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亚湾核电站：中国核电事业的瑰宝

（1990年2月1日《深圳特区报》）

深圳大亚湾海滨，一座巨大的核电城正在崛起。

人们说：“那里是黄金铺地”；

“那里全是外国人包园儿……。”

对于核，人们还存在种种疑虑：核电站，核污染，核爆炸，切尔诺贝利……

不，大亚湾核电站不是这样。那里是汗水浇地；那里正在对世界先进的核电设备、技术和管理实行“嫁接”，变为发展我国核电事业的无价之宝；那里建设的是一个万分安全的大电站，它将发出和平与幸福之光。

人类应当庆幸这一理智的发现。从1945年第一颗原子弹爆炸以后仅仅9年，1954年，世界上第一座核电站——前苏联俄伯宁核电站建成投入使用。那以后短短30多年间，到1987年，全世界已经有432座核反应堆在运行发电。在和平利用原子能方面，已经出现了辉煌前景。

在法国，核电事业已居于世界的领先地位，有54座核反应堆在运行发电，核电占全国发电量的70%。

日本、美国、苏联的核电，也已占到全国总发电量的27%～10％不等。连发展中国家印度、巴基斯坦、南朝鲜等，也都兴建了核电站。

在世界能源日益短缺的今天，用核能代替石油和煤发电，已成为趋势；核能已被认为是技术比较成熟，安全、清洁、经济的一种先进能源。

中国，有着丰富的铀矿资源。当1964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的时候，就被路透社首家报道：“CHINA闯入核俱乐部！”在宏伟的四化建设时期，电力能源长期紧张，我们完全有条件、有必要发展我国的核电事业。

早在1970年2月8日，周恩来总理就作了著名的“7·28”指示：

“二机部（核工业部前身）不能光是爆炸部，要和平利用核能，搞核电站！”

在我们伟大祖国的版图上，广东是得天独厚的好地方，地理环境好，气候温暖，对于经济发展非常有利。美中不足的是能源短缺。全省年平均缺电达1/3。

与广东唇齿相依的香港，在电力方面也是同病相怜。1970年代香港电力受到石油危机的冲击，电费上涨最高年幅达50%。为摆脱这种危机，香港希望同广东合作，在靠近香港负荷中心的地方，利用廉价的土地、劳力兴建核电站。

基于双方的需要，在国家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之后，1979年冬，广东电力公司和香港中华电力公司成立了联合工作委员会，经过长时间的谈判和一系列科学调查研究，经国家批准，1985年元月签订了合营合同，成立了广东核电合营有限公司。核电站预计总投资约近40亿美元，主要由中国银行组织国外贷款，在15~20年内以售电外汇收入偿还，建设两座装机容量分别为90万千瓦的核电机组，于1992年下半年和1993年中投产。输电线路连接广州、深圳和香港。

李鹏总理对大亚湾核电站工程作了明确指示：“在建设核电站和将来运行发电的全过程中，要自始至终贯彻安全第一和质量第一的方针。”

这是一项造福于粤港的宏伟建设，赢得两地政府和各界人士的支持。然而，也由于核工业的神秘色彩，人们对于核电站还陌生，在筹建过程中内地有些人产生过疑虑。尤其是在1986年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重大事故时，香港还发生过“反核”风波。

广东核电合营公司董事长王全国，在当时接受《人民日报》海外版记者采访时，语重心长地说：

“香港生活着数百万我们的同胞，香港的稳定繁荣对国家的四个现代化建设有着不可低估的影响。”

“内地与香港的关系是唇齿相依、休戚与共。香港公众对核电站安全问题的关注与疑虑，我们充分理解。在确保核电站安全问题上，我们彼此的利益和目标是一致的。香港公众所表示的疑虑和关注将促使我们更加重视安全。”

