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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曾和冰塔林:中国登山协会副主席的巅峰经历

【摘要】:她们进了老曾的帐篷,老曾和黄国治用茶和饮料热情招待她们。我们称老曾和老黄是“大堂经理”,他们每天都要热情接待很多客人。这就是老曾,中国登山协会副主席,这里职位最高的干部。老曾的老伙伴于良璞也是。老曾和老于是老搭档了。老于就把枪架在老曾的肩膀和脖子上,咣咣两枪。那是1980年前后,一家电影制片厂进珠峰拍摄故事片《第三女神》,老曾被请来当高山顾问和高山摄影。

他们是美的发现者,但在这发现的途中,他们所经历的无数悲剧和喜剧曾在这里的大自然之怀上演,他们勇敢的脚步从未停留。而他们每个人来到这里,都会被这冰清玉洁般的圣境所吸引和感动!于是,他们的性格和人格也悄然变得如此真实透明。

全队休整几天,准备突击顶峰。

这是在珠峰最惬意的日子了。

整个大本营地区成了一个“小联合国”,韩国、爱尔兰、德国、美国等来自各国的登山队东一片、西一片地将营地扎遍了珠峰下的古河床谷地。而最醒目、最大的营地,还是中国的。所以,客人常常来我们营地“串门”。我们也去他们营地“回访”。任何人相见,都笑眯眯地互相问好。

我看到一些老外,从帐篷里搬出个凳子来,美美地面对着珠峰,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他们说“这是世界上最奢侈的享受”。

两位美国姑娘,看到珠峰既激动又兴奋。她们进了老曾的帐篷,老曾和黄国治用茶和饮料热情招待她们。她们感动得要求给中国登山队当义工,就是想在珠峰多留几天,多度过几天“金子一般的美妙时光”。老曾笑着谢绝了,给她们解释了半天,又送她们出来。我们称老曾和老黄是“大堂经理”,他们每天都要热情接待很多客人。

看老曾钻进了帐篷,我就跟了进去。

我发现老曾的脸色很难看,他手捂着胸部,摇头,然后躺下,闭上了眼。我问他:“老工人,是心脏吧?我去叫队医……”

“不用。我自己知道,熬过这阵子吸点儿氧就好了……”他摆摆手。

老曾的两鬓已经花白了,他严重的冠心病根本没有好转,却非要从医院逃跑出来。这一次进藏,只会加重他的病情,这是毫无疑问的。这与九年后他在家中心脏病突发而猝死有很大的关系。他让所有的亲人和山友悲痛至极。

他闭着眼睛吸氧。

又是心脏突然间歇跳动?进山前我们体检,他在做心电图的时候,就曾经出现过心脏间歇跳动被医生抓住。谁都知道,一旦心脏这个主机出了问题,是很难通过治疗好转的。

吸完氧,他坐了起来,把氧气罩一摘,脸色好看多了。他笑着对我说:“好啦!刚才死了,现在他妈的又活啦!”

这就是老曾,中国登山协会副主席,这里职位最高的干部。

但很奇怪,没有任何人把他当“领导”,都把他当成慈祥可亲的兄长。所有的队员,都称他“曾老工人”,称老于为“于老工人”。为何出来两个“老工人”?在山上,他们都爱穿一件很旧的背带工装裤,一会儿帮人修理相机,一会儿雕刻石头,一会儿修车……从来没有闲的时候。几年前,从大学里出来的王勇峰、李致新、马欣祥刚进队不久,就对老曾说:“老曾,你哪里像领导?整个就是一个老工人啊!”于是,这名字就叫下来了。

老曾的老伙伴于良璞也是。在南迦巴瓦峰,每天晚上他都给当地小村庄的藏民修理半导体收音机。藏民非常感谢,送来了一些核桃和鸡蛋。核桃和鸡蛋我们吃了,一看到老于在灯下忙活,我们就气他:“老于,又在骗人家少数民族的核桃和鸡蛋啊?”

