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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之林:白与黑的对比及其意义

【摘要】:在对现实情形加以抽象时,红色似乎分享了白色和黑色的一些品质;但是在行动语境中,红色经常和白色成双成对。某人是“白”的,就表示他与生者和死者处于正确的关联之中。白色主要是养育的象征符号。白色象征意义的另一个方面,是它表现了人们之间的关系的本质。白色同时也表示没有被玷污或者污染的。

对信息提供人分别归于“白色”和“黑色”的意义的这个简短调查表明,这些意义大部分能排列成一系列对立的对子,例如,好/坏,纯洁/缺乏纯洁,没有坏运/没有运气,没有不幸/不幸,没有死亡/死亡,生/死,健康/疾病,与朋友一起欢笑/巫术,使某物可见/黑暗,诸如此类。

这种排列模式清楚地表明,当恩登布人将颜色从社会和仪式语境中抽象出来时,他们认为黑色和白色是现实图式中的最高对立面。然而,我们将看到,在一个又一个仪式中,白色和红色同时出现,而黑色很少被直接表达。在对现实情形加以抽象时,红色似乎分享了白色和黑色的一些品质;但是在行动语境中,红色经常和白色成双成对。

(1)白。虽然每一种仪式颜色有一个宽泛的所指对象面,不过它仍然有自己显著的品质,这种品质可以被简短地表达如下:白色是积极的,红色是模棱两可的,黑色是消极的。某人是“白”的,就表示他与生者和死者处于正确的关联之中。与这些东西有正确的关联是指,这个人本身是全面发展的、健康的。这种人既不招致其他人的愤怒和嫉妒,也感觉不到别人对他的仇恨。因而,他不害怕巫术和妖术,内心也不会被那种实施巫术和妖术的冲动所玷污。这种人令人钦佩地具有运用权威的资格,因为他不会滥用他的力量。他大方好客、为人热情、谦虚而且宽宏大量。他会负责扫除村庄和酋邦里的“邪恶之事”,就如他(拿着白色玉米或香蒲小米酿成的啤酒)代表人们向祖灵祈祷,恳求它们的保护时,虔诚地扫走穆扬布树根部的灰尘和不洁一样。他将为他的人们提供食物,用智慧来滋养他们。白色主要是养育的象征符号。这种品质,如恩登布人所说的,通过一些物质形式,如母乳、精液和木薯粉,而“使之被看见”。它表示从一代转向另一代的平顺延续,并和吃、生养与吮吸的快乐联系起来。事实上,在恩登布人看来,生养和喂养是同一的过程。例如,人们都知道一个女人怀孕了之后,她的丈夫仍然在一段时间里和她性交,为的是用他的精液“喂养孩子”。伊乌穆ivumu) 这同一个词既表示“胃”,也表示“子宫”,人们也给一个忍受长时间难产的女人食物吃,“以使孩子变得强壮”。

白色象征意义的另一个方面,是它表现了人们之间的关系的本质。这是一种喂食者与被喂者之间的关系。统治和依附、控制和臣服当然隐含在内,但这是一种仁慈的支配和温和的控制。在这种关系中,年长的搭档给予年幼者知识和营养。白色表达了处于支配地位的一方的慷慨,与此同时,它也表达了从属者的感激之情。对祖先敬奉的情形就有这些特征。活着的人在祖灵祭坛的树林(其中有白色树木)前给予他们的祖灵木材、饮料和以姆佩姆巴这个最高的白色象征符号的形式出现的象征性食物。因而,在进程的这一阶段死者依靠生者。另一方面,生者在长久的健康、快乐、生殖和狩猎的好运等方面依赖死者,人们相信,如果活人忽视了给祖灵奉献牺牲的话,死者具有扣留这些祝福的力量,并且能够“捆住(ku-kasila)”活着的族人的生育力和狩猎技巧(wubinda)。不仅如此,为了得到祖先的祝福,全体聚集起来的人们——其核心是这一祖先的母系宗亲——应该彼此和平相处、相互协调。生者和死者之间,以及生者之间的这种和谐由穆扬布树上的白色标志、祈祷者和树之间的白色横线、祈祷者身上的白色符号,以及最后,由聚会群体其他成员身上的白色符号表示了出来。这个白色的循环一旦建立,人们就仿佛相信,物质的养分和益处以及不可见的美德就在包括已死去成员的整个团体中间流转了。

