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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的钟摆-观三部话剧的感悟

【摘要】:追问在歧路——读三部话剧有感这是一个星期天,我一如既往地看着书,可却发现懒得动笔。这就是我在阅读了美国剧本《怀疑》后的一些感悟。话剧的结构组织相对于古典戏剧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剧中只有三人登场。而我则相信神父有“罪”,这是剧本给予我的感知。而怀疑——戏剧主题,是在告知我们当面对一个让人百思不解的现象世界时,怀疑是人类必须秉持的理性精神,否则,我们将永远生存在迷惑中。怀疑是探求真知的起因与动因。

追问在歧路——读三部话剧有感

这是一个星期天,我一如既往地看着书,可却发现懒得动笔。一段时间以来的“上班”生活无形中改变了我的生活习性,我发现,连续两天我居然九点来钟醒了,而平时,我醒时为八点。

我看着书,但脑子里尽是几天来看过的剧本,它一直在驱动着我拿起笔来记录下我的点滴心得,我犹豫着,但还是按捺不住来到了电脑前,结果一气呵成地写下了这些文字。我不知道对于这些杰出的剧本,我的理解是否正确。我向来认为一部作品一旦完成,它的最终读解便脱离了作者本人而由读者来最终完成,所以一部好的作品的使命是“生成”的,其创作者不仅包括作者本人,亦包括了阅读者,一如那个《安娜在热带》——它不正隐喻着伟大的文学作品的“生成”过程吗?

是的,我让这三部剧作在我的心中“生成”,并将此一“生成”诉诸我的文字,于是它诞生了,诞生在我的心中,它开始属于我的人生了。

为此我感谢这些剧作,感谢它们启示了我的精神与我的人生,感谢它们让我看到了在人类步入二十一世纪的迷茫之后,仍可能产生震撼人心的好作品。文学并没有被庸俗所击溃,它没有走向消亡,没有被网络文字所取代,依然坚守着它的阵地,关注着我们的人生,关注着世界的风云变幻,关注着人性的流变,一句话,关注着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怀疑》

在我们所置身的被科学哲学所探寻的这个世界,是否能够让我们相信并得以最终的验证?当纷繁多变的现象世界一旦被纳入了人的视野,进入了我们身不由己地必须在此生存的时空中时,我们当秉持一种什么样的精神与态度?当怀疑精神从这一现象世界中所萌生、并对此一现象有了根深蒂固的质疑之后,我们是否有权对构成现象世界的一切法则道出一声怀疑?当这一怀疑还未曾被事实所验证,还仅只是存留于我们的“怀疑意识”中时,我们是否有权视我们的这一“怀疑”为无须确证的真理?

这就是我在阅读了美国剧本《怀疑》后的一些感悟。

自从两次世界大战之后,现代主义文学便应时代之需诞生在了欧洲大陆,传统的古希腊戏剧,并被莎士比亚所承继的那种具有庞大结构且兼具宏大叙事的表现形式便走向了式微;它一度走向了荒诞与表现主义,一度变得语焉不详,甚至语无伦次。或许那是因为它诞生的那个时代使然。一战二战的硝烟仍未散尽,人类经历了一场自工业革命以来最残酷的战争,而那两场可怕的战争,其显著特征还在于,它使用的先进武器乃拜现代工业的成果所赐。

迷惘与困惑成就了那个年代的一种时代情绪,亦构成了一个时代的文学“主题”,它的语焉不详乃至语无伦次由此而变得可以理解了,因为战争“现象”让善于思索的人类一时尚未找到恰当的语言来描述,甚至无法在概念上予以定义——战争是罪恶,没错,这一概念是成立的,但接下来呢?这一战争是如何产生的,它是工业革命的必然代价吗?

当然《怀疑》与战争无关,它发生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发生在本土从未受过外敌入侵的国度,而且,它只是发生在一个小小的宗教学校内。话剧的结构组织相对于古典戏剧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剧中只有三人登场。这类小剧场戏剧的规模与形式便是发生在二战之后,由一批具有先锋与实验精神的文学家所独创的,因其体积小、人物少,舞台布景和场景可以随意搭建变幻——抽象具象均可,使得这一类型的戏剧具备了短平快之特征,同时,由于失去了以往传统戏剧庞大结构的束缚,它由此便能够腾出手脚来敏锐地捕捉时代的命题与风向。

《怀疑》便继承这一“小”的戏剧传统,轻装上阵,但它涉及的主题则让我大感意外——因为那是一个绝大的主题。

曾几何时被我小觑的“小剧场”(我厌烦其语焉不详,逻辑混乱,尤其厌烦由于它的轻简而给后来的投机者们提供了哗众取宠的表现空间),在这部戏里大放异彩,它不仅情节逻辑清晰、人物性格鲜明,而且探讨的主题亦是掷地有声的。