老曾和老于是老搭档了。1974年,两人带领珠峰第四登山队从北京进珠峰。老于是书记,老曾是队长。那时是坐大卡车走,翻山越岭要跑十几天,而老曾却是一直开着挎斗摩托跟着汽车走的。进了青海的途中,老曾让老于上了他的摩托。老曾在前边开,老于背着一支卡宾枪坐在后面。见到黄羊了,老曾边开边喊:“打一只犒劳犒劳大家!”当时黄羊是可以打的。老于就把枪架在老曾的肩膀和脖子上,咣咣两枪。老曾大叫:“哎呀!羊没打着,子弹壳崩着我的耳朵啦!”

老曾的爱好多,手特别巧,驾车、驾摩托、照相、摄像、做动植物标本、唱歌(他最喜欢苏联歌曲,一次给我唱《伏尔加纤夫曲》,浑厚雄壮,让我眼前不由得出现了列宾的那幅最著名的油画),甚至当导演!

那是1980年前后,一家电影制片厂进珠峰拍摄故事片《第三女神》,老曾被请来当高山顾问和高山摄影。导演带着一帮演员来到珠峰后,高山反应强烈,事故不断,女演员天天在帐篷里哭,最后拍摄工作进行不下去,停工了。老曾一看,急了,越俎代庖召集全体人员开会,把他们痛骂了一顿,最后说:“从明天起,我来指挥!你们都得老老实实听我的!”他成了总指挥、总导演!而每个人真的全听他的指挥,电影终于拍摄完成。下山时,一个从部队借来的司机战士不小心将车撞在了石头上,人没出事,但车撞坏了。这个战士急得哭起来,怕回部队没法交代,要受处分。老曾拍拍他的肩,转身马上召集大家开会,说:“都给我听好啦,今天这车,是我老曾开的!责任在我,是我出的事,我来向部队交代!谁要是敢走漏半点儿风声,我对他不客气!记着,这件事都给我闭上嘴,给我保密!”他真的把这事兜了下来,亲自向部队说明,而那位司机战士被免掉了责任和处分。

于激流中力挽狂澜,敢做敢当,这才是爷们儿、男人!

他最恨那些假大空、虚招子。1984年在阿尼玛卿登山的攀登途中,山上的雪崩差点儿把他活埋了,幸亏王勇峰和李致新把他从雪里扒了出来。回到营地,一个女队员代表一家报社对他采访,请他说说被埋后脱险的感想:“这时候想到了什么?”

老曾气坏了,吼道:“想什么?想你!”

他爱动物。一天早上,他起床后找不到鞋了,拍着帐篷杆向外面大声喊:“小黄!我的鞋呢?我的鞋!”“小黄”是前面提到的那只小狗。

小黄一听,马上把他的鞋叼进来了。

老曾一穿:“妈的,谁让你给我尿啦?哪里不能尿,往鞋里尿!”看看小黄,又笑着说,“行,尿就尿吧,还热乎呢!”

登山结束后,返回的第一站是协格尔。老曾从车上下来,牵着小黄进宾馆的院子。满院的大狗呼地全站了起来盯着小黄想咬,老曾乐了,像一个老鬼子一样左右晃着,牵着小黄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大狗们一看老曾的气势,全都老老实实乖乖地趴下了。小黄也挺着脖子,很牛气地穿过它们的队列……

看老曾的心脏病缓解了,我对他说:“老工人,我的事该提上日程了吧?”

“哈哈,我知道你又来了!”老曾说,“没门儿!”

我跟他要求过几次,希望去山上的营地看看。我私下的愿望是能到3号营地,海拔7000米左右。

登山是有很严格规定的,进队,就是队里的一员,必须服从指挥。我太想去体验一下山上营地的生活了,再艰苦再危险也愿意。但是,全队就我一个记者,每天要向北京和台北发稿、联系,我无法脱身。队里给我的规定是,上山,也不能超过海拔6500米,因为曾经有一个新影厂的记者就死在这个高度。但只要让我上去,能攀多高,也就自己说了算了。否则,来一趟珠峰,总在海拔5100米的大本营窝着,心有不甘。这两天休整,不用发稿了,能有这机会吗?

队员们在行军修路的时候,我是无法提此要求的,因为如果一旦在山上出了问题,队员们为了救你,会影响全队的攀登进程和计划。现在他们休整,我觉得可以了。

老曾还是不同意:“不行,你没经过训练,就是不出事,上去也会拖累别人的。”

过了一会儿,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跟老于说说,明天如果天好,让他带你们去趟冰塔林吧。”

冰塔林!