“安全第一、质量第一”。大亚湾核电站每走一步，都按照国际标准，采取了严密而审慎的科学态度。

地址选择。这项工作从1979年开始，组织有关专家在西江、北江、东江以及珠江口以东至海丰鲘门沿海地区，先后调查踏勘10多个点，从中筛选出3个，其中认为比较好的是大鹏湾的屯洋，与香港和深圳直线距离分别是45千米和35千米。按照法国和美国标准，对城市的安全影响已留有充分的余地。但考虑到对公众的心理影响，这个点被放弃了。1982年又推荐了5个厂址，经过地质勘探和水文、气象、人口、生态环境多项调查，由国家委派有关部门专家审定，1983年9月最后选定地处大亚湾畔的大鹏镇大坑村麻岭角，即大亚湾核电站现址。这里与香港和深圳的直线距离分别为52.5千米和45千米。而法国的保荃核电站与里昂的距离是35千米，美国的印第安角核电站距离纽约是40千米。各国现行的标准是即使发生极少可能的堆芯熔化事故，10千米以外的居民不必疏散。因此，对于香港和深圳来说，这个距离是万分安全的。

堆型选择。核电反应堆是核电站建设的主体工程，也是安全和质量的关键所在。在全世界432座反应堆中，有压水堆、沸水堆、重水堆、石墨堆等多种堆型，而其中有231座属压水堆型，都有良好安全运转记录。法国的55座反应堆中，有49座是压水堆型。大亚湾核电站经过同国际上有经验的工程顾问几十次探讨，选定了技术比较成熟、安全可靠的压水堆型。这种堆型设计三道屏障：核燃料包壳，密封反应堆压力壳和安全壳。其中，安全壳是由90厘米厚钢筋混凝土加6毫米厚钢内衬构成的建筑物，这是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所没有的。而实践证明，安全壳是防止放射性物质外溢最有效的屏障。

设备选择。大亚湾核电站吸取了世界核电建设经验，选择实现了标准化、系列化、有安全保证的法国法玛通公司制造的压水堆设备。汽轮发电设备则选用有配合制造大型核电站常规岛设备的英国通用汽轮发电机有限公司的机组。可以说，核岛（生产核能）、常规岛（发电）设备都是从国际上“择优录取”的。

工程管理选择。为了确保工程安全和质量，大亚湾核电站经过审慎选择，聘请了有设计、建设、运行和管理核电站丰富经验的法国电力公司担负总技术责任，与广东核电合营公司的专家共同管理工程建设。同时在土建、安装中，采取国际招标，吸收国内外有核电施工经验的工程公司承担工程建设。

经过一系列周密筹备，宏伟的大亚湾核电站建设，于1984年4月破土动工，开始前期工程准备工作。

当吉林冶金矿山公司的大型施工机械开进工地的时候，大坑村还是荒山一片。山上有一棵几百年的大树，那树下就是吉林员工的食堂；还有一个当年的日本炮楼，那里成为他们的宿舍。

吉林人是大亚湾的开山虎，是吃苦最多的首批建设者。

在如今建1号、2号反应堆这两个地方，当年是38米和67米高的两个山头，是吉林人把它们搬掉的。再往海滨方向是一大片辅助厂房，那里当年是海面，又是吉林人填起来的。

吉林人说：“这是我们中国人第一次干核电站，特别是要把好质量关！”山还剩下7、8米高的时候，全是石头。工程要求开挖负6米。在4万多平方米的工作面上要炸掉10多米高的石头，而且边缘误差不能大于15厘米，底面不能留一点粉尘。吉林公司采用他们最先进的光面爆破和预裂爆破技术，用人工洗理底面，用水冲洗之后，再用抹布抹了6次。大概最讲卫生的家庭擦地板也不过如此。吉林人说：“搞土石方工程用抹布抹，我们从来没听说过。”但在大亚湾，就有这样严格。美国专家验收这项工程的评价是：“整个工程的开挖质量是令人满意的。”

填海的要求也是一样严格。在用混凝土筑起1 004米防水帷幕的回填面内，每填一层1米厚的松土，就开动45吨的振动棒夯打8遍，经武汉岩土研究所检验强度合格后，再填第二层，再检验，这样逐步回填。后来在回填土地上建筑辅助厂房挖基时，地质结构比自然地层的硬度还要强得多。

吉林公司的300多名员工，在大亚湾工地开挖了250万方土石，光是炸药就用了1 700吨！这些吉林人喝的是河沟水，吃的是大酱拌豆腐，住条件最差的工房，干最繁重的工程。他们从祖国的北疆来到南国，远离亲人，不少人两年都不能回家探亲。香港员工惊奇地问：“你们一年到头都不休礼拜？”，其实，他们已经六年没有休过星期天和节假日，每天工作9小时。他们中的许多人还没有到过深圳市，有个年轻人进深圳当天返回工地，坐车到小梅沙后没有车了，步行86华里，赶上了第二天上工。大亚湾啊，记住这些辛勤的建设者吧！

