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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实践观:哲学基础和美学革命

【摘要】:此前,笔者曾尝试对马克思实践唯物主义的存在论思想作过若干探讨[2],这里再从几个方面作进一步论述。可见,马克思这里讲的正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即感性活动亦即实践,才构成人的存在论的根基。

董文为了否定“实践存在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依据,不惜生造前后期“两个马克思”的神话,说“19世纪50年代之后,马克思基本上已经告别了资产阶级哲学美学的问题性和提问方式,在他的思考中也很少再使用‘实践’、‘存在’这类古典哲学概念”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事实果真如此吗?否。号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作者应该不会忘记马克思1859年发表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这篇经典著作吧。在该文中,马克思对唯物史观作了最为经典和权威的表述,其中“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1]。同《手稿》、《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一样,体现出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存在论根基;同年,恩格斯的《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一文,在引用了这两句话后强调指出,这个原理“不仅对于理论,而且对于实践都是最革命的结论”。在马恩1859年的重要著作中“实践”和“存在”这两个所谓“古典哲学概念”不但依然使用着,而且依然作为表述唯物史观最重要内容的范畴在使用。这有力证明了“两个马克思”的神话的破产。顺便指出,董文说“19世纪50年代之后,马克思基本上已经告别了资产阶级哲学和美学的问题性和提问方式”,那么上述对“实践”和“存在”这两个所谓“古典哲学概念”依然使用,是否意味着仍然没有告别资产阶级哲学和美学的问题性和提问方式呢?更令人不解的是,此话背后暗含着马克思在19世纪40年代基本上还保持或沿用了“资产阶级哲学和美学的问题性和提问方式”的判断。那么,这个判断是否也适合于从《提纲》、《德意志意识形态》、《神圣家族》到《共产党宣言》、《雇佣劳动与资本》等马克思40年代的伟大著作呢?这可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作者竟然轻率地作出如此荒谬的论断,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董文还借口汉语里“存在论”和“本体论”在实际使用上内涵和侧重点有所不同,指责笔者用“存在论”“替换”“本体论”是不能成立的。这里需要澄清两点:一是许多重要哲学概念在实际使用上其内涵和侧重点都有所不同,不独ontology如此。以“实践”而言,正因理解的不同,才造成学界长期的争论,才造成董文解释上的自相矛盾。这里并不存在“替换”问题。二是就学术而言,不能仅仅跟着人们不一致的实际使用走,而应该力求准确辨析这两个概念的真实内涵,有可能因为理解不同而发生争论,但概念本身的准确内涵及其历史演变应该是有客观依据的。以海德格尔的存在论而言,译成“本体论”就不那么准确了,这同我们一般理解的“本体论”、“本体”也并非没有关系。问题是,马克思有没有Being意义上的存在论思想?他的实践观有没有存在论的根基?对此问题的回答要靠事实说话,而不是简单用译名“替换”的指责所能解决的。

此前,笔者曾尝试对马克思实践唯物主义的存在论思想作过若干探讨[2],这里再从几个方面作进一步论述。

在《巴黎手稿》中马克思有一段直接谈存在论的(ontologisch)话,值得我们认真学习、思考:

如果人的感觉、情欲等等不仅是[狭]义的人类学的规定,而且是对本质(自然界)的真正本体论的(ontologisch)肯定;如果感觉、情欲等等仅仅通过它们的对象对它们来说是感性的这一点而现实地肯定自己,那么,不言而喻:(1)它们的肯定方式决不是同样的,勿宁说,不同的肯定方式构成它们的此在(Dasein)、它们的生命的特点;对象对于它们是什么方式,这也就是它们的享受的独特方式;(2)凡是当感性的肯定是对独立形式的对象的直接扬弃时(如吃、喝、加工对象等),这也就是对于对象的肯定;(3)只要人是人性的,因而他的感觉等等也是人性的,则别人对对象的肯定同样也是他自己的享受;(4)只有通过发达的工业,即通过私有财产的媒介,人的情欲的本体论的(ontologisch)本质才既在其总体性中又在其人性中形成起来;所以,关于人的科学本身是人的实践上的自我实现的产物;(5)私有财产——如果从它的异化中摆脱出来——其意义就是对人来说既作为享受的对象又作为活动的对象的本质性对象的此在(Dasein)[3]

