.cn)

伊哈姆巴祭仪的一个值得注意的特征是,相对而言,它是最近才引入恩登布区域的。然后它被嫁接到了历史悠久的猎人祭仪上并分享了后者的象征符号。尽管部落间有些差异,这种祭仪遍布中西部以及中部班图族区域。某些语言学上的特征表明伊哈姆巴祭仪可能是恩登布人从安哥拉的卢瓦勒人和乔奎人那里借鉴来的。它在战后肯定曾得到迅速传播。其与猎人祭仪的一个主要差别在于,虽然伊哈姆巴几乎毫无例外地是男性阴魂的显现,而且由于治疗祭仪会的成员仅限于已入行的猎人,女性并不能成为伊哈姆巴巫医,但至少被困扰者中的女性数量与男性是等同的。

伊哈姆巴的另两个特征也要提一下。这种祭仪正是在狩猎活动由于猎物稀少、人口增加而日趋衰弱的区域里传播开来。显然,通过频繁地举行伊哈姆巴祭仪,恩登布人在想象中保留了狩猎这项日益失去经济重要性、高度仪式化了的活动的价值、象征与诱惑。现代现金经济无孔不入地渗入恩登布社会组织,加上高速增长着的向赞比亚铜带省工业城镇的移民率,这些产生出了新的经济需要并导致了传统社会关系的紧张化,与此同时,新的基于贸易与契约基础之上的社会关系大大破坏了原有的社群纽带。因此,伊哈姆巴也许可以被看做恩登布文化抵抗变迁的最后防线。从某种社会经验的层面看,在这些现代村民的象征投射体系中,猎人阴魂也许就象征了那些被环境变迁逼迫着做出与传统规范相违背的举动的人们心中的罪恶感与不安。

表明伊哈姆巴是对文化变迁的反应的另一个证据体现在下一事实中,即它拥有独立的内在固定的占卜方式。当然,传统的占卜师也能诊断出一个人生病是因为受到伊哈姆巴的困扰,不过严格说来,这并不必要。只要一个人在生病时梦到了某个猎人阴魂,他就可以去找个伊哈姆巴巫医为他举行一场仪式。另外,仪式开始后,巫医是通过凝视一个旧食钵当中的药水来占卜的,他声称能从中看到困扰病人的猎人的“魂影”(mvewulu)。他还宣称,通过询问病人及其亲友,他能够确认是哪位亲戚在“以伊哈姆巴形式显灵”。他也可能宣布自己找出了趁着病人在遭受伊哈姆巴困扰时的虚弱而攻击他的巫师。而下文中我们将看到,拔除伊哈姆巴的过程中有一个环节是巫医把病人亲属召到临时搭建的猎人祭坛前,诱使他们说出心中对病人的种种怀恨(yitela)与不满。他会强调,这颗牙齿“不会让自己被逮住的”,直到村中及亲属群体中所有心怀恶意者都“使自己的肝脏变白”(或者说,净化自己的意念)。病人也一样,如果他想摆脱伊哈姆巴的“噬咬”的话,他就必须坦白他对同村人的不满。其实很有意思,当我们置身于小群体情境当中时,我们自身的话语也充满着口唇攻击(oral aggression)的象征:“嫉妒的毒牙”、“恶意的啃噬”、“尖利的话语”、“背后中伤”、“妒忌的叮咬”、“被妒忌吞噬”等等。同样,恩登布人关于死去猎人的牙齿捕猎活人的观念与我们说某人“被罪恶感攫住了”或“陷入懊悔之中”差不多。

伊哈姆巴(还有其他牵涉到从身体中吸取东西,包括骨头、墓土和石头的恩登布仪式)是原始医药中一个普遍主题的变种。这个主题被艾文·阿克尔内希特(Erwin Ackernecht)称为“医者之石”(1942:503-521)。在文中他引用了伊姆瑟恩(im Thurn)的话,后者认为,至少对圭亚那的印第安人来说,外来事物“即使不能说绝对但也经常不被视为自然物,而是被当作某个恶灵的化身”。依据这个前提,伊姆瑟恩又说,“整个思维和行动过程很真实也很理性。人们通过将其表现并理解为象征的方式,以可见的形式与某种不可见的力量打起了交道。”此外,我还确信恩登布人——除了巫医本人——相信某位特定猎人亲属的伊哈姆巴牙齿的确是从病人体内取出来的。而巫医也仅仅怀疑这牙齿到底是人的呢还是某种动物的(像猴子或者猪之类)。至于完成“取出”这个举动是否要耍些手腕,这个问题他是避免触及的。我觉得巫医本人一定意识到自己所用的花招,尽管我从未成功说服他们任何一个承认自己用了欺骗手法。我猜想巫医们是很诚挚地相信他们的疗法——包括洗濯和饮用药物(“药膏”和“药剂”)以及拔火罐技术——是有好处的,也相信通过某种神奇的方式他们也的确从病人体内取出了对其安康有害的某种影响力。并且,无论如何,他们很清楚自己的治疗过程给群体关系带来的好处,于是他们才不厌其烦地要确认是否已经使群体生活中潜藏着的对立情绪的主要根源大白于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