“大核”工程向国际（包括本国）招标的招标书规定，各个项目的投标集团必须由外国公司担任技术负责，这样就把世界核电建设的先进技术进行了优选。整个工程从设计、施工、管理直至调试启动，都由经验丰富的外国公司担任技术负责。到去年底止，工地上共有25个国家和地区的外籍专家员工及其家属1 200多人。

这不正是“外国人包园儿”么？

不，这是一种最佳的引进技术方式。

招标书还规定，每个项目的承包集团必须有中国公司参加。国内许多大公司闻风而动，争先夺标。这就把我国东南西北的核工业、电力工业、建筑工业的优秀队伍汇集起来。集中了国外和国内两个技术优势，一方面可以切实保证工程质量，同时也让中国的技术队伍同世界先进技术来一次实地学习，培养我们自己的核电技术队伍。

这是一种将中外技术嫁接的引进方式，是以中国技术力量为砧木，以世界先进技术为接穗的技术嫁接。

经过国际招标方式的组合，大核工地上出现了四种类型的承包集团：

中外合资承包。由法国卡勃隆·贝纳德公司、日本前田建设株式会社、中国核工业总公司华兴公司、中国建筑第二工程局组成的HCCM核电建设合营公司，号称“三国四方”公司，承包核岛、常规岛的土建工程。

外方主承包中方参加劳务。由法国法马通／斯比公司承包核岛安装，中国核工业部第23公司参加劳务。

中方主承包聘请外方技术顾问。由山东电力建设总公司承包常规岛安装，聘请英国GEC公司技术顾问，由东北核电建设公司承包辅助设备安装，聘请美国伯克特公司技术顾问。

中方独立承包。由交通部第四航务工程局承包海工工程，中国汽车运输总公司深圳公司承包成套设备运输。没有外方参加承包，受法国电力公司总技术负责的技术管理。

这四种方式的承包，就像四个中外技术嫁接的植株，在大亚湾工地上经历了艰难的“吻合过程”之后，今天已长成一体。

华兴公司、中建二局与法、日两公司组成的HCCM公司，是大核工地上较大的承包公司，有2 500人。这是我国建筑业首次中外合资施工。

这些不同国度的人能协作？“三国四方”能“嫁接”得好吗？

25年前参加过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工程的华兴公司，是一支经过严格锻炼的军工生产队伍。在祖国三线建设上，他们是主人翁。施工要求严，质量好。来到核电站工地，他们和法国CB公司承担核岛土建，得听法国人指挥了。法国人也不了解底细，华兴的老工人打混凝土，他们老不放心地在旁边指划，振动棒要插到什么位置，打多深、多久，喋喋不休。老工人烦了，眉毛拧成疙瘩。华兴的技术干部也不乐意，大学毕业后工程干了好几个，看个纸还用你“老外”来教？

按照“法国模式”，施工就是这样严格。质保要求规定只有香港金鹰牌、澳门金鲁牌两种水泥可用于大核工地。水泥运到后，搅拌前每一罐都要取样快速测定；沙、石的开采，破碎，水洗都有程序规定，做筛分级试验，并专设沙、石厂房存放，以维持含水量稳定；每生产一罐混凝土都有打字机自动记录在案，并做试块，在搅拌站和现场两地都做坍落度试验，坍落度超过10±2公分报废。存罐时间不得超过40分钟等，现场四个监督员严密监督，不按程序施工除纠正外，轻则警告，重则开除。

干核电，不这样严格不行！法国技术监督维拉利诺对华兴的同事说：“如果混凝土打出蜂窝、麻面，只有我回巴黎你们回南京了！”

严格的程序管理，终于使中国人凭经验和习惯的操作方式改变过来了，逐步适应国际惯例施工，“把主人翁的精神发挥在质量上”，进行精密施工。浇灌核岛混凝土由于钢筋又粗又密，振动棒插入困难，法国专家也感到没有办法，在法国建核电站他也没过这么密的钢筋。华兴的技术人员和工人想办法，把下料管口改扁改小，放慢下料速度，不能插振动棒的地方就用钢钎把料插实。1号燃料厂房浇灌筏基，从早晨6点半干到第二天凌晨2点，收工时下料管口的小橡皮圈掉进去了，老工人梁德全立即跳进1.6米深的混凝土槽，摸呀，找呀，胸口、胡须上都是水泥，捞了20多分钟把这个橡皮圈摸了上来，七八个“老外”见了，又高兴，又感动，“OK！OK！”(www.chuimin.cn)