剧中的主要角色只有两女一男,论身份均为虔诚的天主教徒,一心要侍奉上帝,可剧中的一位上了点年纪的修女却在某一日怀疑上了她的神父——一位谦抑温和,颇具修养的人,怀疑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勾引了学校唯一的一位黑人男孩,而修女的下属——一位年轻的修女则表示了怀疑,却被老修女痛斥为“天真”,认为因其天真而蒙蔽了双眼,以致无法看清罪恶在阴暗角落里的滋生与蔓延。

《怀疑》并未给出最后的“谜底”——那位看上去道貌岸然的神父大人,那个被老修女粗暴无礼追问得怒火燃烧的神父,是否就是一个罪恶制造者?他是否真的“染指”了那个黑人男孩——而那个孩子又是那么的虔诚信奉与爱戴他的这位神父,剧情又似乎在暗示那个孩子天生具备同性间的性取向。

老修女的固执与褊狭,得理不饶人的死搅蛮缠、穷追不舍是让人心生厌恶的。她的对上帝的盲从、迷信与敬畏,她的对上帝律令的坚守,是否亦是一种病态?而那个从始至终都在被老修女追究的罪恶,是否就是未能“捉奸在床”的事实?

一切都是未知的。据说,在美国,当戏剧结束时,“神父”微笑地询问观众,你们相信我说的吗?只有寥寥数人举手,而当问起是否相信老修女时,则呼啦啦举起了一片深信的手臂;而在中国上演时,被询问的观众则大多数相信神父是无辜的。

而我则相信神父有“罪”,这是剧本给予我的感知。

中西之间出现理解上的“误差”,我相信很大程度上来缘于导演与演员对这个人物的演绎与理解,从剧情看,倘若创作人员相信了神父的无辜,那么在这个人物的动作与表演上,便会给予“清白”的表现,这也正是为什么美国的版本,导演、演员向编剧求证了“谜底”之后(作家当然知道谜底,这是因为一个创作者即便将剧情设置得扑朔迷离,但在他的心底深处,他必须知道“他是谁”,否则他不可能真正地把握人物的心理),宣布将“谜底”隐瞒到底,由观众自己去得出结论(一个多么聪明的抉择)的原因。

这是剧情中的心理悬念,但此一悬念绝非仅仅在挑战观众的智力,仅仅为了让这一“谜底”成为贯穿始终的悬念而激发观众的好奇,以便获得“票房效应”。

不,这绝不是此剧的唯一宗旨。它最终要告知我们的,是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而此一真相究竟又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让我们所了然?而怀疑——戏剧主题,是在告知我们当面对一个让人百思不解的现象世界时,怀疑是人类必须秉持的理性精神,否则,我们将永远生存在迷惑中。

怀疑是探求真知的起因与动因。

《安娜在热带》(www.chuimin.cn)

一个发生在上世纪美国经济大萧条时代的故事;一个发生在古巴移民厂区的故事;还是一个在古巴流传了许多年的关于文学朗读人的故事。

剧中的主要人物均来自同一个家庭,除了那一位来自外地的朗读人。

古巴人的此一“朗读人”习俗是为我们所陌生的,但看完剧本却又让人倍感亲切,那是古巴移民在日常生活与工作中的唯一娱乐——朗读人在厂区高声朗读世界名著,就在这一群貌似没有文化、没有多少修养、来自于落后地区的古巴移民中,而可爱的朗读人朗读的居然是列夫·托尔斯泰的名著《安娜·卡列尼娜》——那是一个发生在遥远的俄国的爱情故事

难以想象,但这就是发生在剧本中的核心故事。

朗读人无意中涉入了一个关系颇显复杂的家庭,亦涉入了一个关于现代工业与传统手工业的变革时代,甚至无意中卷入了这一家庭中的一个成员——已婚大女儿所奉献给他的爱情中。他们疯狂地体验着由《安娜·卡列尼娜》所“启蒙”的爱情,迷恋而不知返;而大女儿的丈夫则因自身的“污迹”而对此一筹莫展,甚至好奇他们间疯狂的“理由”和具体行为。

剧情貌似离经叛道,但它却鲜明无误地指向了一个在今天这个时代已然消失的伟大的传统——曾在古巴人中所盛行的朗读文学名著的传统。在此,作家分明在向以文明发展的名义毁灭古老的文化传统与文学精神宣战。作家如此深情款款地怀恋与追忆着那个消逝的年代,一个让他流连忘返的古老的文化传统,那个用文学的乳汁所滋养的人文精神,那个用文学解惑且唤醒人性与思想的年代。

他在向那个遥远的消逝的年代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最后朗读人死于仇恨者的枪下。他缓缓倒下了,一个天真、纯洁、浪漫而且在传承一种古老精神的人倒下了。他轰然倒下的身影仿佛在暗喻着一个无法逆转的事实:朗读人的传统曾经存在过,并鼓舞与影响了我们的人生,但它消逝了。

问题在于,这个被所谓现代性击毁的传统,是否真的就该消失?