“怎么样,我的大记者,满意了吧?省得回到北京骂我,进一趟山让曾老工人给软禁了!告诉你,别看这冰塔林,一般人能进去的也不多,你试试就知道了。”

这是真的,一般人就是到了珠峰,高山反应一来,就马上撤了,哪有体能去冰塔林?几天之后,从台湾来了20多个人的旅行团,名义上是来慰问我们的。他们是飞到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后,从珠峰南侧乘汽车进来的。到了我们大本营后,他们激动地又欢呼又拥抱,说要在珠峰好好玩几天。一个女记者对老曾说:“圣母峰好漂亮啊!”老曾笑了,说:“你们今晚会更漂亮。”果然,当晚高山反应袭来,很多人头疼得大叫快撤,马上就撤。第二天一早他们就上车了,老曾问女记者:“圣母峰漂亮吗?”“好恐怖!”

老曾说:“多少人想去冰塔林,去得成吗?这是给你吃小灶啊!”

我说:“熊掌的不给,鱼的凑合凑合的干活儿!”

“哈哈,那可是条美鱼啊!”

我还是少年时,看过1960年首次攀登珠峰的纪录片,被电影中冰塔林的神奇所吸引。那如同一座冰的天堂,仙岛宫阙,梦幻迷离。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瑰丽奇绝,那真的就是一个冰清玉洁的梦。但近年来,听很多登山者说,随着气候变暖和人类活动的频繁,当年那宏大壮观奇绝之美,已在慢慢消融。近年去过的一个老队员说:“已经不及当年的十分之一,但还是举世之美啊!”

次日上午,老于带我们出发了。我、队医李舒平、台湾队摄像李诚彦和小林、一个姓游的台湾老登山者,还请来三个藏族牦牛工。摄像机等较重的设备,只能请他们帮助运送了。(www.chuimin.cn)

我在整理装备的时候,和老于开玩笑:“老于,既然是体验,你也让我彻底体验一把,把队员的冰爪、冰镐、连接器等等都给我武装上,拍照摄像也像那么回事儿!”

老于习惯地一捏鼻子乐了,说:“好,再给你拉上结组绳,铺上第二台阶那种金属梯。人一看,说,这不是记者登山,是二杆子少爷来珠穆朗玛放水——脑子进水了,去冰塔林放水!”

老曾一听哈哈笑道:“冰塔林那么圣洁的地方,怎么能说放水就放水?叫队医来,先把水抽出来再上路。”

中绒布冰川与西绒布冰川交汇处冰塔林(5700米)

这时,我的高山反应早已过去,这些日子在大本营憋坏了,一上路很兴奋,感觉身体特别的好。我的背包里只有一部相机和一个笔记本,还有点儿吃的,再就是手中的一根雪杖,很轻松。我看到一个牦牛工背着摄像机,还提着三角架,就让他把三角架给我。牦牛工笑着拒绝了。老于说:“别看他背得重,一会儿就在你前边没影儿了。你是不知道冰塔林的厉害!你呀,能跟上60多岁的老游,我就烧高香啦!”

我们面向珠峰,沿着东侧脊的谷地前进,这一段所行走的,也就是所有队员向上行进的路线。说是路,其实就是在乱石堆内走出的一条不是路的路。一会儿要紧贴岩壁擦身而过,一会儿要下坡上攀。脚下全是碎石。走着走着,前面白茫茫一片。珠峰早已看不见了。身旁的东侧脊坡顶,不时发出哗哗的响声,那是从上面掉落的散碎碛石块。

几只野鸽子飞过,还看到了雪鸡,没有见到岩羊。山岩坡上有很多发白的毛茸茸的不知名野草,一团团裹紧岩石生长,仔细看似乎有了点儿绿意。路边有篝火的遗灰和牦牛的粪便,说明进山的牦牛工曾在此夜宿。

