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生活40年俞仁涛俞仁涛1960届校友。我1954年进入七中,1960年离开七中,保送进入解放军外语学院。努力工作,有所贡献离开七中后我有幸穿上军装,以后一直在部队工作,一生都献给了国防事业。但是,从中学到部队,一直比较重视身体健康,健康的身体为自己的工作和有质量的生活提供比较好的物质基础。......
2023-12-05
周光炎
周光炎
1956届校友。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原上海市免疫学研究所所长,世界卫生组织免疫遗传学和免疫病理学合作中心主任。出版有《免疫学原理》、《异种移植》等专著。先后培养硕士和博士研究生50余人。被评为国家级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和上海市劳动模范。
酷爱音乐、绘画等文学艺术。创作歌曲、歌词68首,油画多幅及音乐散文多篇。曾多次为研究生和青年教师开设音乐讲座,并指挥学校教师合唱团登台演出。
1.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的居住地
中央农业试验所地处南京东郊孝陵卫,该处因临近明孝陵而得名。明孝陵现已成为世界文化遗产,但刚解放时,守卫明孝陵的孝陵卫却十分荒凉,没有中学。
念中学必须进城。现时孝陵卫到市中心出租车二十分钟,但那时得坐马车,两头还得走,并翻过两个小山头,需要半天。所以必须住校。于是,我的中学六年,过的是集体生活。
我考取的是南京七中(现为南京航空航天大学附属中学),位于城东南的白下路,靠近夫子庙。虽说夫子庙供的是孔夫子,并有考试院(贡院)等文化设施,是历来文人雅士发诗兴的地方,但如同旧时的上海城隍庙,人员混杂,加上南京刚解放,三教九流、政治余孽四处充斥。
学校有围墙。校方规定,住宿生不许擅自出校门。周末回家,周日下午晚自修前必须返校,并出示家长签过字的“回家单”。这还不够,所有的住校男生都被组织起来,轮流值夜。四人一组,一手持电筒,一手携木棍,半小时巡视校园一次,冬天也不例外。南京的冬天相当冷,巡校时木棍敲击冻得硬邦邦的地皮发出的声音,至今仍在耳边回响。如此,在校六年,居然没有大的事故,可能要归功于当时的校长陈震东和谢子新。
陈震东原名厉恩虞,原南京中央大学学运领袖,地下党员。后来知道,陈是江泽民的亲密战友。1998年江泽民在《忆厉恩虞同志》一文中表达了对他“博闻强识和马列主义理论修养的钦佩”。对于七中的学生,当时只知陈震东喉咙响,做事干练,很有点军人气派,而且对学生管教很严。他欢喜作报告,从外面的大运动(土改、镇反、抗美援朝、三反五反)说到学校墙上的标语应该如何贴。陈震东领衔的七中,成了一所充满革命气氛的学校,而且学生学的、想的、说的、唱的,与社会上的各项运动无不同步。
2.七中的老师们都很有个性
语文老师赵洁如对课文的解析给人很深的印象,特别对茅盾写的《第比利斯地下印刷所》一文,分析得尤为出色。第比利斯是格鲁吉亚首都,斯大林的故乡。当时格鲁吉亚是苏联的一个加盟共和国,苏联瓦解后独立,近来和俄罗斯产生矛盾,北京奥运会开幕那天还干了一仗。印刷所的苏共地下党领导人叫“腊却滋蒲萧列滋”,且不说应该如何去翻译俄文人名,只说这七个字要连起来读得很流畅倒也不容易。赵老师是湖南人,而且有点上年纪,碰到这七个字的绕口令,如临大敌,还引出怪怪的湖南腔,让人忍俊不禁。
数学老师吉星,好像是三十有余的大龄未婚男性,身高,瘦长,穿一件高领呢大衣,话极少,有点像契诃夫笔下的套中人。但数学和制图课上得很有水平。有一次居然主演根据鲁迅小说改变的短剧,讲一位徘徊在荒野坟堆间的青年如何寻找人生出路。演得不怎么样,可见数学高手未必一定是戏剧天才。
化学老师胡掌珠为人正派,非常敬业,课上得尤其精彩,条理清晰,还善于训练同学们的逻辑思维,深受学生爱戴。