核岛和常规岛的钢筋混凝土工程，全部经测墙仪检查合格，达到了内实外光的要求。HCCM公司负责质量监督的法国专家说：“这样的混凝土，在法国也少见。”

中国人干核工业的经验还是相当丰富的。法国人终于认识了这一点。核岛队主管工程师阿兰同华兴共事近三年，完成任务回国前，他甚至这样对中方人员说：“假如没有法国人，你们中国人可能干得更好。”CB公司海外部经理到南京华兴公司总部时，很认真地找到总经理说：“我们在大亚湾合作很好。今后我们在国际上中标，希望继续和华兴公司合作。”

“三国四方”的另一个中方单位中建二局，也同样以优异的工作成效，使外国公司从怀疑到最后折服。

中建二局承担常规岛土建工程。心里装的是这样一把尺：核电工程耽误一天，就是100万美元的利息。中建二局在按国际惯例运作的同时，拿出了我们的传统“绝招”——组织会战，动员、评比、立功、授奖，实行班组承包。用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一直紧张地追赶工期。到目前，中建二局所负担的常规岛土建工程已全部准点。其中，去年11月浇灌混凝土19 657立方米，突破施工以来的最高纪录，CB公司总部从法国发来电报祝贺。

参加这几个“会战”的千余人员，有152人立功受奖。实际上，每个人都有一篇动人的事迹。常规岛木工车间没有外国专家，车间主任是中方的李方同。日本前田公司的设计专家对这位中方主任似乎缺乏信心，准备将异型模板送到香港加工。李方同见了，对他说：“你能设计出来，我就能制作出来。”他负责制作循环水管道异型模板时，对弯曲内衬想了办法，使模板完全合格，省工省料1/3以上。有几次工艺要求很高的异型模板，他都负责制作得很好。日本人服了，称他为模板专家。

李方同工作最紧张的时候，他的肾炎病检验上升到4个“＋”号，蹲不下，站不起，医生要他全休，他都忍痛每天干13个小时，一个多月不休星期天。他咂了咂厚嘴唇说：“干什么事都要干好，这是我的本分。参加这样的国际合作工程，我们只能在工作上不示弱，来表现我们的民族精神。”

不论是夏天还是冬天，不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汗，是大亚湾工地的特征。

广东核电合营公司总经理咎云龙用这样一句话概括：“这是汗水浇出来的。如果把现场中外员工的汗水收集起来，起码有一池子。”

核岛拱顶的安装，是工地最艰巨的“汗水工程”。拱顶，就像一口直径37米的大铁锅，在吊装到45米高的反应堆厂房顶端之前，是复卧在地上的，工人要到“锅”里去安装四圈不锈钢喷淋管道和其他设备。安装时间是7月31日至9月中旬，南国最炎热的日子，太阳晒得像火烧锅底似的，把拱顶烤得灼人，“锅”里温度高达58℃，要在内面10米左右的“锅”上高空电焊，人就像夏天进了烘烤房一样分秒难熬。

担负这项被称为IRSS工程施工任务的，是中国核工业总公司第23公司。这是一项“不可检修性工程”，质量要求十分苛刻。按照法国规范，23公司从各个基地经过考试挑选了50多名优秀焊工，从中再挑选了8名身体好、技术好的，担任拱顶电焊。开工第一天，小伙子们全光着膀子，安装的是核燃料堆芯的喷淋系统，从脚手架上下来，走出拱顶到太阳底下，倒像进了空调房一样凉快。第一天干过来，8名焊工中有一名女将，由于不能脱下工作服昏倒了；一名男青年患低血钾病也下来了，两名强壮的男焊工替补上去。

这项工程由于前段土建中的原因，工期也减少了两周。起重工和管工协同合作赶工期，在吊装管件、通风管、拆装脚手架等一些工序上，省出了6天工期。法马通管道队长德纳威纳说：“以前我们对23公司的能力表示怀疑。经过本周的工作，证明我们以前的看法是错误的。我们现在对23公司的进度感到吃惊，也非常满意。”