《求证》

一如《哥本哈根》,《求证》亦属科学题材,剧中人物探讨了大量尖端的数学问题,或者说,这一数学问题的探讨就是故事的楔子,由此而衍生出了这个让人回味不已的故事。

剧中只有四人,其中一人曾令人惊诧地以幽灵的形式出场——他是剧中姐妹的父亲,一个时常不在场但牵动整个剧情的核心人物,再加上一对姐妹,以及父亲的学生(他还似乎还是妹妹的情人,毕竟在剧中发生了一夜情)。

妹妹的乖戾与反常是故事的一大亮点,而剧情的推动力又似乎来自于妹妹性格的偏执与怪异

父亲是一个数学天才,这是戏剧开场时就已交代了的。同时我们还被告知父亲在离世前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完全丧失了工作能力,而小女儿为此而搭上了自己的青春岁月——陪伴父亲,直到其终老。没有爱情,没有学业(她为了照顾父亲而失学),在她极度反常的性格中,我们不难窥视到这个人似乎具备了遗传性的精神分裂倾向。关于这一点,作家并没有回避,相反,他让剧中的父女俩还专门为此而探讨过——一妹妹担心这一遗传,而父亲坚持认为这纯属女儿的多虑,但接下来的细节却又明确指向了妹妹的性格中潜藏着的这一“倾向”,以致她的言行常常让人不可理解,甚至有点荒诞不经。

但问题是,当父亲的学生在整理父亲的遗物,兴冲冲地发现一个笔记本上居然记录了一个高难度的数学求证方程式时,小女儿坚持说那不是父亲的。在追问之下,她淡然地说,那是我写的!

“学生”已是名牌大学里享有名望的教授了,而妹妹仅仅只是一个大学一年级未毕业的失学者,这一高难度的“动作”究竟出自谁之手?而姐姐和“学生”均惊异地发现笔记本上的笔迹居然与父亲的笔迹一模一样。

而妹妹歇斯底里地宣称,那是她的,是她做出的数学求证,自然遭到了姐姐与“学生”的怀疑。妹妹开始陷入绝望。

《求证》直至最后亦没能告诉我们这一被求证的数学命题、这一伟大的天才般的数学发现究竟出自谁的大脑。父亲疯了,他完全丧失了工作能力,更别说数学的演算能力,这是众所周知的,他有可能在某一天突然恢复“清醒”而求证出这一复杂的数学命题吗?而妹妹,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只读过一年大学,有可能是出自于她的演算吗?(毕竟她多年成长在天才的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地自学成才)“学生”——这位经过多年严格的学术训练、天才父亲的高徒、数学界的新星,面对这一神奇的求证都惊叹不已,那么它究竟会出自谁之手,那个与父亲一般无二的笔迹难道是父女俩属于同一血缘之故而产生的奇迹般的巧合吗?

依然没有答案。但剧情似乎又在暗示天才与精神病之间存在着的一个若隐若现的逻辑关系。这让我想起了法国哲学家德鲁兹曾经有过的一个著名论述。他认为,风起云涌的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反叛运动中的青年,冥冥之中一直企盼着成为一个彻底“个性的人”(今天的“正常人”多半属于“复制”的一代,他们被流行音乐、影像、广告形象、通俗读物、网络语言所“复制”),挣脱理性的束缚与压抑,但时代与社会之清规戒律的客观存在又让他们徒叹奈何,于是幻想着自己能成为一名精神分裂者。唯在这一分裂的精神状态中,他才可能从“共相”的、彼此大致同一的集体性格中分裂出来,成为一个唯我所独有的“个性的人”。而剧中之妹妹的性格便具备此一个性,固执、褊狭且歇斯底里。

我不知道《求证》的剑走偏锋究竟意指何方。但它的耐人寻味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在简单的剧情之中充满了悬念与人物的性格冲突,并在此一冲突之中隐约地升华到一个形而上的高度,它所要“求证”的不仅仅为笔记本的作者乃属何人了,更重要的求证乃是:人何以如此?又如何形成了独属于自己的命运,还有发生在一个人内心中的隐秘是否真能被他人所勘破?

2011年8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