一直走了两个多小时后,热了,腿开始发酸。开始还能看到最前面的那个牦牛工,后来果然没了踪影。

到了海拔5300米处,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向左的这条,就是队员们上山的路,不久便会到达1号营地。我们转向右,切着侧脊拐向西南。老于说,我们走的这条路,就是向珠峰攀登的另一条路线,称北壁路线,也是去中绒布冰塔林唯一的通道。因为这条路已经很少有人走了,显得荒芜,有些地方还有塌方。又走了两个多小时后,老于说快了,快看到了。果然,拐出一段很高的山路,面前豁然开朗,我才发现原来我们行走的东侧脊这样高!真是犹如走在高高屋脊上的感觉。

冰塔林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真的漂亮!让人震撼。它们如同兵马俑一般排列着无数的方阵,从珠峰的山体下列队出现,如同浅绿色的晶莹玉雕,奇迹般装扮着绒布河谷。从山上眺望,远方西绒布冰川是从几座海拔7000米的雪峰下漫布而来,汇合进中绒布冰川。加上东绒布冰川,它们便是被称为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绒布冰川。整个冰川的走向,是向着我们大本营北侧的绒布寺而来,故称“绒布冰川”。长约22公里,面积为86平方公里。这样的距离和面积,在珠峰等巨大的雪山群之下,显得很小,但特异珍稀。中绒布冰川是珠峰怀抱里最耀眼的明珠,所以在世界冰川的家族中,也就赫赫有名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攀登时所拍摄的纪录片内的冰塔林,就是这里。那时冰塔林高达数十米,而如今最高的冰群也不过十多米了。

它的形成,是由于冰川各部分的运动速度不同,加上下面的地形变化,使冰川表面出现裂缝所致。这只有在低纬度、气候干燥的高海拔地区,由于太阳光线入射角度高,几乎从冰川上面直射冰川裂隙,引起从上到下的消融,才能使冰塔个体高耸、陡峭,从而成林。珠穆朗玛峰的北侧最具备这种条件,所以此处的冰塔林又高又美,瑰丽奇绝。

看上去,冰塔林就在眼前。老于说,要到达最少也得两个小时。此时已经黄昏,我们便在海拔5800米处的一个山弯下的开阔地宿营。这里,就是自北壁攀登珠峰路线上的1号营地。

当夜,天气很好,蓝幽幽的夜空中,星星显得格外明亮。珠峰也睡了,模糊不清。我久久地站在营地旁不远的山坡上,望着星空,想: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起,有多少登山者曾经来到这里?我觉得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留下的足迹。前行者多么让人尊重!他们是美的发现者,但在这发现的途中,他们所经历的无数悲剧和喜剧曾在这里的大自然之怀上演,他们勇敢的脚步从未停留。而他们每个人来到这里,都会被这冰清玉洁的圣境所吸引和感动吧!于是,他们的性格和人格也悄然变得如此真实透明。

只有真实透明的人,才会为美的追求付出代价和生命。

夜里,一个奇怪的梦把我惊醒。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老曾、老于,还有老登山家王富洲、史占春、王凤桐等人带领着队员李致新、王勇峰、加措、小齐米、罗申、马欣祥、伍玉龙、吴锦雄……许许多多的登山者排列着,看不到队尾,雕塑般立在冰塔林中。我朝他们喊叫,他们却不理会我……

拉开睡袋,我坐了起来。

这里,是我所到达的最高点了。我知道这将是我终生的一个高度。我和他们的差距,如此之大,该好好仰望他们,这些冰雪精魂……

次日,我们进入了冰塔林。冰虎、冰鹤、冰鹰、冰蘑菇、冰塔、冰柱……四处可见,我们在里面穿行。你可以任凭自己的想象去为它们命名。奇丽无比的,是它的天然而成,没有任何雕饰和虚假之作。只是,从山上看时,它们密集在一起;走近看时,却发现不是的,它们之间的距离很大。它们的高度也没有原来预料的高。这些都不重要了,唯它们的自然,“淡淡装,天然样(戏剧大师曹禺写《王昭君》语)”,让人如醉如痴,触碰不忍又不舍。远处看,是浅绿碧透,近处看,浅绿之中竟点染了浅蓝,更加妩媚。

作者张健在冰塔林

不时能看到晶冰下面滴淌的雪水,潺潺流动,清澈而纯净地闪着蓝光。

我将仅有的几个反转片的胶卷都用了(《科技日报》的朋友刘序盾,在京时听说我要去珠峰,和保定的乐凯厂联系,竟然给我送来了200个胶卷。我仅留了30个,其他大部分都给了山友)。回京后没舍得冲,清晰地记得放在冰箱里了,但半年后却找不到了!也好,大美无言,大美无存吧。

整整一个上午,我们流连忘返。最后,我们沿着冰川向绒布河的方向,慢慢向北走去。我们大本营上面,那碛碎石层下的冰层,据说有150多米厚,这里是上游,该有200多米厚。这真是冰雪的世界啊!