去年9月21日，1号拱顶在良好地完成内部安装和一切准备就绪后，成功地吊装到1号反应堆顶。与此同时，1号常规岛的混凝土框架完工。核电站进入全面安装设备的重要阶段。

国际调查表明：核电站事故70％的原因在常规岛或因常规岛诱发。国际核电法规对此要求极其严格，百万分之一的不安全因素也要排除。

如此重要的常规岛安装工程，主承包商并不是外国人，而是中国山东电力建设总公司。这是大亚湾核电站国际招标中，中国人以主承包商身份第一次中标。

那次在深圳核电大厦举行的夺标赛，有新加坡裕廊公司、日本丸红公司、三菱公司、法国CB公司、阿尔斯通公司、英国GEC公司、美国柏克特公司……。强手如林，七位“山东大汉”却勇敢地登上了那个大理石台阶。

在谈判桌上，广东核电合营公司总部和聘请的外国专家严阵以待，山东大汉成功答辩，进度、里程碑、违约索赔、季度付款……一道道难关闯了过来。

在谈判之外，业主派出的考察组，已经到了山东石横电厂，对山东电建施工工程进行了“质量保证监察”，写出了“信心报告”。在质保监察的焊接、施工等6个项目5级计分中，没有E，4个A。投标者以往的业绩，印证了他们精明的答辩。

山东人中标了！他们聘请英国GEC公司做技术顾问。不过，山东电建虽然是国内电力的劲旅，参加这样一项国际合作工程，仍然需要充分准备。

总揽工程技术的法国电力公司声言：要使大亚湾成为国际第一流工程，山东得把技术尖子进行前期培训。

核电工程工作语言是英语。山东得强化训练。

业主质保总经理、法国专家直言不讳：“中国施工模式”不适应大亚湾工程！山东必须在施工管理上加以改革。

在短短的两个月里，山东电建总公司调兵遣将，进行核电培训、英语强化、出国考察、编制施工程序、质保大钢……。

1989年元月，山东人来到大亚湾。一年来，他们精心安装除氧器、冷凝器等工程，确保了工期和质量。他们克服了许多困难，经受了国际施工管理的锻炼，增长了见识和才能。公司负责人说：“我们来大亚湾，两个目的：一是完成任务，二是锻炼队伍。”

以中方公司为主承包商承包辅助工程的是东北核电建设公司，由美国柏克特公司担任技术顾问。这家公司签订合同最晚，但行动最快，生气勃勃。

东北人干起活来是急性子。签约后不到一个月，他们的人员、机械设备和材料就抵达大亚湾，在最短的时间里，所承包的22个项目全部开工。

但是，按照国际工程施工管理，他们碰到了困难。他们的电焊条是上海电焊条厂的优质产品，却只有5个化学成分合格的检验数据，外国专家质检要求9个化学成分检验合格，还要有-40℃的气温条件下的检验数据？大亚湾什么时候有过-40℃？但合同是这样规定的。按合同办事，这是大亚湾工地的法规。

东北核电总公司为此派人往返跑上海，找深圳有关单位，取得了全部合格的化验证明。但是，工期却耽误了两个月。

美国专家认定他们的生水泵房9月7日完不成了。东北人的能量却使他们出乎意外。星期天不休息，干部参加劳动。美国人奇怪了：这是工人干的事，怎么你经理去干？他们不了解，干部参加劳动，就能密切干群关系，调动群众积极性。结果，3个月干完5个月的任务，质量和工期都达到要求。

这家公司的总经理一再谈到：“我们就是缺少数据！我们技术人员、工人的操作水平不低，有的比外籍员工要好，我们的弱点就在于工程管理系统不严密，不健全。”

工地上几乎所有的中方公司都这样认为：我们讲了许多年的“按程序办事”，到大亚湾才真是按程序办事。在大亚湾不仅学习了核电技术，也学习了国际工程管理经验。

是啊，如果我们自己掌握了这一套，就不必付出光法国就是几亿法郎的咨询费了；而如果我们还没有这一套，交这笔学费也是不能再少的了。

“大核”施工程序管理，其严格与精密的程度，往往令中国施工单位吃惊。从车上卸下设备，规定用麻袋垫就不准用胶皮垫；专家住室规定有几个衣架、1根竹竿，都按期备好。该有的一切都有，没有的不用“商量”。小至如此，大的方面，核岛和常规岛的工期、质量、质检系统，至少有几百千克文件的规定。