这段话比较长,此处不展开分析,只想着重说明以下几点:

第一,马克思在这里两次提到的ontologisch肯定是西方哲学传统直至海德格尔的“存在论”(或是论、在论)问题,而不完全是中译文中人们一般理解的“本体”含义的“本体论”问题。

第二,这里两次使用了被董文误以为海德格尔最初使用的Dasein(“此在”,或译“定在”、“亲在”等)这个现代存在论的重要概念,也有力证明了马克思哲学存在论维度的客观存在,不是任何人能够随意否定的。

第三,这里,ontologisch是与“人类学的”(或译“人本学的”)相对使用的,“不仅……而且……”的句式则表明马克思把“存在论”的肯定看得高于“人类学”的肯定。第四,马克思的“存在论的”肯定,是从人与对象世界的“感性”关系出发的,更确切地说是从感性活动的关系来肯定自己的:“感觉、情欲等等仅仅通过它们的对象对它们来说是感性的这一点而现实地肯定自己”。在《手稿》另一处,马克思还从存在论根基处说到人的“激情”:“人作为对象性的、感性的存在物……所以是一个有激情的存在物。激情、热情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本质力量。”[4]因此,人的感觉、情欲、激情、热情正是人追求使自己本质力量对象化、在对象世界中实现自己或者“现实地肯定自己”的内在动力。可见,马克思这里讲的正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即感性活动亦即实践,才构成人的存在论(而不仅仅是人类学)的根基。这难道还有什么疑义吗?而且,从《手稿》乃至《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来看,马克思对人和世界的本质和关系都不仅是从人类学角度,更是从存在论的根基处加以论述的。(www.chuimin.cn)

第四,据此,马克思哲学的存在论是与其实践观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其存在论以实践观为依据,而实践观以存在论为根基,两者合为一体、不可分割。这也正是我们构想实践存在论美学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笔者确实说过,“实践存在论美学仍然以实践论作为哲学基础,但将其根基从认识论转移到存在论上”;但需再次强调的是,这个存在论根基,决非董文硬加给笔者的“海德格尔的存在论”,而是马克思与实践观合为一体的存在论。

董文批评“实践存在论美学”里的“存在论”,“更多地带有海德格尔的意味,带有存在主义的味道”的理由是,“它更强调‘实践’是抽象的主客体相互生成的存在方式,相比‘实践本体论美学’,更强调抽象人性主体的‘主观性’和‘经验性’,而这里的‘经验’,无疑还是抽象的,还是康德意义上的‘共同感’”。这种批评实是无中生有,强加于人。强调实践是“主客体相互生成的存在方式”正是马克思一系列著作中贯穿的存在论的基本思路和观点,何“抽象”之有?(这个问题下面还要详论。)至于“更强调抽象人性主体的‘主观性’和‘经验性’”的指责更是莫名其妙,一则笔者有关论著极少强调这两个“性”,特别是“经验性”;二则这个批评跟质疑“主客体相互生成的”批评自相矛盾。既然是主客“相互生成”,又怎么可能只强调其中一方“主观性”呢?遗憾的是,董文中这种自相矛盾的批评委实太多了!而且董文有时似乎忘记了对笔者的批评,而同样肯定了主客“相互生成”说。比如,他说:“以‘实践’为中介,实现主体与客体、人与世界互动与互容,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超越了传统形而上学二元论和近代认识论哲学的纯粹理性思维,”这岂不是在打自己的嘴巴吗?

注释

[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2、38页。

[2] 朱立元、任华东:《试论马克思实践观的存在论内涵》,《河北学刊》2007年第4期;朱立元:《略谈马克思实践观的存在论维度及其美学意义》,《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第11辑;朱立元、刘旭光:《略论马克思主义实践观的存在论维度》,《探索与争鸣》2009年第10期。

[3] 译文据邓晓芒:《马克思论存在与时间》,见邓晓芒《实践唯物论新解:开出现象学之维》,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05~306页。

[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前揭第16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