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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字八法:西安碑林宋刻智永《千字文》跋文

【摘要】:(二十九)范本这儿说的范本,不指幼童启蒙初习毛笔字的“仿影儿”或通行于民间的“习字帖”之类。今录西安碑林宋刻智永《千字文》的跋文,以为信史——智永禅师,王逸少之七代孙,妙得家法,为隋唐间学书者宗匠。大观己丑二月十一日读读这种记载,真令人赞叹称绝!右军的行书《千文》,今藏故宫者,笔法警绝,与后世书绝不相侔,应是接近梁时原件的唐人精摹本。已见的古《千文》,还有东北博物馆所藏的欧阳询的墨迹本。

(二十九)范本

这儿说的范本,不指幼童启蒙初习毛笔字的“仿影儿”或通行于民间(尤其旧时村塾)的“习字帖”之类。此所特指者,是中国书史上影响最大的两种“剧迹”:一是《千字文》,一是《兰亭序》。对这两大名品,须了解它们的来历和意义,影响和流传。

先说《千字文》。

《千字文》是六朝梁代始编的四言韵文,而字迹是汇集了中华书圣王右军(羲之,字逸少)的一千个零散的遗墨。梁武帝酷爱右军书,宝藏了很多巨卷,原不患少;可是这些零字同样珍贵,却无善法保存——因为不成一个“文本”。古人智慧非凡,却想出一个妙法:令臣下有才者将这一千字编成“文句”,可读可诵,这个出奇而难为的任务,落到了一位“下僚”小员的手中,此人名叫周兴嗣,官职是“员外散骑(jì)侍郎”[1]。

这位周侍郎真是千古以来罕见的奇才,他竟将这“谁也不挨谁”的一千个零字组编成了一部奇书:四言为句,押韵成文,内容是天文地理、物类人文、史事名言……无所不备,而且时有佳句如诗如赋。这是一部“中华文化小史”,也是一部“微型百科全书”。

这轴千字的原迹宝物,后来不知如何竟为右军家的后人所得。到隋代有法名智永禅师者,即为王裔,他是用了一生的工夫临习这件《千字文》,其情景至为感人。今录西安碑林宋刻智永《千字文》的跋文,以为信史(所据商务印书馆民国十四年影印古拓本)——

智永禅师,王逸少之七代孙,妙得家法,为隋唐间学书者宗匠。写真草《千文》散于世,江东诸寺,各施一本。住吴兴永欣寺,积年临书——所退笔头,置之大竹簏受一石馀,而五簏皆满!求书者如市,所居户限为之穿穴,乃用铁叶补护之,人谓之“铁门限”[即门槛]。后取笔头瘗之,号“退笔塚”。

长始崔氏所藏真迹最为殊绝,命工刊名,置之藩司南厅,庶得永久。

大观己丑二月十一日(作者北宋薛嗣昌)

读读这种记载,真令人赞叹称绝!这不但是一位书法大师的佳话,更是中华书道源流的一篇重要文献,从中可悟知很多的历史实际——而中国人的“临池之功”是什么情况,成就是如何得来的,也就都能领会了。

刚才说的是“真草”《千文》,是智永的临习与创作之结合;因为梁代周兴嗣所“次韵”(按韵编次)的不会是恰有真草二迹俱齐。右军的行书《千文》(集字摹本),今藏故宫者,笔法警绝,与后世书绝不相侔,应是接近梁时原件的唐人精摹本。[2]

只因有了“真草”本,又引出“四体千字文”“六体千字文”等形式的书家剧迹(如赵孟所书,精甚),可见大师们对《千文》的感情尊奉与认真实践是何等不同寻常了。(www.chuimin.cn)

已见的古《千文》,还有东北博物馆所藏的欧阳询(信本,习称“率更”)的墨迹本。我未见原件,从印本看,不像钩填所为,应是一件巨宝。

附带一提:现时又有当代书家所写的篆、隶、真、草等《千文》丛书本,可见其影响仍未断绝。

《千字文》在书法史上的意义大略已明,但还应对它的文句内涵有所理解,不然临写之际也无多意趣可言了。你只看其前幅从天文叙到人文,便有两句云:“始制文字,乃服衣裳。”这就直溯伏羲、黄帝——中华文化的创业古圣贤,再后有“民伐罪,周发殷汤”,说的是商汤周武,拯民苦而除暴君(桀、纣),下面还有“爱育黎首”,“黎首”即人民大众。还有“化被草木,赖及万方”,这则是中华文化的至高无上的博大精神:不独爱人,草木万类,皆在存怀默化之中。至于说到地理建置,那就又有“都邑华夏,东西二京;背邙面洛,据渭浮泾;宫殿盘欎鬰,楼观飞惊;图写禽兽,画綵仙灵……”。这又可悟:时至晋、梁,士集江左,而其心心念念,仍然是自周及汉的中原文物之盛,而且强调“遐迩一体”,不赞东南偏安的金粉繁华,此则尤其可思。

智永《千字文》

不仅如此,在写人的精神活动与修养的时候,也有很多警句,如“性静情逸,心动神疲;守真志满,逐物意移”,这可为时下许多奔竞躁妄之流作一箴规。

天文那一段有“闰馀成岁,律召调阳”二句,下句有误书为“律吕”者,盖不懂这是说古代测气之法,即“葭琯吹灰”,因阳气感召,琯内轻灰即见升动——这与音乐的“律吕”不是直接关系(可惜新出台的字帖,书家写的倒是“律召”,而出版者的“释文”却印作“律吕”,你说这往哪儿去“讲理”呢)。

我说这些似乎“题外”之话,用意在于提醒:学书必先通文,无文的“字”,能好得了吗?

注释:

[1] 六朝时的官制特点,文官也要挂一个武职虚衔,如王羲之,人称“右军”,是因他有“右军将军”之官衔。周兴嗣之“散骑(jì)员外郎”,正亦此理。

[2] 友人徐邦达先生以故宫《千文》为“伪品”。我们二人论书最合,独此一点殊异。我早年努力临学此帖,方知其难到,一笔也写不像写不对,笔法奇绝。伪作者岂有此等超凡入圣的运笔法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