一切都在程序之中。“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每个岗位在紧张工作，却没有吆喝和喧哗。工程的“万无一失”，就是建立在这种科学的程序管理之中。

中国的建设者们正是在这种科学程序管理之中，不断学习，不断有新的理解，逐步改革我们传统的施工方式。

在这个过程中，交通部第四航务局核电水工工程承包公司承建的设备卸货码头工程，就打过这样一个“险球”。

这是一个完全由中方承包的项目。由于中标较晚，工期已延误15天，开工之后，又遇到三大困难：季风提前使波浪加大，海底地质硬度大大超过以往施工的盐田港，陆上堆积的大量土方影响作业。因此挖泥船的工作进度缓慢。

这项工作要将4米多深的海底基床挖至10米深，再铺上1米厚细石，砌上每块800吨重的码头方砖共180块，再回填码头后沿，铺几个篮球场大的码头面板，修筑混凝土路面。由于遇到种种事先没有预料的困难，从1988年8月至去年2月，工期过去大半，工程进展还不见眉目。

承包公司急了，上下左右都急了。因为6月7日之后，随着核岛、常规岛土建工程接近完成，从法国、英国定购的反应堆压力壳、汽轮发电机组等重型设备陆续由海上运抵现场，如果码头延期，整个工程将受到很大影响。按照规定这是一个“三星级”项目，延误工期每天罚款3 000美元。

承包公司采取了紧急措施：把防波堤提前铺设到水面挡浪；加大挖泥船，那巨大的冲飘爪，一把可从坚硬的海底抓起13个立方米泥石；工地上两班人开三班，混凝土浇灌产量由400立方米达到870立方米。

中国人的苦干精神和突击作风是了不起的。5月初，现场还是大海一片。好几家外国公司已经写好了索赔书，一些外籍专家打赌：“码头肯定要误期！”四航局的人真是神速，工地上日夜大干，海面上一天一个样。就像魔术师变出来的一样：6月5日，设备码头及其辅助工程全部落成，交付使用。

四航局打了一个漂亮的“险球”。然而，从国际“球坛”上，他们又该学到一些新东西。

担任“大核”工地大件设备汽车运输的中国汽车运输总公司深圳公司负责人是这样说的：“过去，我们多年做到‘完整无损，万无一失’，但没有切实的方案做保证，只是小心、认真、负责。到大亚湾，同‘老外’接触，我们才认识到，质量保证是建立在可靠的方案上的。”

这家公司去年运输的1号核岛环吊梁，是一个38米的长件。过去他们运过75米的长件，采用一车拉运，也完整无损。可以说，他们是有运长件的经验。但在这里，法国人坚持要一推一拉，甚至说，“在大亚湾，能不能推拉运输，是表现你们‘中汽’有没有这种运输能力的问题。”

毫不含糊，不按法国规范推拉运输长件，“中汽”运大件的“权”就会被取消。

是凭经验和习惯，还是虚心按程序办事？

“中汽”研究了推拉运输长件设备的优点，关键在于它可使货物本身承受的拉力减小。保障设备不受损。“中汽”对路面、倾斜度、震动收集了大量数据，利用星期天作了两车推拉运输的模拟试验，并解决了推拉车起步误差不超过一秒和全程同步运行等问题。正式运大梁那天，法国让诺先生始终跟车察看。两车加大梁总长74米，真是一个庞然大物。大车队长梁长发站到5米高的大梁上，指挥前后车同步推拉很有秩序。这种大型平板车利用液压传动装置，遇到低洼或突出的地面，可以自动升降正负27厘米。由于事先做好了一系列准备工作，大梁安全运到工地，连油漆都没有丝毫损坏。让诺先生第一个走上去握住梁长发的手，大加赞许。

关于“大核”的通讯，写到这里，我们大约还只能回答诸如“外国人包园儿”和“黄金铺地”这些问题。而就这项工程对于我国开放、引进的价值，它创造的许多新的形式新的经验，我们还没有深刻的理解。工地上的许多动人事迹，比如，我们的1 200多位外国朋友以及他们的国家和政府，同我们真诚合作；还有，工地上的中国科技人员和工人，有许多值得讴歌的事迹，都来不及写了。

大亚湾工地实在太大，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