白色不仅有社会团结和延续的意味,也代表着那些能被眼睛看到的、敞开的和没有被掩藏的东西。恩登布人的道德观基本上强调团体,隐私被认为是可疑的,可能是危险的或者致命的。单独吃饭或者做事的人,如一些酋长和大猎手,通常被怀疑拥有妖术力量。在一个仅能维持生存的社会,所有的人都必须被看到尽了个人的本分,人们公平地共享物质和服务。持续的自私行为实际上会危害群体成员的生存,因此必须被责难。人们意识到,在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个人可能会完全地生活在公众的视线之下,但他在帮助其他成员时,他会保有一些秘密。他会积累怨恨,培育雄心。这种人,正如我在有关恩登布占卜的一篇论文(Turner 1961:61-62)中描述过的那样,一旦通过占卜被揭露出来,就会被大家当成术士(sorcerer)。白色是公众知识之光,是公共认知之光。事实上,它代表光线,太阳和月亮都被认为是它的“象征符号(yijikijilu)”,这与鲍曼所记录的乔奎人相反。据鲍曼的记载,乔奎人认为白色是“月亮的颜色”,而红色“与太阳有关”(Baumann 1935:40)。太阳和月亮也被认为是神(Nzambi)的象征符号,在此我们再一次地回到了这个概念,即白色,而不是任何其他的颜色,代表着既作为支柱也作为本质和源头的神性。白色作为从神那里流出来的光线,就我们在此考虑的意义而言,具有一种可信任的和说话诚实的品性,因为恩登布人相信,凡是能够清楚看到的东西,都能够被当作知识的可靠基础来接受。

白色同时也表示没有被玷污或者污染的。这种远离玷污的品质可能会有道德的或仪式的特质。因而我听说非洲的小店主在被他的雇主控告贪污时会抱怨“我的肝脏是白色的”,这就好比一个英国人说,“我的良心是清白的”。另一方面,仪式上存在一些处于污染中的状态或地位。恩登布人把一个没有接受过割礼的男孩子称作“wunabulakutooka”,“一个缺少纯洁或者白色的人”,他不能吃从给成年男人煮饭的那个锅里煮出来的食物。如果这个男孩子这么做了的话,那个成年男人经历了许多仪式才获得的各种各样的神秘力量,如猎杀猎物的力量,就不再灵验了。人们认为,没有接受割礼的男孩子,不管他个人的道德品质怎样,他“包皮下的脏物”(wanza,经常被用作辱骂人的词语)是最具有污染性的。水被认为是“白色的”,因为它能清洗掉身上的脏东西,但更主要的是,清洗象征着除去内在于生物状态或者社会地位中的不洁,而人们正在摆脱这种不洁。例如,在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入会仪式上,新入会者在隔离期结束后回归到社会时被认真地清洗;在葬礼仪式结束时,一个寡妇或鳏夫被清洗,用油涂抹全身,沿着发际线刮脸,被穿上一件白色的新衣,装饰上白色珠子,这一系列行为表明了清洗和白色象征意义的紧密联系。在这些生命转折礼仪中,被清洗掉的是仪式上的死亡状态、两种活跃的社会生活阶段之间的阈限(liminal)状态。白色和“纯洁”因而在某些方面是和一个社会认可的状态的合法职责等同的。违反那个地位所应遵守的规范来行事,尽管那种行为对处于另一地位的人来说或许是无害的,就构成了不洁。行事倒退,也就是,依照个人生命周期中前一个地位的规范做事情,尤为不洁,因为人们认为,生命中连续的阶段代表着一种上升。从男人方面来说,他从没有接受割礼那种状态的不洁上升到有了一把年纪以后的纯洁;就女人方面来说,她从一个有月经的少女的不洁到作为几个孩子的母亲,慢慢具有更多的纯洁性,一直上升到卡西纳卡吉kashinakaji)这个绝经期后的地位,成为一个受到村庄妇女尊敬的领导人。祖先更纯洁,白化病患者尤其是吉祥之物,因为他们有“祖先幽灵所具有的白色”(wutooka wawakishi)。