沿着冰川走着走着,忽而脚下出现了几十米深的冰壁,忽而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深湖,忽而爬上巨大的漂砾,忽而听到脚下有水声响,原来是条幽深的暗河。再走,面前是十几个足球场大的平展“广场”。走着走着,一条冰沟深陷,底下是条小河。你每往前一步,都想不到前面会有什么样的奇景在等着你。你会感到自己正从远古而来,携一天豪气,再往漫漫的远古深处而去……

老于在东侧向我们紧急挥手,我们过去后,他说:“不能顺冰川走了,往下雪水多了,会越走越危险!跟着我走!”

没过半个小时,我觉得全身跟瘫了的泥一样,腿如铅沉。我躺在雪地上,就不起来了。

老于把我拉起来,用雪杖顶着我,押俘虏一样。

他边走边坏笑:“你扛的那个三角架哪儿去了?给人家丢了吧?”

走出不到三米,我又坐下了。

我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急切地往嘴里塞。老于抓起我的手就把雪抖掉了:“不能吃,吃了回去就完啦,明天早上你就说不出话了。还指望你和北京联络呢,怎么联络?用哑语啊?”

没走出两步,我气喘如牛,肺如同一个风箱。腿不像是自己的了,你命令它走,它酸胀疼痛得迈不出步去。汗流浃背,头晕目眩。我感到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站会儿,但越歇越走不动。这还是在平地上走,也没有负重,都如此狼狈了。我突然体会到了山上队员们向上攀登,在运输和行军时付出的是什么了。在最险要的地方,为何仅仅十几米的高度,要攀登几个小时……

天完全黑了,我们才摸回了大本营。老于说,1975年他们有支队伍从冰塔林回来迷了路,到大本营时已是次日凌晨3点。

老曾看到我的狼狈像,笑问:“怎么样,大记者?也该我采访采访你啦——面对世界上最美丽的冰塔林,请问阁下看到和想到了什么?”

我说:“这答案,昨天夜里就想好了——你,和所有的队员,也就是你率领着的登山英雄们,就是珠峰的一片冰塔林!”

老曾大笑:“哈哈,回答得很有水平啊!谁说我们大记者的脑子进水啦?”

老于说:“走了一趟冰塔林,净化掉了,没水啦,干了。”

九年后,2002年10月14日上午,已退休的老曾一个人在家准备资料,准备去电视台做一个关于登山的访谈节目。老于也去,两人约好11点一起乘车前往。但自10点开始,老于给老曾打电话就始终无人接听。老于预感到不好,马上给老曾的爱人通电话,紧接着就赶往他家。一开门,发现老曾已经躺在地上。急救人员赶来后,人已经去了,是心脏病突发猝死。他走得如此急切和安详,没有任何痛苦,却让所有的亲人和山友悲痛至极。2003年清明,他的骨灰在北京西郊万佛公墓梅里山难17位勇士的墓地旁安葬。17位勇士就是他带领登山者们安葬的,如今,他安卧在了17勇士墓的左侧,与遇难的战友和日本登山者静静地相伴依偎。巧合的是,老曾墓地的左侧,后来安葬的是我国著名的外科专家韦加宁。而1960年老曾在攀登珠峰时手被冻伤,为老曾的伤手截指治疗的,正是这位韦加宁医生……

1993年在珠峰,老曾在去接王勇峰的峡谷里,找了一块形状很像珠峰的石头带了回来,他说预感到这可能是自己“最后的珠峰”了。果然。如今,这块“珠峰石”仍静静地摆在他的办公桌上,他却飘然西去,永不归来……

拍摄雪山雄姿的曾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