历史课老师名字忘了,为大学毕业不久的一位青年女教师。上课时写的板书十分漂亮,更爱用口头禅,反复出现的是两个字:是吧!耳朵起老茧了,同学们一致决定,改称历史课为“是吧课”。
解放后的南京,中学一律上俄语(“苏联老大哥”的语种),师资不够,许多英语教师短期进修后改教俄语。因而Даварищ(同志)的称呼无所不在,而且学校中时髦于直接用俄语演唱当时极为流行的苏联歌曲:《共青团员之歌》、《山楂树》、《列宁山》、《喀秋莎》、《Далеrо,далеrо》(在遥远的地方)……印象最深的是《华沙工人歌》一类十分深沉、稳重、充满革命激情而又节奏鲜明的合唱曲,可能因为受到苏联早期革命电影的影响。俄国歌曲多数有一个特点:始于小调,然后作自然大调的转换。此曲亦然,从后半段“为自由战斗”开始,小调转为大调,更显慷慨激昂。
学生们都很调皮。俄语中“讲俄文”叫паруский;“说法文”叫пафpанцуский(读音:巴佛兰祖斯基),同学们则把“说法文”戏为“八府塘臭死你”。原来七中操场旁有个臭水塘(八府塘),正在填。所以日后同学相聚,鉴别是否为七中校友,只需问他(她)什么是“八府塘臭死你”。
过了几年,学生们已有相当的俄语水平了,当局觉得中学还应当教点英语,虽属“帝国主义的语言”,但还是应有所了解,但那时已经没有英语师资了。为了救急,请出了一些有底子的老知识分子。一次来了一位“老夫子”,是位老南京!按他的南京腔英语,Goose sister读作“古斯,涩—咝—特—尔”;按他的中译,称为“鹅姐”,发音Oh-tze,典型的南京话。因为长居南京,未曾逃脱日本鬼子的大屠杀,遇到开控诉会,他会上台发言。在那种场合,我们总在头上扎一圈白布,以示对亡人的悼念。
我没有见过一位老师对事业热爱的程度可以与教美术的熊老师相比。这是一位不修边幅的矮个子中年男性,他的美术课侧重于应用,喜欢教美术字和装帧设计,也有素描和水粉画。他自己只画油画而不画中国画。自然,他并不教我们油画,油画是绘画艺术的高级形式,只有美专的学生可以学。让人吃惊的是,每过几个月,他就会在大礼堂里办一个画展,挂满了油画作品:人物、风景、静物、写生,无所不包。他好像除了吃饭睡觉,只知道画画,既不在课后与学生交流,也不作个别辅导。大概没有时间,或者对中学生的水平不屑一顾。
看了他的油画,不止一次激起“试试看”的激情。是的,要画,就画油画,这是熊老师留给学生无声的训令。自知水平差,也不敢直接讨教,先弄了一些诸如怎样画油画的书,按书中的指点,买了画笔、颜料和油画纸,趁着暑假,操练起来。第一幅作品完成后自我感觉还行。开学后匆匆拿去给熊老师看。傻眼了:辞职走人了!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中山陵水榭风景写生
右边的油画是另一幅习作,画的是夏日阳光下中山陵水榭旁的草坪,远处的树林层层叠叠,小溪环绕,环境幽雅(方框框出处),是同学们历次举行集体活动的地方。但从七中到中山陵水榭路途很远,一个在城南,一个在东郊。班主任下令:不许乘车,一律步行!步行?单程至少一个半小时,开玩笑。不想去?那就“自愿与强迫相结合”。这位班主任叫聂耀祖,冲着他这句强迫行军的话,背后被同学们骂个半死。但是,骂归骂,却没有一个人缺席,女同学们也不例外。聂耀祖大概熟知毛泽东在长沙第一师范就青年教育问题说过的一句话:残忍其体肤,丰富其精神。
3.教音乐的周启坤老师(www.chuimin.cn)
然后是音乐老师周启坤,上海音专声乐系毕业,受过正规的音乐教育。她善于在音乐课之余,通过组织合唱队进一步训练一些她认为有乐感的学生,本人有幸被收入其中。她教乐理,教发声,讲西洋歌剧故事,并让我们有机会听到贝多芬的《欢乐颂》和韦伯为歌剧《自由射手》写的《猎人合唱》等经典作品。第一次听《欢乐颂》时,是在一间小小的教室里,合唱团的同学们围着一架留声机,唱片是日本版的,音乐录自纽约卡乃基音乐厅的演出。记得操作留声机的是一位酷爱音乐的青年教师周启明。教室内音响效果还不错。当歌颂欢乐的合唱声一下冲出来,不知怎的,让人激动得浑身发抖,汗毛根根竖立。震撼!想不到人间真的会有这样的杰作!?