因此,白色的象征意义之后,存在着和谐、延续、纯洁、被证明的、公共的、正当的以及合法的等概念。(www.chuimin.cn)

(2)红色。我们怎么去理解红色的象征意义呢?在入会仪式这种原型形式中,红色的象征意义由两条“血河”的交汇来表示。在恩登布人看来,这种双重性、这种模棱两可、这种对相对立的价值观或者品质的同时占有,就是红色的特征。他们说:“红色既表示好,也表示坏。”因此,将母亲和父亲的血混合起来是好的,施用食腐尸巫术是坏的。生孩子流出的血和巫师喜好的血都由红色氧化泥或土(mukundu,ng'ula)表示。红色尤其是血或者肉的颜色、肉体的颜色。因而它让人联想起侵略性和肉体的剧痛。它代表对动物的猎杀和切割以及分娩的痛苦。红色也有一些不纯之处,一个杀人者必须被净化,除去溅出的血液给他带来的玷污,尽管他在净化仪式之后,在接下来的仪式场合中有权佩戴利文斯敦的蕉鹃鸟红色羽毛。红色在如恩库拉那些仪式中也表示女人的经血,恩库拉这个词有时候还被当作经血的同义词。表示经期排出物的普通词语是“mbayi”,它可能和“ku-baya”(有罪的)有关联,不过“kanyanda”这个词也经常被用来指经期排出物。“Kash-eta”代表月经期,然而“ku-kiluka kwitala dikwawu”,“跳到另一个茅舍去”,这个婉转说法人们也经常使用。直到最近,每一个村庄在灌木丛旁边还至少有一个草做的茅舍,女人们在月经期间呆在那里面。她们在那里烹煮自己吃的食物。在这一段时间里,人们禁止她们给丈夫和孩子烹煮食物或者与他们一起吃饭。村里的另一个女人将在她们不在村里时承担这些职责。因此,在恩登布人看来,经血和谋杀的血,是“坏的”血,他们把它和黑色相联系。 [13] 但是,猎手洒的血和供在猎手祖先的祭坛和坟墓上的血被认为是“好的”血,它们在仪式上被认为和白色象征意义相联系。大多数猎人祭仪的特点是白色和红色象征符号相结合。

男人夺去生命的角色和女人给予生命的角色之间似乎有某些对应关系,尽管这两种活动都处于红色的规则之下。男人们杀生,女人们生孩子,这两个过程都与血的象征意义有关联。

精液,如我们在前面提到的那样,是“被水净化了的”血。因而,父亲对孩子的贡献不具有女性血液中所具有的不洁。由于白色尤其和祖灵以及恩扎姆比这个主神联系紧密,我们或许可以说,“父亲的血”比母亲的血更具“精神性”而少“肉体性”。这种更高的纯洁性可能和恩登布人的普遍信仰,即父子关系是完全免受巫术和妖术玷污的,有关系。相反,母子关系就远没有离开这种玷污,人们认为女巫会杀害自己的孩子来给女巫团提供“肉食”。这再一次体现了一个人和他的母系亲属有着强烈的权利义务的关系纽带,但恩登布人同时也认为,他个性中的重要元素来自他的父亲和他父亲的亲属。因为是他的父亲在他出生之后求助于占卜,给他找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是从他父亲的已逝的亲属那里得到的。人们认为,这个给予了名字的幽灵的某些个性和体格会转世到孩子身上。此外,父亲在穆坎达这个男孩子们的割礼仪式上担任着重要角色,在隔离期,父亲为他的孩子提供关照、训导和保护(以免他遭受割礼人的粗心所导致的恶果),而母亲则完全被排除在棚屋之外。我提到这些实践和信仰,是为了强调父子纽带的“纯洁”本质。恩登布人很清楚地知道,母方世系亲属之间的关系经常是紧张的,因为他们之间很可能会发生继承财产和继任头衔的竞争。从长期来看,非洲部落社会亲属之间的竞争导致了妖术和巫术的指控,而巫师和女巫,按照恩登布人的理论来说,是那些“有着黑色肝脏”的人,他们贪恋“红色的人肉”,心怀被归于“黑色事物”的“怨恨”(yitela)。因此,当和谐发生在“白色的”父亲这一侧时,竞争则发生在“红色的”母亲那一边[比较白德曼的作品(Beidelman 1961:253-254)]——如果这指的不是事实层面的话,那至少也是在价值观层面上。

