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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小民的命运:狂欢与苦涩

【摘要】:狂欢与苦涩随着一曲悠长且又充满着向往与希望的口琴声响起,幕后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这嘹亮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京嘴子”的功夫果然天下无敌,可我却在这一妙趣横生的“贫嘴”中感受到了京城小民命运的苦涩和悲凉,以及他们在困窘和无奈的人生境遇中所表现出的抗争。凭借着语言的狂欢,他们可以纵横四海、荡平天下,虽然他们的身份常是卑微的,虽然这一切仅仅是停留在那一张嘴上。

狂欢与苦涩

随着一曲悠长且又充满着向往与希望的口琴声响起,幕后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这嘹亮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这便是话剧《窝头会馆》最后的尾声。

显然,这一尾声成了一般意义上可以被指认的主题,它以不无夸张的方式完成了对共和国诞生的礼赞——那是一九四八年,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北平的前夜,当黎明的曙色缓缓地拨开沉沉黑暗,当太阳冉冉升起,历史庄严地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我们必须承认,尾声所昭示的这一略带诗意的明喻从政治意义上说是激动人心的,但就其艺术的旨归又让人疑惑——它有必要如此直截了当吗?甚至,颇有些迫不及待地用最庸常的方式完成它所要宣示的意义。

我以为此为败笔。但我们又由此而窥视到了《窝头会馆》的诞生背景,在一种“使命”般的驱策下似乎这是它唯一的选择了,因为据说它是为了庆祝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而作。那么既然是被冠之为礼仪性的“庆典作品”,意义的明喻便是它无可脱逃的命运了。

我亦听闻了许多关于尾声的非议,甚至有人因为这一尾声而将作品自身隐晦地传达出来的更大的人生主题一并抛弃,这便让我更加迷惑了,一部作品是否有必要因其尾声的“光明正大”,而将作品自身的存在价值也一同予以质疑。

我亦以为尾声是不可取的,但转回头来说,舍弃了这一尾声作品自身是否还能成立?这是我为自己预设的一个论证前提,我需要由此类推来看看支撑《窝头会馆》的理由是什么。

《窝头会馆》的剧场效果有目共睹,就我而言,似乎亦久未领略这份难得的观赏一台话剧的兴奋感,它让我激动,亦让我快乐,我从内心里欢呼话剧舞台终于在本世纪迎来了一场纯粹的人艺式的大戏,而这一激动人心的情景可谓是久违了。

中国话剧舞台自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末开始,便失去了它的锋芒和率真,失去了它鲜活的艺术之魂魄;与此相伴随的是一拨拨貌似另类、先锋、前卫的“小剧场”的粉墨登场,它又确实吸引了一批批“文艺青年”,转眼间,这类“不伦不类”的“小剧场”居然又以时尚的面目出现了,于是就连它们最初亮出的“前卫”的旗帜亦由此而改变了颜色——因为俯就献媚于流行,而成了哗众取宠的一个“小玩闹”。而艺术呢?我们的话剧艺术在沦落和流浪。

曾经是中国话剧界的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甚至代表了我们这个民族话剧艺术最高水准的“北京人艺”,亦在这一无聊的喧嚣声中沉寂了,甚至其中还有人不甘示弱地加入了这一“群魔乱舞”。记忆中曾经一再让我们深切缅怀的经典剧目《茶馆》、《日出》、《雷雨》,以及“文革”后的《丹心谱》,等等都成为一个个遥远的追忆,而时下,对人艺只能留有一份悲悼,即便它偶尔亦有“大剧”问世(如重排的《茶馆》、《雷雨》、《哈姆雷特》等),亦是让人如此的不堪,那时我心中不无悲凉地自问:这是怎么了?

人艺的传统不在了,它的精神亦近乎烟消云散,这是让人哀伤的,因为我是那么的怀念那个由老舍、曹禺、焦菊隐先生的心血所培育出的人艺精神和传统,它的流失一如今天时代的思想的缺席。(www.chuimin.cn)

正是在这一意义上,人艺又一次隆重亮相了,携带着新编的三幕话剧《窝头会馆》,以严整的“三一律”的剧作形式向我展示出了一个人艺的既亲切又略带点陌生的面目。

不错,《窝头会馆》确实是非常“人艺”的,这种腔调唯人艺所独具,而陌生是因了我难以相信那么盼望的人艺精神莫非真的回归故里了?

是的,人艺的传统、人艺的精神终于回来了,而且回归得掷地有声,场场爆满,甚至夹带着观众一次次会心的大笑——不再是小剧场式的搞笑。撇开尾声的“政治任务”式的“直白”不说,我们需要追问的是《窝头会馆》是不是一次政治性的隐喻。

我以为不是。在我看来它的最大意义是让芸芸众生重返了我们的话剧舞台,并且让他们的形象在舞台上大放光彩,就此一点,我们除了要感谢作家刘恒居功至伟的剧本,还要感谢我们舞台上出现的众多人艺的一流明星——他们无愧于心地承担起了表演艺术家的光荣职责,让我们感受到了表演的魅力。这其中尤其令人盛赞的当推濮存昕与宋丹丹,他们活灵活现的表演让人叹为观止。

还是让我回到《窝头会馆》的人生意义上来吧。刘恒用它力透纸背的笔触,鲜活精准地刻画了一群生活在北京四合院里的小人物,他们来自于生活的最底层,貌似蝇营狗苟,甚至自得其乐地四处卖弄“京城小民”一族看家的“三寸不烂之舌”。“京嘴子”的功夫果然天下无敌,可我却在这一妙趣横生的“贫嘴”中感受到了京城小民命运的苦涩和悲凉,以及他们在困窘和无奈的人生境遇中所表现出的抗争。

于是我们看到,贫嘴不再是一种无聊的逗乐,不再是廉价的为了博得观众的一片掌声、笑声而添加的一点佐料,而是一种思想和立场。

这是一个长久以来被时尚、流行以及全球化和现代化的喧嚣所遮蔽的阶层,这是一个以自己的方式支撑了一个伟大民族的芸芸众生。

所以《窝头会馆》颇显幼稚的尾声我甚至可以视而不见了,因为我看到的是刘恒那个犀利和冷峻的目光,通过京城小民的那张嘴,去表达他们在日复一日的贫苦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也正是他们那张特别能说会道的嘴,让他们在艰难困苦的人生境遇中为自己的心灵找到了一个安放的场所,这是芸芸众生的生存方式,亦为他们的生存策略。凭借着语言的狂欢,他们可以纵横四海、荡平天下,虽然他们的身份常是卑微的,虽然这一切仅仅是停留在那一张嘴上。

刘恒,这位富有悲悯之感的作家,就是用这种方式和眼光让我们看到了他们的命运,他们的苦乐,让我们永远记住被时代遮蔽了的一些不为人所知的角落里,还生活着这么一群人。

2009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