这以后,认定音乐给人的感染力,可以比美术、戏剧和文学大一百倍。于是四处找寻音乐书籍,力图了解什么是音乐的真谛。期间,读过缪天瑞写的《律学》,读过俄国音乐大师里姆斯基科萨可夫(Rimsky-Korsakov)写的《和声学》(张洪岛译),还研究过瞿希贤写的《歌曲作法简明教程》。这些都是音乐学院学生和研究生的专业教材,一个中学生如何啃得动?
见我迷恋于音乐,周启坤为我介绍了两位南京师院音乐系教师。一位是讲师,三十几岁却自命不凡。他在独居的单身宿舍里“接见”我,只见他西装革履,谈吐文雅,把音乐说得神乎其神,意思是,“音乐的深奥,非尔等凡人可以领悟”。另一位是上了年纪的副教授,有五个子女,好像很在乎我付给他的那一点点辅导费,对音乐,则说不出什么独到的见解,但对如何挑选好的唱片,却很有经验。
我真正的运气,是遇上了一套《中学音乐教材》。这是音乐教育协进会编写的一部教科书,有点像现在的“部颁教材”,临近解放时在上海出版,分上、中、下三册,大开本。全书水平很高,主要介绍音乐知识、古典音乐和不同时期的外国民歌,还有音乐家的照片和传记,并以五线谱收录了各种世界名曲,不少配有中文歌词。大概全书没有什么政治问题,解放后直至五十年代初,在书店和书摊到处可见。我如获至宝,贪婪地学习,不仅大开眼界,还从中学会了一首又一首从不知晓的好听歌曲。
罗雷莱(The Loreley)是其中之一。歌词来自德国诗人海涅,说的是莱茵河畔一处陡峭的山顶上坐着美丽的女妖罗雷莱,用歌声迷住过往船夫,使之葬身河底的故事。
也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心中总觉悲伤,
有一个旧日的故事,时刻不能遗忘。
微风轻轻吹拂,莱茵河水静静地淌,
只见夕阳的光辉,映红了高高的山岗。
有一个美丽的少女,她端坐在山巅,
一头长长的金发,散落在她的双肩。
她一边梳理着金发,一边高声吟唱,
动人的歌声响起,飘浮在河谷山涧。
小船上可怜的船夫,盯着山顶张望,
他听得很是出神,早把暗礁遗忘。
狂暴而汹涌的波浪,无情地掀翻小船,
只听见罗雷莱的歌声,还在天空中回荡。
中学音乐教材(中册)登载的《罗雷莱》部分乐谱,1947年出版
此诗由Silcher(1789—1860)谱曲,6/8拍子(8分音符为一拍,一小节8拍),旋律非常流畅动听。我是凭着右边这张谱,学会了这首歌,时间是1953年,初中三年级。
罗雷莱其实是莱茵河一侧位于Bingen下游的一处陡峭的岩石。学生时代一直想,说不定会有机会,沿着船夫的轨迹,造访莱茵河和罗雷莱,既能一睹金发少女,又不翻船。2003年居然有缘和朋友们搭乘德国的城际高速列车(Intercity),沿着莱茵河疾驶。当车辆穿梭于山谷和隧道中的时候,莱茵河两岸的岩石和城堡时隐时现,与之交替的,是平原、草地和教堂,但是没有“罗雷莱”!察觉到我的失望,朋友们以海涅的这首诗说事,安慰我说,背得出诗歌,说明“文学修养不错嘛!”意思是,读了海涅,见不到罗雷莱也就罢了。
当时让我留恋的,其实并不真的是罗雷莱,而是我的中学时代,一个充满激情、率直和真诚的年代,一个充满音乐的年代。是的,让我知道世界上有罗雷莱的,不是海涅,而是音乐。
说到文学修养,真是冤枉。我从未认真读过海涅的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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