关于恩登布人的生殖理论中红色和白色与性别之间的联系的这一讨论,势必导致人们把这两个颜色作为一对、作为一个二元系统来考虑。因为黑色常常是三元构成中被忽视的一元。这是由许多原因造成的。首先,恩登布人认为,象征符号是使内在于它们所指示的物体的力量“现形”或发生作用的物品和行动。 [14] 因此,使用一个黑色象征符号会使人想起死亡、不育和巫术。那些公开展示黑色的仪式场合,如在穆坎达仪式中展示黑白镶条间隔相绕的棍棒以及有黑色条纹的伊奇西(ikishi)面具,通常表示仪式性死亡,它与再生的对立概念联系密切。当黑色象征符号被使用时,就以马洛瓦这种黑色淤泥为例,它们一般会很快地被埋住或者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例如,马洛瓦在很多仪式(卡雍古、奇哈姆巴、乌布万古)中被涂在仪式所使用的物品的根部,如树篱祭坛根部,来抚慰祖灵,或被埋在代表疾病的象征符号下面“使它们变凉爽”,也就是,使“热”消失,使痛苦的神秘危险的那一面被除去。人们认为,巫师使用被称为“黑色的”和“不纯洁的”物质,如他们计划谋害的受害者的粪便、从施割礼者那里偷来的烤焦的包皮,诸如此类的东西,来做能致人死地的“药物(wang'a)”。这种观点说明了黑色象征符号和社会所不希望发生的行为或生命与美德的丧失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黑色代表一切移动着的、呼吸着的和能自主的东西的消亡,不管是出于自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相反,白色和红色则与行动相联系。恩登布人认为白色和红色二者都 “拥有力量”。血,“红色”的这个主要所指物,甚至于被等同于“力量”。白色也代表着滋养生命的流质,它代表母乳和精液。反之,黑色代表身体的排泄物、身体的污垢、糜烂过程中的液体和分解代谢的产物。然而,白色和红色有着重要的区别,前者表示生命的维护和延续,后者表示取走生命,甚至于某些红色符号,如穆库拉树,虽然代表经历了分娩而来的生命的延续,但仍然含有危险和断裂的意味。杀戮是活着的人的活动,生孩子也属于这种活动。因此,红色,像白色一样,也符合“生命”的总体原则。当它和纯洁相联系时,我们认为红色是为了公共利益而流的血。在恩登布人的观念中,红色可能带有白色的些许意味,如正常的精液,它是“被水洗白的血”,它也带有黑色的些许意味,如无能的男人的精液,或者说“死的精液”。在对事物进行二元分类如分为“白色”和“红色”而黑色缺失或隐藏的场合,红色有时候会获得黑色的许多否定的和令人不快的特点,而没有保留它更为正面的方面。当然,截然相反的品质被分配到两个极点,这是两极性的本质。因此,当一个三重的颜色分类让步于二重分类时,我们发现红色不仅仅成为白色的补充,在一些语境中,也成了它的对立面。这里我们引用象征逻辑学家A.B.肯普(A.B.Kempe)的话,或许是较为贴切的,他写道:“按照二元关系进行思考,是人类的一个特征,我们习惯上将一个由三元组成的关系断分成一对二元组合。这种品性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有些人会拒绝承认,一个三元组合的关系是一对二元组合。所有的二元组合关系,其实都是包含了一个无效因子的三元组合,这是一个完全符合逻辑的判断。”(1890)在白色和红色互补而非对立的情况下,我们可能面对的是一个三元关系,其中黑色是“无效因子”。由于恩登布人有关再现的本质的种种观念,他们很难让黑色公开地出现而不联想到它不吉的力量,但是黑色从人们视野中消失,并不一定意味着它在人们的思维中也消失了。事实上,正是它的缺席才意味深长,因为它是那些隐藏的、秘密的、黑暗的、不可知的东西的真正象征——也许它还是与现实相对立的潜在事物的象征。在男性和女性、和平和战争、乳汁和肉体、精液和血液的多种方面成对的白色和红色,是共同的“生命”(wumi)。它们两者都与作为死亡和否定性的黑色相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